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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慧之人

作者:芥末君   状态:完结   时间:2024-11-21 14:00:05

  但如果说出来,渡边星会怎样?

  幼年时,我对渡边星的态度是一种纯粹的喜爱,它轻盈美丽,只关乎温暖的依偎与安心的相处。那时的我不知道亲吻可以是一种伤害,不知道分离可以是一种深情,不知道爱有更多更可怖的面孔。那时我无知无惧,是父母承担着照看渡边星的责任。

  轮到我了。

  出院当天,我站上了家庭裁判所的被告席,罪名是伤害致死,一审被判处三年以上六年以下不定期刑。

  一之濑的事是我第一次与死亡近距离接触。

  在少年院服刑期间,我曾经长久地思考为什么一之濑会死。他身体很好,是长跑队的成员,没有基础疾病,只是因为跟我打了一架,就这样死去了。找不到任何借口,他是我杀死的,是因为我把他的脑袋撞在了台阶上。

  那个动作在整个打架的过程中毫无特别之处。我抓起他的头砸在台阶上,就像我揍他的眼睛、咬他的胳膊,都是纯粹的、出于本能的攻击。事后回想,也找不到什么特定的动机或契机,我能想起的只有一声沉闷的声响,就像把一只装满水的陶罐砸碎在墙面上。什么东西在他的脑袋里破裂、淤塞、堆积,一之濑就这么简单地从有意识、有思考的生物,变成了一具空洞的躯壳。

  人类如此脆弱。

  少年院曾经有个少年犯的父亲是狱警,他绘声绘色地跟我们说起死刑执行的过程。需要整整七个人参与,每个人的行动都很琐碎很常规:拉起一个绳圈,打开一处隔板,按下一个开关……单独来看,谁都可以欺骗自己没有在杀人。

  因为“杀人”一词如此沉重,哪怕是单纯的执行审判,也不是一个人能背负的。将杀死人的责任平摊到七个人身上,每个人都能活得更轻松一些。

  杀过人的人和没有杀过人的人有什么区别吗?或者,区别在于是否意识到自己完整地完成了剥夺一个人的生命的过程?狩熊在逐年减少,但杀过人的黑熊必须捕猎后击毙。这不是对黑熊的惩戒,没有任何以儆效尤的功效:因为黑熊是独居生物,别的黑熊并不会因此意识到人类的警告。这是单纯的自保,其原因是杀人的黑熊更危险。

  这危险从何而来?是因为这头黑熊杀过人,人们推断它是黑熊中更危险的那一头,还是杀人这件事本身让黑熊对人的认知有所改变,造成了黑熊变得更危险的结果?我不知道。我不是人们,我是黑熊。

  少年院位于郊外,高墙之内是规律陈列着的几间红屋顶的单层建筑。建筑本身是有锁的,但我们的房间不能上锁。房间里的柜子同样不能上锁。在我刚来那一年,少年院里总共有七十六人。我分配到的那房间里住着与我同龄的中野和小山原,还有很快就要假释出院的木之下,罪名分别是贩售**、电信诈骗和伤害致死。

  我们穿着同样的宽松T恤和裤子,衣服上没有口袋,防止藏匿锐器。我们每天按时起床,排队洗漱,出门时要报数鞠躬,令行禁止。日本现在是没有军队的,像这样严格地训练,是因为我们要进行一场对内的、对我们自己的战争。

  这场战争的基本形式是教化。上午时劳动作业,农忙时栽种各种农作物,其他的季节多是陶艺、木工。下午则是文化课的教学。这里不像正常的初中高中那样分级上课,老师教学的内容很简单,时间也刻意安排在下午,给人一种“就算睡过去也不必内疚”的感觉。这一点师生们都心照不宣。课上还是有一部分人在认真学习,但目的并非是获得知识,单纯是为了获得来年出院或者假释的推荐而已。

  对于少年犯,假释的规则就像是驿传资格争夺赛。我们被分为三级,刚刚入院的少年犯不论年纪刑期,一律被划为三级生,表现优秀的可以升入二级,更优秀的每月有一次机会晋入一级。只有在一级的少年犯才能获得假释。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达到一级,因为我一直没能悔罪。教官循循善诱,我却冥顽不灵。教官说,悔罪不是一时的心情,而是长期的自我审视。首先要接受发生的一切是无可更改的事实,然后要找到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动机,最后要经过道德与法律层面的剖析,直面自己造成的痛苦,为此负起责任来。这才是悔罪的意义。

  说到这里,教官喟叹道,承担自己所作所为的责任,这是最艰难的一步,我该好好想想,不要因为畏惧痛苦而退缩。这话使我心中发哂,我怎么可能退缩过呢?我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勇气,才离开自由的世界来到这里。

  没能完成悔罪教育的我受到了教官和院长的特殊关照,一年后更是成了同期少年犯里唯一一名三级生。这种待遇刻薄地展示着我与其余勇于悔罪、值得回归社会的少年犯的不同,如同芒刺般深深扎在我的背脊。但我甘之若饴。

  同寝的小山原和中野都不理解,劝我说哪怕心里不是这么想的,也该为了晋级写下忏悔书,难道我连撒谎都不会吗?我想他们说得对,但我仍然不愿意。我相信人只能真诚地活着。就像我不愿意在父母面前表演兄友弟恭的戏码一样,光是写出“后悔与一之濑打架”的字样都使我痛苦。

  我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两名室友。中野听完,若有所思地评论道:“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法撒谎了。你是因为高尚的理由入院的,如果现在撒谎,有辱这种高尚的精神,之前为了变得高尚所付出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你这家伙,自视甚高啊。”

  就是这一刻,我决定与中野成为朋友。

  在少年院,哭泣必须要躲到没人的角落,否则很快就会有教官来询问原因,之后的两周内都会被当成重点观察对象。只有一个例外,就是每个月一次的家族探视。家族探视后的哭泣被视为悔罪和向往回归社会的征兆,哪怕教官看见了也只会友善地拍拍肩膀。

  我的室友里,中野和小山原是两个极端。入院四年,中野的母亲每个月都会来探望他,风雨无阻;而小山原的家人则是仅仅来过一次。我的情况在两者之间。父亲每年都会来探视一两次,至于母亲,她只在我刚进入少年院时来探望过一次。她来是为了告诉我,她申请调任到公司的巴西分部,担任部长职务,再过几个月就要启程了。

  母亲说,原先还犹豫过要不要为了家人留下,但抚养了十几年的儿子却进了少年院,看起来她作为母亲也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她想,还是去巴西更好。

  我印象里,母亲的态度很平静,没有自嘲,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这是我跟母亲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交谈。在那之前,我们的对话要么是母亲出差前的匆忙问候,要么是父母都在的家庭聚餐,不知怎么变成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呛声。我想恭喜母亲调职,又觉得这样说很奇怪——那是地球彼端的巴西,不是金泽隔壁的福井。想来母亲也觉得这样很奇怪,匆匆换了话题,问我父亲有没有来探望过,又说起渡边星的事。

  渡边星转学了。虽然没人知道那天的冲突里,渡边星为什么在场,但兄长进了少年院,他继续留在原来的学校也不合适。父亲想把渡边星送去附近的公校,母亲则是想让他转学去京都的知名寄宿学校。两边吵了很久,最后母亲先斩后奏,带着渡边星到了京都,把转校手续办完之后,才通知父亲。

  后来父亲探视时,对此抱怨了很久。母亲没有过问他的意见便把渡边星送去了外地的寄宿学校,还刻意在手续办完学费交完后才通知父亲,显得父亲好像会为了钱而不同意一样。父亲认为这驳了他的面子。

  父亲向来好面子,工作上的不顺从来不会跟家人提起,连跟母亲离婚的事情也一直瞒着我。直到一年后他来探望,说自己已经搬去横滨,我随口问起母亲有没有去过横滨的房子,父亲才不太情愿地跟我解释了经过。

  是协议离婚,母亲启程去巴西之前就跟父亲商量好了,后续又花了将近一年才办完手续。等我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离婚已经生效了很久,久到连感慨都显得不合时宜。

  据说少年犯的单亲家庭比例比社会上高出很多,在我看来,并非是单亲家庭更容易出现问题少年,反而是少年犯下了罪过,才让父母有理由离异。其实,从我记事以来,父母便在为了渡边星的降生争吵,离婚本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这个消息仍然让我感到了一种道德上的痛苦。是因为我,之前勉强维持运行的渡边家才落得分崩离析。

  说来好笑,我在医院的病床上殚精竭虑地考虑了很多,像少年英雄一样保持了自我牺牲式的沉默,却直到这时,才意识到沉默的后果。

  我经常梦到家庭裁判所的场景。奇怪的是,我印象最深的不是检方辛辣的起诉书,不是律师的慷慨陈词,不是教练和队友们为难的证词,甚至不是最终刑期的宣判,而是离开裁判所时,渡边星木然的神情。

  看守催促着让我离开,所以我与他只有那一瞬间的对视,但那已经足够。我看清了渡边星的眼睛,像一片无波澜的深潭,模糊地映照出我的双眼。一切矛盾的情绪从那双眼向我汹涌而来,我看到了愤怒也看到了恐惧,以及在此之上压倒性的、对于现状的茫然,

  庭审之前,律师见我这边说不通,改向渡边星下手。对方是东京来的专家,专门代理少年案件,很快把握住问题的关键,用我的刑期劝说渡边星,宣称如果他讲出实情哥哥可能就不用去少年院。既然兄弟感情融洽,弟弟应该会把实情和盘托出吧——据说律师是这样对父母解释的。但渡边星同样什么都没有说。

  我不知道渡边星为什么保持沉默。是单纯出于对我的信任而做跟哥哥一样的事,还是真的明白了我这样做的原因、选择用沉默自保?我没有机会问他。渡边星从没来探视过。父亲说小孩子不适合来这种地方。我想父亲说的是对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又情不自禁地开始自我怀疑。会不会,渡边星自己也不想来?

  少年院同寝的小山原是独生子,中野则是家中的幼子,上面有一个姐姐。我问中野,如果姐姐做了任性的事,你会生气吗?中野冷笑着回答说哪有那种说法,任性的永远是他这个弟弟。他姐姐念的是东大,毕业之后进了警视厅,知道他贩卖**的时候写了十几页信数落他不懂轻重,影响自己的声誉。我听他这话,也只好讪笑。

  我跟渡边星的关系向来没办法从旁人身上得到印证,一切爱与怨憎都只发生在我们之间,连睹物思人的机会亦无。等少年院的高墙隔开我与社会之后,我与渡边星的联系也变得若有若无。我不常想起他,多是在父亲来探视之后,或者午夜梦回家庭审判庭时。有一次陶艺课,教官在我身后打开窑炉,热风吹到背脊的一刻,我忽然感觉到了渡边星。他像小时候那样坐在我背后,抱住我的腰,把脸轻轻枕在我后背。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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