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静得譬如无人之境。 因为长时间开车双腿微微充血,顾西洲下车活动来回走了几步。 往常来说,香烟对他只是应酬交际的工具,现在他主动点燃这支工具提神,将焦油和潮湿的空气一起吸进肺里。 接连抽了两三支他重新上车,将黑咖啡一饮到底踩下油门继续前行。 山路蜿蜒,车灯光柱穿梭其间若隐若现。 天明时分到了人口密集的城市,在城市将会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 每找过一个街区,顾西洲就用红笔在地图上划掉这个位置。 一天、两天、三天、四天......一周、两周、三周、四周...... 整座城市找完,他一无所获。 距离顾南离开已经整整一个月,特意布控的花卉园艺活动都进入了宣传阶段,可还是没有顾南任何消息,也没有顾南出入边境的记录。 他仍在这27个国家申根国范围内,但却无法得知他的具体位置。 顾西洲害怕已经找过的地方,顾南刚刚踏足。 顾西洲害怕还没找过的地方,顾南早已离开。 如果有分身,或者别的什么超人本领,或者祈求当时他走的时候带上手机,就可以凭借GPS定位系统找到。 顾西洲天天这样梦到,结果醒来发现才入睡几分钟,闭眼想续上梦境,偏偏顾南再也不肯出现。 这样宵衣旰食地寻找,顾西洲很快消瘦下来。 又庆幸,倘若顾南看到他应该不会特意跑掉,因为现在他的身型跟顾屹为已相差无几。 在衣物选择上,顾西洲也尽量朝顾屹为靠。 万一某天在街头偶遇。 如果他是顾屹为,顾南会不会心疼顾屹为主动上前? 这个幻想没有答案,但顾西洲可以肯定的是,顾南见到自己肯定不会主动上前。 时间一晃到了6月初。 天气渐渐炎热,高强度的日光会麻痹人的眼睛。 手机搁在中控突然响了,容朗发来一条即时信息。 “这是他们发来的照片,顾总您看是不是小南。” 一闪而过的字眼让顾西洲来不及停车就去拿手机,只是0.000秒的毫厘,车子陡然在路上滑出一条S曲线,直接失控撞上路边大树。 所幸车技过人上天保佑,车子并未冲出高崖。 顾西洲倒车到安全位置,仔细辨认照片。 仅一眼就可以确定这不是顾南,这个人身型轮廓虽然跟顾南很像,但侧脸突出的鼻尖没有那么翘。 不过他还是飞了趟法国,亲自找到这个人,亲眼确认这人不是顾南。 这只是失望的第一次,彼时的顾西洲还不知道未来他将面临绝望无数次。 之后他再次返回奥地利,沿着离开的地点继续寻找。 冷静发现自己不能再这样毫无头绪地找,而是要制定精密周详的计划。 如果再发生之前那样的车祸,他没有第二条命去寻找顾南。 所以他花了20分钟规划出每日行程安排表。 早上6点起床,凌晨12点休息。 其实对于小镇来说6点算很早,外国人并不像国人那样有着早8上班时间,不过早起有机会接触更多不同社会群体。 例如早上的清洁工,他们对城市和附近居民更加熟悉。 例如夜间活动的人士,他们对新面孔有着超出常人的嗅觉。 成年人每天保持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足够维持正常生理活动,不过顾西洲总是超过凌晨12点休息。 有时候这栋楼还剩几层,他会找完才离开。 有时候别人根本不给他开门,有时候别人对他破口大骂。 面对不一样的反应顾西洲无动于衷,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许多的德语,口语非常标准地问:“请问你见过他吗?” 答案或是咒骂或冷漠摇头。 当然他还随身携带了很多现金,会在别人认真端详顾南照片的时候认真道谢。 有的人收,有的人不收,有的人犹嫌不够。 到此时,特意安排的花卉园艺活动已经如火如荼地在法国、瑞士展开。 砸钱砸到家喻户晓。 可是高达十几万人的报名表上,没有顾南的照片,也没有叫做顾南的人。 时间再一晃,秋天到了。 似乎所有国家的秋天都是萧瑟的,落叶枯黄冷风干燥行人变少。 顾西洲又换了辆车,也换上了顾屹为贯穿的浅灰色风衣。 白天再累,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觉。 他已经到了需要靠安眠药维持睡眠的地步。 他越来越沉默,眉眼越来越坚毅,脸庞也越来越消瘦。 踏足过越来越多的城市、小镇、乡村。 短短半年住过接近两百家酒店,开了接近20万公里的路。 可还没走出奥地利,还没有顾南半点消息。 渐渐地,顾西洲开始期盼顾屹为给他打电话,告诉他顾南找到了,顾南很安全,顾南过得很好。 如果顾屹为说自己要带顾南走了,要带去很远的地方生活一辈子也不回来。 顾西洲想,他会毫不迟疑地答应。 因为他再也不用没日没夜担心顾南安危,至于其他的,他没有考虑过。 这样就很好了。 可是到了冬天,顾西洲都没有等到顾屹为的电话。 初雪变小雪,小雪变大雪,找顾南这条路更加艰难了。 下雪封路寸步难行,人们不愿出来活动也不愿开门,变得非常警惕。 试问哪个正常人会顶着零下几度的天气在外行走? 这样高大英俊的陌生男人,可能比糟糕的天气还要危险。 所以顾西洲碰了更多的壁,也因大雪无法出行而被困在酒店十几天。 酒店餐餐供应,房间有水有电,却很像监狱。 顾西洲无事可做,也没人跟他交流。 他在窗前从早坐到晚,想到曾在“顾屹为”刚死时,自己将顾南这样关起来过。 那时候的顾南甚至连手机都没有,他在想什么?他能干什么? 还没反思出结果,忽然某天,顾西洲收到容朗发来的祝福短信,看到内容才明白明白原来今天是自己生日。 算算国内时间,生日这天即将过完。 在奥地利早上五点,顾西洲给顾屹为拨去电话。 隔着几万公里的距离,顾屹为急切地第一句:“找到小南了?” 顾西洲说:“没有。” 这对孪生兄弟自小其实就没多少话可说,彼此都握着手机沉默。 隔了会儿,顾屹为主动开口:“怎么了?” “他今天有没有给你打电话。”顾西洲问。 顾屹为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么问。” 顾西洲说:“今天是你的生日。” 电话再次静音,须臾,顾屹为答:“没有。” 然后顾西洲就挂掉了电话,迎着冰冷的朝阳走进了无人烟的大街。 踩上雪地咯吱作响,他又点开手机刷新了一遍聊天软件的信息,再点开邮箱下拉翻了翻。 这两样都没有新消息提示。 他又给家里檀山家里打电话,给静安区的家里打电话。 阿姨们说的答案与顾屹为一致。 顾西洲表情不变,内心却在排山倒海,也松动醒悟一瞬。 顾南为什么会走,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顾南不是绝情的人,相反他很是念旧。 他生气了,所以他离开,他伤心了,所以他藏起来。 顾西洲想,他应该好好向顾南道歉。 可是大脑又很乱。 在这个时刻总是想起小时侯顾南最喜欢自己跟顾屹为过生日,因为那样顾南就可以切两个蛋糕,吹两次蜡烛。 是的,自己和顾屹为过生日,都是顾南切蛋糕吹蜡烛。 连跨年都要读秒准点等待的人,今天有没有蛋糕吃? 回忆到这里,顾西洲有点无法呼吸,下拉了防寒服的拉链,拔出陷在积雪里的腿,也不管公共椅子上雪有多厚表面脏不脏,他拂出空位,走不动道般地坐下休息。 同时糟乱地想: 顾南就这样走了,什么都不留下,也不回家。 寂静无声的街道上,顾西洲突然捂住眼睛,肩头随之微不可察地颤动。 他微弓的背脊、发顶,很快铺上薄霜。 又怕耽搁时间错过契机,来不及整理情绪便起身继续寻找。 就这样,顾西洲漫无目的地度过了寻找顾南的第一年。 在圣诞的尾声里,没有停歇地开启第二年。 在漫长又短暂寻找顾南的路途上,他被人提着枪顶过脑袋、差点出车祸、在乡间迷路过。 也遇到过好心人互相留下联系方式,说以后只要看到顾南就会告知。 换过五辆车,住过几百家酒店,跟上万人对过话。 不同地区德语亦有差异,他很多次需要借助翻译软件才能听明白对方在讲什么。 也有的人德语英语都很流畅,但在下一秒告诉他从未见过顾南。 他在滂沱大雨里开过夜车,在炎炎酷暑造访一栋又一栋陌生楼房,在萧瑟深秋踏足一个又一个乡间小镇,也在冰天雪地的都市大街静坐。 怀缅过、痛苦过、懊悔过、绝望过。 尝尽人生百态,唯独没有放弃过。 只是他怎么也找不到顾南,他寻遍了奥地利又走遍了德国,在阖家团圆的新年伊始,经历寒冷冬日和孤寂长夜,却怎么都不敢停歇,马不停蹄赶往下一个国家丹麦。 连拨不通电话,顾南都没有给他留一个。 连寄托思念的物件,顾南都没有留给他一个。 顾南什么都没带走,又将一切都带走。 不过此时的顾西洲还满怀希望,只要没收到顾南的出入境信息,那么他就能在这27个国家找到顾南。 现实生活中的苦难他并不觉得难受,只是精神一点点分崩离析。 从接受顾南离开的那一刻起,顾西洲就像躺上了手术台。 只不过这是一场没有麻药的手术,主刀医生是时间。 在这个手术台上,他任由时间宰割,最先切割的是疲惫的双腿,偶尔他会累到走不动路。 接着是辨清世人面孔的眼睛,熙熙攘攘的人流里,这个人不是顾南,那个人不是顾南,他们都不是顾南。 再然后是接收绝望的耳朵,拿着照片一次又一次满怀希望地问,一次又一次面对咒骂和热情,对方反馈永远都是大同小异的说辞。 “Hier ist nicht der mann, den ihr sucht。” “I'm sorry. I haven't seen h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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