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办公室的时候,顾斐波还在里面处理文件。 傅炽揉了揉花束边缘的橘子皮脑袋,敲门进去了。 听到声音,顾斐波从厚厚的一沓文件里抬头,看到黄澄澄的橘子花一愣,然后眼神又柔和下来,跟傅炽一样抬手揉了揉橘子脑袋,“你自己包装的吗?” “也没有特意,就是路上正好看见了感觉这个橘子长得还不错。就买了点。” “然后又正好看见有人在包花。” “就顺便给你也包了一束。” 傅炽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几近嘟囔,最后揪了几把发尾。 “虽然包的也不算太好吧。” 刚自谦完,旋即话头一转。 “但反正橘子总是要吃的,我包花的时候吃了一个,还蛮甜的,” 顾斐波很温柔地看了眼花,很认真地直视傅炽的眼睛,“谢谢你,这是很特别的礼物,我第一次收到,我很喜欢。” 傅炽被看得感觉浑身有虫子在爬,总之浑身不自在。 好在顾斐波又低头去处理起了文件,“等我五分钟,我再处理一点事,我们七点走。” “嗯。” 上午的时候,顾斐波问傅炽晚上有没有事,傅炽以为今晚有晚宴需要他出席。 没想到他们回家了。 今天厨师没有来,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冰箱里的食材很多,顾斐波把西装挂在旁边,然后挽起衬衫袖子开始下厨。 傅炽洗了手给他在旁边打下手。 顾斐波偶尔也会自己做饭,傅炽在这住的几个月也是见怪不怪了。 一切都与平常无异,傅炽吃饭的时候头脑风暴在想怎么提离职比较委婉。 直到他和顾斐波一起收拾完桌面,餐厅的灯突然黑了。 像是应激一样,傅炽猝地起身,凳子脚在木地板上划出吱呀的刺耳声响。 他背靠着冷硬又坚实的墙壁,手里死死抓着吃饭时右手的餐刀。 时间在恐惧中被无线拉长与放大。 握着餐刀的手被指甲摁出深白的印记。 紧绷的神经在颅内引出嗡鸣的幻象,傅炽用力闭了一下眼皮,再睁开的时候,厨房拐角亮起雀跃的烛光。 微弱又昏暗的光点从拐角出来,很快盈满了整个厨房,驱散了整间餐厅的黑暗。 摇曳的火焰照亮顾斐波柔和的眼睛,淡黄的奶油配上粉嫩的数字蜡烛,温热的烟火跃动着。 脱力一般的,傅炽轻轻松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把餐刀放回原位,“今天你过生日吗?”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祝你生日快乐。” “可惜,我今天只给你准备了一束橘子花。” “你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像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傅炽一句接一句絮絮叨叨的往外蹦。 顾斐波就那么温柔地看着他,耐心地倾听着,等到他全部说完,才轻声说了一句,“不是我的生日,是你的。” 初春的晚风恰好拂过窗户穿堂而过,落地窗外月明星稀天朗气清,秒针嘀嗒走过零点,打点三轮上的星角轮拨动抬止杆,打锤撞向音簧,遥远的古老摆钟一下又一下荡起浩然长鸣。 铛—— 铛—— 铛—— 已至半夜,万籁俱寂,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让傅炽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像是有一簇弱电流击穿心脏。 蛋糕馥郁的甜香萦绕在鼻尖,脸上被柔软的指腹轻轻拂过,傅炽呆滞地愣在原地看着顾斐波抬手给他拭泪。 他听见顾斐波轻声说,“来许个愿望吧。” 那天是3月21日,是他母亲亲口说的——321,321,走向灭亡的倒计时,不详的预兆,惨烈的结局。 七岁那年他听说别的小伙伴都会在出生的那一天吃蛋糕,他找母亲问蛋糕是什么,说自己也想尝尝。 那时的他还很矮,长期营养不良的身体削瘦又矮小,差不多只到母亲的腰间。 他仰着脑袋睁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说:“如果很贵的话,就算了,我也不是很想吃......” 那天向来冷漠的母亲更加粗暴些许,成年人的手掌在一息之间袭拢他的脖子,母亲的力气向来很大,他双脚离开地面不断扑腾,惊恐的眼睛无助地望向面目狰狞的母亲,氧气从肺泡里逐渐消失,在他面部发紫,不住用指甲抠挠母亲的手时,缺氧到头晕目眩眼冒金星的时候,还能听见“你为什么活着被我生下来”的恶毒质问。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生日。 他知道这个词会让母亲很生气。 再长大,他知道生日的概念,有能力给自己买蛋糕,甚至有愿意陪自己过生日的朋友的时候,他每次会无所谓地挠挠脑袋,“那玩意太甜了,我不爱吃。” 但今天,顾斐波告诉他,“321是零点的钟声,是新的一天的伊始,是希望与一切美好的开端。” “十八年前的这一天,你出生了。” “然后历经18年,近七千个日夜,在命运的伟大推手下,我们跨过无数的可能性走向了相遇这条必然的结局。” 烛火在琥珀色的瞳孔里摇曳,傅炽能清晰地从他的眼底看见自己不知所措的倒影。 他听见顾斐波说,“不需要你做些什么,你出生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伟大了。” “上千万的精子涌过通道最幸运的那颗才能获得与卵细胞结合的机会,然后才有了日后的增殖分化,胚胎发育,落地成人,度过孱弱的幼年期,成长到如今掌握了人类社会的语言,能在庞大的族群中存活下来,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伟大的事情了。” 顾斐波说:“恭喜你。” 顾斐波夸他:“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傅炽被夸得小脸滚烫,连脖子根和耳后都热起来,有些飘飘然,后来的事情美好得不太真实。 第一次许愿的时候不太熟练,傅炽学着别人的模样闭上眼睛,但又觉得缺了点安全感。 于是他又偷偷睁眼瞧着对面的顾斐波,暖光下的人丰神如玉,敛了通身高不可攀的气场,温文尔雅地注视着自己。 “许了什么愿望?”顾斐波抓住了他偷看的间隙。 “说出来就不灵了。”傅炽回答。 “不是的。”顾斐波纠正他,“愿望就是要说出来才能实现。” “我......”傅炽迟疑了一会,“没有什么愿望。” 那天傅炽第一次吹灭属于自己的生日蜡烛,第一次亲手切割蛋糕,金属铲子剖开奶油和蛋糕胚的时候软软的,顾斐波在盘子里揩了第一口奶油点到他脸上,然后他又小心翼翼地点了回去。 他把第一块想要分给顾斐波,但顾斐波让他留给自己。 傅炽从来没有过过生日,父母在世的时候没有,父母死去之后更没有。 他也不在意这种虚头八脑的节日,只是在有人告诉自己,自己已经做的很棒的时候,会感受到心底那丝不知名的暗喜。 那天晚上,风和月光都很温柔,压在嘴边的辞职,最后化成了一句非常认真的——“顾斐波谢谢你。” “你是我最好的恩人,最好的贵人,最好的朋友。” “只是这些吗?”顾斐波吃了口蛋糕。 傅炽也低头尝了口蛋糕,“嗯,我喜欢这样的关系,觉得很——幸运。” 未尽的言外意饱含在自欺欺人的粉饰太平之下。 俩人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蜻蜓点水般,点到即止。 那晚躺床上的时候,傅炽看着窗外皎洁的月亮,思考着蜡烛熄灭后许的愿望会不会灵验,但他还是盯着皎皎天上月,低声默念着—— 顾斐波,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顾斐波,求求你不要爱上我。
第39章 插座里的眼睛 辞职的事情就这么耽搁下来了。 周末的时候,傅炽一觉睡醒家里已经没人了,瘫在床上摸到公司发的终端翻了一下工作邮箱,好在没有收到新的消息。 起床的时候,他试探性地叫了两声顾斐波,没得到响应。 后面想起来今天是顾斐波每周固定去陪男朋友的日子。 他颇有闲心地给桌上鲜红的玫瑰喷洒上新鲜的露水,然后去翻桌上堆着的一沓报表——顾斐波让他这周看完。 破旧的私人终端鲜少地震动,傅炽下意识接起,你好,我是傅炽。” “嘿嘿!傅哥行啊你,这段时间都没见着你,这才几天啊接电话都这么文邹邹的了。” 对面那人直扯个大白嗓,极富穿透力的声线盖过了背景里的打牌输钱后特有的喧嚷。 傅炽不自觉地拿远了点听筒,“老王啊,有什么事?” “嘿嘿~小弟这不是好久没见着你了吗?有空不,出来吃酒啊?” “没空呢,我最近忙。”傅炽漫不经心地转着手头的笔。 “唷,你还忙,你能忙什么啊?”王三笑,“哪次叫你出来喝酒你不来?” 傅炽乍地想起——被工作迫害许久,他已经很久没有犯过酒瘾了,“真忙呢。” “忙什么?” “看报表。” 对面沉默了。 就连傅炽自己都沉默了。 这话放几个月前,他自己都不信。 “唷!几天不见,都看上报表了吶。”王三纯纯当人放屁,“大白天的喝多了吧,嗐,跟你说正事,你手头有闲钱吗,能借我三千吗,我钱在路上了,周转过来立马还,嘿嘿,立马还。最近没钱吃饭了,上顿还是去菜市场捡的烂菜叶,还被那面色铁青的老大爷骂了一嘴,气死我了。嘿嘿,傅哥,接济小弟一点呗。” 王三这人讲义气,之前傅炽在街边当混混,寡不敌众被一群人摁着脑袋锤的时候,是王三从家里搬了块砖头给压得傅炽喘不过气眼冒金星的胖子脑袋开了瓢。 虽然这人平时也没个正经活计,但有手有脚又年轻力壮至少饿不死,只是偶尔打牌上了头就会开始找傅炽借钱。 也会还,但不多。 看在当年被王三救了一命的份上,只要不过分,傅炽都会接济一点。 傅炽思考了一会,“你如果需要的话,我这里有一份工作。” “啥工作?看报表啊?”王三嘿嘿怪笑,“这玩意,我脑子哪里搞得来。我跟你不一样,你打小脑子转的快。” “这个不难。”傅炽说,“你只需要帮我审核一些格式就可以。” “嗐,傅哥,我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咱啊,也不是干这份的料。平时有的吃,有的穿,偶尔去打打牌,这日子一天天过了,也就这样。也不想什么别的了。” 傅炽沉默了,然后给他转了五千。 “唷!傅哥大气!嘿,下次我一定不打牌,不打牌了。嘿嘿。” 屏幕上的通话秒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蹦,傅炽不太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现在说什么都像是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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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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