“可以吗?”张阅宁低低的气音从他耳旁冒进身体。 “什么?” “我要进来。” “……” 初阳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一下软了,像是涂抹伤口的棉花被镊子夹住放进酒精里。 欲醉欲痛。 他立即转身面对张阅宁,恳求道:“不要再往下了。” 张阅宁摩挲着他的眼尾,在嘴角落下一吻,“我们可以。” “不可以。”初阳摇着头,眼泪不断地往外掉。 “二十年了,宋初阳。” “我知道。”初阳只感觉自己的心疼得快要碎掉了,像是那一下一下插进明来腹部的尖刀也捅在他的心脏上。 明来太疼了,流了那么多血,是自己害的。全是自己害的。 天旋地转,他蹲到地上,吐了出来。
第155章 番外三:世界上最糟糕的人(5) 8. 初阳和明月妖说他身体不舒服,然后在休息间睡了两个小时。等他醒来时,张阅宁不在身边。 入睡前张阅宁帮他清扫了吐在换衣间的呕吐物,又去找漱口水来漱口,看着张阅宁忙上忙下,初阳问他不是要去和那个导演吃饭。 张阅宁说不去了。 初阳说你去吧,我没事,而且夭夭和朋友们玩得很开心,也不怎么顾得上他。 张阅宁就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初阳。 实在没办法,初阳就想到了睡觉这一招,说身体不舒服,反正只要自己睡着,就没人理张阅宁,没人理他他还留在这里干嘛? 于是自己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时,张阅宁果真不在。 就连李辰那也不在了,枕头下的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是李辰那的微信,告诉他她先回去了,有事再叫她。 初阳微微笑着回复了个好。 然后看到仍是置顶的张阅宁。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清理手机内存,所以聊天记录都没有保存。他和张阅宁的那一页空空白白的什么也没有。 他点进去,输入“你在哪儿”几个字样,输好了,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发出去。 他迅速删掉,想着要不换个委婉的问法。 “应酬怎么样?” 应该算应酬吧?他不懂和导演吃饭这种事该不该归入“应酬”当中。在国外待久了,汉语使用起来都生疏了。 于是他又删掉,再换个说法:“傍晚这件事,忘掉吧。” 不行不行,不可能忘掉。 就像他无法真正做到和张阅宁完全不亲近一样,尽管当年他分手分得那么决绝狠心。 二十年过去了,他的心还是无可抗拒地走近他。或者说,从未离他远去。 当初他们分手的时候,他们认真地坐下来谈了。 初阳告诉张阅宁,他们仨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自己不可能顶着被明来拼死救活的“宋初阳”去享受爱情,尤其是和张阅宁的爱情。 他现在乃至以后会拥有的一切,都铐上了名为“明来的命”的镣铐,要等他赎罪赎到真正可以解开这镣铐的时候他再来考虑这些事情。而张阅宁不像以前那样强制他留下,强制他爱他,只是很平静地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罪。 初阳没什么力气与他争驳这罪孽谁清谁重,又该如何偿还,他只是很累,不希望任何人再能左右到他的决定。 而张阅宁的性格向来知退懂进,所以在初阳说清楚他们这个时候不该有爱情享受的时候,他便离开了。 很和平的一次分手。张阅宁离开后,初阳打算自杀。他将家里打扫干净,然后把爸爸妈妈的照片放到床上一左一右摆好,他就躺在中间,喝点药就能轻松地死掉。周屿就是这么死的,安静、平和。 但是他接到了明齐的电话,说夭夭吵着念着要哥哥,让他去哄一哄。 这一去,夭夭就真把他当明来哥哥了。 初阳很长时间都觉得这是天意,他不理解明来,那么上帝就让他成为明来。 他以明来的身份重新活下来,努力读书,赚钱,然后承担起照顾明家夫妻和妹妹的责任,二十年来没有间断。五年前苏青和明齐双双病逝后,他想自己这罪应该赎够了,但是他又发现明来是个孤独终老的艺术家,除开父母这层恩情,他终其一生只为艺术奉献。那么自己也要没有什么兴趣去享却人间情爱。 所以最终,他没有给张阅宁发任何消息。而是定了一张回径州的机票,第二天早上七点,他坐上了飞机。 9. 径州这座小城向来清爽,正是盛夏时节,悠悠白云,微风和煦。 但和其他城市不同的是,径州的雨会来得毫无预兆。 且通常是倾盆暴雨。 初阳刚从花店出来,原本的白云已经蜷成了大片大片厚重的黑云,要不了两分钟,大概雨就会打下来。 径州留着爸爸的车,他回径州来开的都是那一辆,现在算来,也是老牌了,且没怎么保养,一路上他慢吞吞地挪着,往西城的墓园走。 飞机九点半落地,他十点到小区,然后十一点到花店,最后到达墓园时,是下午1点22分。 这个时间来扫墓的人不会太多,旁边的保安亭里一个五十来岁的保安好像正等着他把车开进去。 他没带伞。 停了五分钟,保安撑着伞过来敲他的窗户,他把思绪从回忆里抽出来,摁开车窗。 “你到底要不要进去啊?” “进吧。”初阳应着,也打开了火。然后就见保安朝他递过来一把折叠的黑伞,大概是他自己用的,不像他手里那把印着西城墓园几个字的。 “谢谢。”初阳接过,放在副驾的白色郁金香旁边,给保安递去一支烟。保安接过,摁了摁手中的遥控,门打开,他驱车驶进去。 他一直不知道明来具体喜欢什么花,只是记着那部他没完成的《忧郁猫》里,主角就是郁金香。 他抱起这束郁金香,打开伞,走入雨中。 这家墓园也是属于明齐夫妻以前管辖的,他们给明来挑了个最好的位置,很宽敞,像是别墅。只是有点孤单,周围是一片青草,还有已经被雨水击打得不堪的婆婆纳。 初阳把花放在墓碑前的台子上,如果没下雨,他就会再给他烧点纸,但今天运气不好。 只能就这样陪陪他了。 然后他双膝跪下去,看着明来的遗像,一句话也没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再一次从回忆里抽回神思,拿出来一看,手机险些被他甩出去。 没有存名字的一串号码,张阅宁的,他一直记得。 尽管此时雨声浩大,但他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摁下接听键,张阅宁说:“你在哪儿?” “你要做什么?”他反问。 “夭夭说你回径州了。” “嗯。” “径州哪儿?” “张阅宁……” “我问你在哪儿?!” 初阳挂了电话。 又十分钟后,雨势已经减小,他起身,揉了揉麻痹的膝盖,迈步往停车场走去。把车开到门边,保安再次跑到他车窗边,他把伞还回去。 保安说:“我记得你。” “嗯?” “二十年了。”保安语气惆怅,“我看着你从十八九岁一个大小伙子,长成现在这样。” 初阳道:“什么样?” “长成一个忧郁寡淡的男人。” 初阳仰头笑起来,牵动着胃也绞痛。保安估计是一个人待太久了,想找人聊天,继续说:“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带其他人来,我一直在心里琢磨,你是不是没结婚。” “没有。”初阳摇头,顺便摁开了车门,“您要进来吗?” “诶诶诶,不了。”保安道,“我就是看你也无聊,随便瞎扯几句,你们这一代年轻人啊,就是不结婚,我现在也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了。” 他目光往伞外面瞟了瞟,雨丝落到他眼睫上,“人呐,活一辈子,不就是摸索一条适合自己走的道路嘛,不结婚才适合那就不结咯。” “是的。”初阳点头,随即又问,“您呢?” “我也没有。” “为什么?” 保安回头看着漫山遍野的墓碑,说:“我爱的人就葬在这里。” 初阳感觉到自己的胃痛真的开始发作起来了,仿佛有颗粗粝的麻绳,捆绑着他的胃,然后是一股无形的力量牵着绳索往身体外面扯,硬生生要把他的胃从身体里扯出来。 他左手捂住胃部,右手趴在方向盘上,头埋下去,极力地喘气,想令这种疼痛感缓解一点。 保安回过神来,紧张道:“怎么了?” “没事。”初阳摆摆手,“您帮我开一下门,我要回去了。” “诶好好好。” 然而把车子开出去后,他完全无法集中力量去稳住方向盘,只能踩下刹车,慢慢挪到旁边停车道。他从手套箱里翻出缓解胃痛的药,倒出三颗仰头就咽了下去。 那是夭夭帮他放在那里的,以防万一他包里的不够。但是这次他回国确实仓促,什么都没带。 车里没有水,他仰着头消化了好一会儿,感受到那股绳索慢慢松了之后,才准备拧动钥匙开火。 观察着后视镜,他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辆黑色的红旗停在他后面,挨得很近,是什么时候停过来的? 他把车子启动,正准备打转向灯转弯要开出去,后面那辆车上突然走下来一个人。 在副驾那边的后视镜里,他看到是张阅宁。 瞬间,他又没有力气了。 但是他的心令他不想停下来,昨天好不容易才刹住车没有犯下错,现在他不想再给自己空间和机会了。他一踩灵活器,想要快速转出去,但是张阅宁不知道哪来的速度,立马就把伞丢在一边,拉开他的车门坐了上来。 没错,是直接坐到了他的车上面。他没有锁车门吗? 对了,是刚才准备让保安上来他打开的,现在坐进来的是张阅宁。但他没有停,而是把灵活器踩得更低更紧,令轮胎和地面仿佛隔离开来,车子瞬间飞了出去。 突然一声尖锐车鸣,后方踩着水洼飞驰过来的车辆从右车道超了过去。 而车辆主人还送给了他一个嚣张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初阳忽然很想再超过那一辆车,没有其他任何原因,就只是开快一点,再快一点,超过他。 速度表上的红色指针被他推到了90,还不够,继续加速,转到110,120,簌簌的风声像弦一样从他耳廓割过去,他在一阵割磨的阵痛中听到张阅宁急速的喘息。但他仍没看他,继续加速,这条路是个超长的斜坡,通往海边。二十二年前,他被父亲当着众人打了一巴掌,然后他跑来墓园看妈妈,接着他又从这个坡道跑下去,没有人帮助他,没有人陪在他身边。 现在,张阅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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