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 没什么,那些即将被扒出来的丑陋,和十余年冗长的不幸最后都又浅又薄地化在了这三个字中。 原本在一旁攀谈的宫永安转过身来,举着杯朝妹妹的酒轻轻碰了下,说新婚快乐。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迅速适时地从付然身上离开,又转回到了今天应当的主角身上。 付然嘴角的笑在众人其乐融融的欢愉中缓缓消失,他重新沉敛下来平静地看了爷爷一眼。 片刻后他微微颔首,转身朝入场的大门方向走了过去。 他步子迈得不大,像是所有在场体面尊贵的宾客一样,却在听见身后宫祈安要追上来爷爷却叫了声“宫祈安”时,大步走了出去。 今天从开始到现在,他从没听爷爷叫过宫祈安全名,这一声不大不小,却像是狠狠抽了他一巴掌。 他走出富丽堂皇的宴会场馆,暖色调的光线从他背上一点点消失,冰冷的金属轿厢在眼前关闭,带着他一路向下走进了潮湿的地下停车场。 开车门的时候他听见了身后疾跑过来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像疯涨起来的水草缠上他的喉咙,稠密地纠缠在一起用力勒紧。 “付然!”宫祈安喊住他,“你去哪?” 开门的动作顿住,他想说回家的。 但是他忽然想起来,家里有好多宫祈安的东西。 那去哪呢? 那个歇斯底里、愧疚憎恶杂乱缠身的病房? 对啊,他也想问,去哪啊? “付然,转过身,看着我,”宫祈安按着他的肩膀把人掰过来,“今天是个意外,我没想到他们都认识你父亲,我听说你父亲为人特别好所以今天引起了这些很不合时宜的关心,我爷爷也不是故意......” “是故意的。” 付然轻轻拨开宫祈安按着他肩膀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是故意的,我看见了,不信你可以去问问你爷爷,他跟身后一直站着的那个人交待过什么,但其实他给我留面子了,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宫祈安也注意到过那个人中间离席又回来,但他没想到那一步。 “抱歉,是我心急了……”宫祈安习惯性地试图去握付然的手,可付然却忽然后退了一步,后背几乎是直接撞到了车上,空旷的地库里一声闷响,回音像是砸到了心脏。 宫祈安看着抓空的手,抬眼有些复杂地看向付然。 付然撑靠着车门,他缓了口气摇头, “为什么又是你道歉?你错哪了?是你有错么?” 宫祈安很少听见付然这种接连反问的语气,一时间都没答上话来。 “先上车,”付然低头按了下鼻梁,“这里车太多了。” 都到了这种时候,付然脑子里居然还顾及着他的身份。 宫祈安关上车门,车里的凉意把刚从场馆带出来的温度都散尽了,他叹了口气, “这不是我的错是谁的,我的确是太操之过急了,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我的家人都很好...想让你以后也有这样的家人,我也想让你能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安全感,想……” “你没有错,宫祈安,你没有,”付然摇摇头打断道,他皱着眉心看着前方,语气压抑又笃定,“这些问题的症结根本不在于你,你也知道,但凡换个人现在的场面都不会是这样。” “不是,我知道什么?”宫祈安不喜欢听这种话,他烦躁地啧了一声,“这件事就是我太想当然了,我的家人需要时间,因为我没处理周全所以他们这段时间让你难受了,是我没处理好……” “你能别道歉了么,” 付然深深吸了口气,他用力得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却依旧感觉肺没有办法张开,他缓缓转头看向宫祈安, “哥,其实你发现了么,你现在……完全被我栓住了啊。” 不知怎么,宫祈安在这一瞬间脑海里忽然回想起了跨年那天晚上,付然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雪里道的新年祝福。 他说,新年快乐,你得自由。 “哥,你以前有跟谁这么一遍一遍道过不该你道的歉么,”付然闭了闭眼,眼睛酸涩得像是睁了很久不敢闭上, “你照过镜子没,我不相信导演没说过你仅仅两个月瘦了多少,你男朋友帮不上你却还要你操心,你再想想,你从小到大有什么东西拿不出手过么,你现在所有的难受和不得已都是我造成的你没发现么?” “什么难受什么拿不出手你是什么商品吗?”宫祈安太不理解了,他甚至有些恼火。 今天在场那些随便挑一个放在付然的环境里没几个能搏出来什么人样的,更何况当初是他让付然不管不顾朝他走过来的,这之后换他来操点心那都是他该做的,凡事遇到了感情没有一样能再上秤。 “是啊,拿的出手么?” 付然忽然笑了,他用力按了自己狠狠发痛的断眉处,盯着宫祈安, “那我今天怎么没跟你爷爷介绍一下我自己啊?我当时就应该说的,爷爷,是的,我的亲爸早死了,我的继父是个畜牲家暴男,而我的母亲是个得了绝症的杀人犯,我当时就应该站在那群权官达贵还仰头看着你的女人们面前一一坦白,多拿的出手啊!” 宫祈安被付然这讽刺的一嗓子吼得火气直接往脑子里冲, “这些和你本人有什么关系?!我特么是和你谈恋爱,你总扯他们干什么啊,你好不就行了?!” “我好?”付然一把启动车子,油门猛踩出去时没系的安全带引得提示音滴滴直响,“那我让你看看我是什么样子。” 车一路踩着限速开进了一片别墅区,他们没有再说过任何一句话,临近门口付然从储物箱里拿出一个口罩放在宫祈安腿上,“带上。” 别墅区门口是警卫室,他的车牌扫码显示是未录入车辆,于是他降下了车窗。 保安在看见他脸的时候愣了一瞬,过了两秒才表情有些古怪地按开了大门。 别墅区很安静,门口几栋连带院子都收拾的干净漂亮,可车越往里开宫祈安越发现周围的环境似乎越来越不对劲,这种逐渐严重起来的荒凉好像住户都丢弃了这里只集中在门口一样。 过了半晌,他们的车终于停在了一片被雪覆盖了的停车位上,付然看着眼前这栋沧桑的建筑沉默了很久,过了片刻他才望着灰蒙蒙的窗户道: “这是凶宅,因为晦气,周围人早都搬走了。” 宫祈安第一次在普通人家门口看见案发现场的黄色胶带,付然走在前面,这道刺目的封锁在他刚抬手碰到时就倏然飘落。 六年没有人愿意碰触的记忆已然陈旧不堪,门被推开的瞬间,寒冬的冷风猛地灌了进去扬起一片灰尘浓重的陈旧味道。 付然的手垂了下去,无意识地紧攥成拳。 他沉默地站在黑洞洞的门口,正午的太阳拉扯着他的影子一路拖进漆黑的门厅,他低着头,挺直孤拔的背影像是再也不会转回身。 宫祈安一步跨上台阶,这里连空气都让人窒息,他想抓着付然的手把人拽回来。 可门厅里的阴影却先一步把人吞噬了,这座压垮了许多人人生的牢笼时隔六年又重新血淋淋地撕开了付然。 “宫祈安,你看看吧,这里面的才是我。” ---- 感恩
第91章 落幕 将近六年没清扫过的屋子,空气里都充满了一股污浊的味道,并没有恶臭但又不是单纯灰尘的气味,总之让人呼吸不畅。 宫祈安拧着眉站在大门口,这里早没有供电了,虽然是中午但所有房间的窗帘都紧闭着,那么黑,付然走在前面,往里越走越深。 这不是人该待的地方。 宫祈安在这一瞬间忽然发觉,这分明就是一座巨大的、陈旧的、装过死人的棺材。 付然在一间关着房门的卧室前站定,宫祈安跟了进去,他看见付然的背影直直站在门前,手在身侧很轻地动了两下,像是想要抬起,但却沉重得几乎无法动弹。 宫祈安原本不想进来的,这里没有什么好事在等着他们。 但他也的确想看一眼付然到底要把什么样的自己摊开在他面前,到底因为什么被钉在这六年前以至于寸步难行。 他目光沉沉地看了付然僵直的背影两秒,侧身越过人握上门把手按了一下。 “锁了。”他道。 其实发现把手没能压下去的这一瞬间,宫祈安是松了一口气的。 他并不是怕付然做了什么事,甚至他本来下意识就完全不认为付然会做什么不可原谅的事。 但他不得不承认,刚刚的一瞬间,就像是准备掀开潘多拉魔盒的前一秒,面对付然沉重未知的过去,他久违地感觉到了一种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类似于害怕的情绪。 这扇门打不开,付然就不会走,没理由走,那他们就不会变,他不想也不允许有什么变化。 可是付然却抬手把他往旁边轻轻推了一下,接着后退两步。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一声“砰”宫祈安震得眉心跟着一跳,接着一股混合着扑鼻烟尘的诡异味道让他着实反胃地退后了一步。 被踹开的门“哐”地砸到墙上又弹回来,付然一步跨了进去,手扶着门板推开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这间令人作呕到不可见人的房间彻彻底底地摊开在了宫祈安眼前。 血。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早就看不出来是血了,但宫祈安第一眼就知道那是。 没有光的房间里,只借着大门口照进来的那点日光,他看见床边的白色床头柜角上一片不规则的乌黑,那些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从坚实的柜角上一条一条地往下流淌。 哪怕现在早就不能流动,就像是一条条丑陋的疤痕扒在上面,但那个往下滴的形状好似时隔多年仍旧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囤积在这。 然而不止这一处,就在柜子前方还有一片黑色的脏污,以一种像是刷毛稀疏刷过的痕迹一路蔓延到了紧挨着的床上,床单被拖曳出弧形的褶皱,最后在上面淤积出一滩骇人的乌黑。 宫祈安看了片刻,问道: “他当时是撞到了柜角,然后爬上了床?” 可刚问完他又觉得不对,如果是这样付然的母亲不会以故意杀人判刑。 “反了,” 付然从门口走了进去,一步一步跨到床边,他指了指床单, “他是在这被我母亲砸晕的,然后拖下了床,最后被摆到床头柜前的。” 宫祈安愣了一下,这种多此一举的拖拽毫无疑问是想伪装成意外事故现场,但又是为什么没有处理掉这些过程中的血迹? 可他没有再问,这绝不是容易说出口的事,否则也不会把付然逼到现在这个地步。 付然低头看着那片已经完全和床单融为一体的黑色污渍,沉默了许久才重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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