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书网

搜索被攻击,晚上将关闭搜索功能

为了读者更好的阅读体验,近期服务器升级中

首页 > 现代都市
 收藏   反馈   评论 

晚慧之人

作者:芥末君   状态:完结   时间:2024-11-21 14:00:05

  只有那短短一瞬。

  晚慧之人(四)


第四章

  我的成人礼是在少年院进行的。每年一月,少年院都会举行集体成人礼。跟我同岁的一共七人,包括中野和小山原。小山原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兴奋,时常把中野和我拉到一起聊成人礼的准备,包括怎么上台,怎么致辞,怎么搭配西装胸花。

  正式成人礼可以穿西装,这是我们来到少年院起就没有过的。小山原找教官借到了软尺,给我们三个量了一遍尺码。在这三年间,我长高了很多,已经超出了长跑教练所说的理想身高了,肌肉含量也无法与高一时相比。平时少年院内的运动会,我总能摘得头筹,但要是去参加真正的长跑比赛的话,我恐怕连资格赛都无法达标。

  不过,在少年院待久了,反而觉得能够参加长跑比赛才是幸运。人生的常态,应该是按部就班地学习、实践、忏悔,为成为一级生而努力。

  成人礼排练过很多次,连我们七个的发言稿都修改过好几轮。我本来以为一切感触都已经被磨平,但真正上台看到家属席的父亲时,还是不争气地流下了眼泪。就连一直以来对家人的关心全然不屑,经常任性拒绝家属会谈的中野,在台上也同样眼圈发红。教官在一旁低声打气说成人礼是幸福的日子,让我们坚强一些,不要惹得在台下的家人伤心。但泪水与惆怅是会传染的,一直到发言环节结束,全场都有低低的抽泣声。

  我记得小时候的新年假期,金泽大学门口时常有刚结束成年礼的青年。他们身着漂亮的和服,手里的扇子一面写着名字,一面用夸张的字体写着“20岁!!!”、“合法饮酒”等等成年宣言。他们身后,举着相机的亲友们不断拍下他们欢笑嬉闹的样子。我一度以为那就是成年礼的样子,直到真正成年才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

  成人礼之后是家属见面时间。父亲忙于工作,已经有一年没有来探视了。这次是应少年院的邀请,特意抽出时间从横滨赶来参与我的成人礼。比起一年前,他稍微长胖了一些,头发染过了,显得黝黑浓密。他的眼圈微微泛红,我想我也一样。父亲先对我说了恭喜,然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再开口时,他说起了假释的事情。

  还有三个月就是假释的日子。这一批成年的少年犯,没有严重情节的都会假释出院。父亲说接下来这一年他工作繁忙,不能来接我出院,但他已经做好安排,让我届时先去金泽旧宅住上一阵,自己找点事情做,像是打工,或者去短期大学之类的。他会适当地给予经济上的支援。

  我不记得我当时回答了什么,大概是点头道谢之类的吧。

  假释出狱前一个月,小山原把中野和我叫到寝室,在我们面前哭了。

  其实我们都注意到了小山原的异样。明明是最期待成人礼的人,上台念稿时却一直面无表情,成人礼之后也一直闷闷不乐。原因很明显:小山原的父亲缺席了他的成人礼。

  小山原家是单亲家庭,父亲在镇上经营一家点心铺。因为小镇人口流出,点心铺生意不好,家里也没什么余钱,小山原在金泽的中学念书时,被前辈引诱,开始做电话诈骗——就是那种给老年人打电话,说“是我、是我呀”,让老人家以为是很久不联系的小辈,然后骗取钱财的做法。从小生活在老人为主的小镇,小山原很懂得如何讨老年人的喜欢。被抓捕起诉时,他已经骗到了几千万日元。

  小山原的父亲只在他刚入院时来过一次。小山原的父亲不能接受小山原欺骗老人的行为,指责他明明跟那么多老人相处,却丝毫不能体会他们养老的苦处。接待室里他愤怒斥责小山原的声音我们隔着两道墙壁都能听见,当时还引起了一阵骚动。少年院的教官要求小山原的父亲冷静下来之后才能继续探视,然而对方从那以后再也没有递交过探视申请。

  成人礼前,少年院会主动向家属发出邀请,并尽可能确保每个人都有家属或者至少是熟悉的老师朋友来参加。小山原因此寄希望于能够看到父亲到来。教官也跟小山原说联系到他父亲了,对方言语间似乎有意出席。

  “但最后还是没有来。”小山原带着哭腔说,“如果假释的时候他也不来怎么办?我知道他恨我,觉得我丢脸,我知道……可是我能怎么办?渡边、中野,我能去哪里啊?我没法回家了吧?我要怎么办啊!”

  他的哭声酸楚饱胀,好像要把这几个月的委屈和这几年的悔恨尽数呐喊出来,丝毫不介意被教官听见拉去心理辅导。这是当然的,因为比起无处可去的未来,什么都不重要了。中野提出如果小山原没有人来接,可以先去他那里,我也说出了金泽旧宅的事情,小山原却依旧很悲观:“谁会愿意小孩出院后继续跟少年犯搅和在一起啊?”

  “喂,我们可都是少年犯啊。”中野说。

  “所以更不可能了啊!”小山原叫道。

  中野似乎想反驳,但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沉默之中,有模糊的歌声从隔壁寝室传来,是刚入院的新人在唱歌。歌的旋律流畅又轻快,据说这两年相当流行,不过三年前进来的我们都没听过。中野学着哼了两句,也不太在调上。

  小山原看着窗外,喃喃道:“我在想,如果我不去贪那一千块就好了。第一次,他们只给了我一千块。”

  我的视线掠过中野,他同样流露出悲哀的神情。我无声地拍了拍小山原的肩膀。

  小山原背负着自己的抉择,背负着来自仅仅一千日元的恶念。而中野,虽然不像小山原那样时刻挂在嘴上,但在教官要求悔罪时,我也能看出他的痛苦。少年院大部分人都是一样的。他们本可以有更好的前途,却因为一次错误的选择而葬送。

  人生好像列车,而车轨浅到只有薄薄一线,哪怕轻松地一推,也可能永远地偏离了轨道。退学、入院、父母离异、跟亲人断绝关系、跟社会失去联系、失去争取光明未来的机会……列车翻滚着落入悬崖。最恐怖之处在于即便如此列车仍得继续运行,自己还得继续在这之中活下去,并清楚意识到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都是自己的选择。

  有一段时间,我持续地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我一度以为我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试图以同样的视角去代入自己的生活。但在少年犯们陆续悔罪,成为二级生乃至一级生,而我仍然滞留在三级时,这种观感更改了。我意识到了我们之间的差异。并且,在少年院待得越久,我的感受越鲜明:

  悔罪的院生们,他们能够认同过去的自己做错了。犯下错事的那个人与此刻的自己有认知上的不同,他们因此修正了自己。我没有。楼梯间那个我正是此刻的我,我无法批判当时的行动。即便再来一次,我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同样的行动——甚至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有想,牵系我手脚行动的是一种纯粹得近乎于道的东西。不这样做就不行,我必须完成我的使命。

  我是在保护渡边星,这一认知支撑了我沦为全院唯一三级生后渡过那一年。我知晓我所做的是必须的。驱使我的不是自私的渴望,不是狭隘的憎恨,不是金钱的诱惑,不是快感的奴役……不是任何能被谴责的理由。我的行为是有意义的。我犯下的是法律上的罪行,亦是道德上的善行。我承受着罪行带来的惩处,任它剥夺我的自由,挫败我的未来,但我不恐惧,也不后悔。

  教化是一场对内的战争,而那善行的嘉赏,便是不战而胜的宁静。我不必悔罪,因为后悔是有所选择时才谈得上的。对我而言,从见到楼梯间那一幕起,便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向一之濑动手,乃至于后来在审判上保持沉默,都是我作为哥哥,必须为渡边星做到的事。

  假释当天下了很大的雨,明明是春天,仍然冷得要命。

  带进少年院的私服已经小得不能穿了。换上少年院提供的便服之后,教官跟我们进行了一对一的最后对谈。此时教官已经没有否决我们假释出院的资格了,所以少年犯们都默认此时可以与教官聊心里话。然而,出于对那一年三级生待遇的报复与难以言说的倔强,我仍然没有提起渡边星的事。

  教官并未强求,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道:“还是不肯悔罪吧?出院前没有反省的话,出院后大概也不会反省了。”

  “为什么?”

  “因为像你这样的少年犯,出院后会面对更多困难的、痛苦的情况,而人在痛苦的时候,是没有余裕反省的。”教官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教官把我们带到了院长办公室。院长对我们作了一番演讲,大意是要努力融入社会,不能再犯错误,不能辜负家人的爱。随后教官念了一遍已经事先学习过的假释条例。最后,我们在教官和院长的带领下宣誓新生。

  念完誓词,我有一瞬间的恐慌。就是这样了吗?我现在可以回到人群中间了?在我想清楚之前,教官已经把我们带到了少年院后方的停车场出入口。雨下得很大,溅落在石板上的雨滴扑在裤脚上,很快把屋檐下的我们也打湿了。隔着雨幕,能看到停车场的客用区有两辆车。一辆是非常光鲜的若草色轿车,另一辆是破旧的小货车。

  看到小货车的时候,小山原猛地掐住了我的手臂,疼得我差点叫出声,又有点想笑。按照礼仪,我们先向教官和院长道了别。教官还想找三把伞借给我们,话未说完,小山原已经冲进了雨幕里。中野随母亲离开之前,特意问我要不要捎一程。我拒绝了。目送他们各自上车之后,我独自撑伞向少年院正门走去。

  出院的情形,我已经想象过很多次,该考虑的也都考虑过了。到金泽市区只有一趟公交车,是从金泽站发车的。我提前跟教官问到了车次表,时间很充裕,就算慢慢走过去也不必担心错过。离开少年院时,我们都得到了在少年院劳作的酬金。多谢那些买走我们种下的洋葱和烧制的陶器的人,我不仅有钱坐车回到市区,还能余下不少。金泽旧宅的地址我记得很清楚,但如果周围环境变化太大的话,还是得花一阵子才能找到吧。备用钥匙在门廊内侧房梁最左边。

  我一边走神地规划着,一边前进,接近少年院正门时,注意到有什么人正蹲在门外的屋檐下。铺天盖地的大雨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那人面貌,只能从身形判断是个瘦小的男性。

  我停下了脚步,注视着那人的身影。那人似有所感,撑伞起身,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我于是也向他走去。起初是走,很快便成了奔跑,连雨伞何时脱手飞出都没注意。我仿佛回到了高中的田径队,脚下是循环往复的田径跑道,二十五圈后,会有人从看台上走下来,陪我回归日常的生活。

  及至近前,我踩到了一处水坑,踉跄了一下,步伐才慢了下来。靠得这么近,很难再将对方身上的衬衫西装认成学生制服了,那人雨伞上的公益组织图标也已经清晰可见。对方仍在朝我走来,边走边大声问道:“需要帮助吗?我是社会再教育机构的杉田!可以帮忙联系出租车和住所!”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是黑粉我有话说,去评论一下>>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来顶一下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