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精气神消耗干净,他终于睡着了。
他躺在温辞身边,也梦见了温辞。
但那不是个美梦,梦里的温辞一脸平静地跟他说了分手,他怎么挽回都没用。
是当初他们分手时的场景,他再一次失去了他的小辞。
即便已经精疲力竭,他的睡眠时长也没有超过正常人的平均时长。
醒来后惊恐地睁眼,很快又闭上了。
他抬起小臂掩住,皮肤相接的地方湿湿的,热热的,又转瞬变凉,有东西从缝隙中钻出来,流进发缝里。
温辞走的时候,他真的很难过,很舍不得,但他没哭,只是稍稍红了眼眶。
他觉得温辞在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件事上,决绝得很是冷血。
也觉得自己当时没掉眼泪,仿佛没有丝毫人性。
现在,眼泪终于补上了。
一开始是平静的,悄悄的,没所谓的。
慢慢的,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心脏被人紧紧抓住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他侧过身体蜷成一团,面朝着温辞哭出声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几乎快要晕厥。
等完全冷静下来,他不敢再睡了。
他起身去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随便找了部美学电影看。
看了一会儿,他又起身,把温辞抱到身边放着。
他终于找回了一丝安心,仿佛温辞还活着。
这样才是对的。
两个人一起看电影才是对的。
秦渝靠咖啡续命,又硬熬了四天。
他常常看着温辞发呆,还会伸手摸上去,但没有温度还略显冰凉的触感只会让人更加失望。
他好想温辞。
他去到书房,从地上一堆凌乱的东西里找到手机,就那么席地而坐,翻阅起相册来。
他没有整理相簿的习惯,只能慢慢浏览着,从两百多张相片里挑选出每一个温辞。
可是温辞的照片不过三五张。
他们这个年纪,不像年轻人那样爱记录日常,相片本就不多,大部分还都是工作所需。
然后他打开了自己的网盘,更是眼花缭乱。
他足足浏览了四个小时。
他看见了很多温辞,年轻的,沉稳的,怯懦的,开朗的,和煦的,清冷的,时尚洒脱的,西装革履英气的,笑着痛快喝酒的,画室里专心作画的...
可是都太片面了,照片也不够立体,他还是很想温辞。
哪怕是梦里的,虚假的,是平静却又决绝地想要离开他的温辞。
再者,万一呢。
万一能梦见温辞朝他笑呢。
他不再喝咖啡了,把温辞抱回床上,跟自己一起躺着。
他如愿睡着了,也如愿梦见了温辞,但梦境依旧非常不友好。
作恶的人变成了他,是温辞曾经描述过的那个梦,他咆哮着指责温辞不知满足,比他当初想象出来的还要混蛋。
或是温辞出车祸时的场景,根据案件描述,重现在他的梦境里,他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但无法阻止,无法触碰,更安慰不了被疼痛折磨的温辞。
更或是温辞被宣布抢救无效的场景,没有任何人陪在身边,就那么孤单的一个人走了。
还梦见了他去接温辞回家的时候,那样一张好看的脸没了丝毫血色,苍白、可怖,跟温辞一点都不像,他就那么看着,不说话,不动作,情绪一点没外露,然后为其盖上白布,要求开始火化流程。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全程跟在身边,临分别也没有对他说一句节哀,仿佛在心底里认定了他是个冷血无情的人。
再就是很多背影,温辞很多次离开时的背影,他一直在追,一直在伸着手够,但他够不着,温辞始终跟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很残忍的,让他永远无法接近。
......
每每醒来总是悲伤又无力。
但他仍然渴望入睡,哪怕都是噩梦,也想要活在梦里,因为梦里的温辞,至少还活着。
他也做过好梦,就一个,醒来后觉得心脏更疼了。
他梦见自己拨通了温辞的电话,说:“宝宝,回来吧。”
然后温辞就真的回来了,跟他拥抱,跟他亲吻,跟他哭着笑着诉说爱与想念。
他陷入更深的悔恨当中,当初眼睁睁看着温辞离开,以为分别是暂时的,他就忘了说,请一定要回来。 ----
第 18 章
最后为温辞举办丧礼的人是赵毅。
一个很小型的,只通知了十来个好友。
地点就在温辞和秦渝共同的家里,这是秦渝最后的妥协。
赵毅察觉到异常,是因为温辞好几天没回他消息。
他们虽然联系不频繁,但隔三差五的,总会聊一聊,尤其是工作方面的事,他能毫无保留交心的只有温辞。
当他又一次怀念跟温辞合作那会儿的畅快时,他发现,温辞很反常地连他两天前的消息都没回,他想也许是忘了,就再一次发去了消息,但等到第二天,还是没有任何回复。
他又给秦渝发去消息,石沉大海,打去电话,不是不接就是关机。
他终于意识到出大事了,本想着下班后再去找秦渝,但心里头焦灼的那股劲儿越来越强烈,他一通电话直接打去了秦渝的事务所。
那头支支吾吾了很久,终于隐晦地传达了温辞的死讯。
犹如晴天霹雳,赵毅恍神了许久,眼下一片温热,又渐渐一片清凉。
手里头的工作再重要也被他搁置了,他直接杀去了秦渝家里。
门是密码锁,自他们搬进这里,赵毅就拥有了门锁密码的知情权,但他从来没用过,每次来都会老老实实敲门,唯恐一不小心撞见什么热血场景。
但这次,仿佛预感到不会有人给他开门,他直接进去了。
秦渝正在睡觉,背朝着外头。
温辞的骨灰取代了枕头的位置,放得高高的,枕头反被藏在被子里,隆起高度,仿佛那方的的确确有个人。
很奇怪,就一个后脑勺而已,赵毅就是看出了狼狈。
这都快半个月了。
他很难想象一个人到底是有多爱一个人,才会隐瞒爱人去世的消息,扣留爱人的骨灰在身边,在床上。
他的眼睛一路都红红的,时不时就会冒出一滴泪来。
当他看见这幅场景,悲伤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开始肆意攻击他的大脑,他的心脏,他身上的所有细胞。
他转身回到客厅沙发,安静又沉闷地流着眼泪。
他不知道该如何规劝秦渝,人要入土为安,他思考了很久,始终没办法主动踏入那个房间,去叫醒那个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的人。
直到夜幕降临,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赵毅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所以猜想秦渝也许只是翻了个身,可又有穿鞋的声音,他便只能认命地搓了搓脸,扭头看向身后。
秦渝猝不及防地与人对视,却神色不变,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仿佛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木偶人,只是很淡很淡地看了一眼,然后去到书房,拿手机点了两份外卖。
赵毅仿佛被当作了空气人,一时间丧失了说话的权力。
他发现秦渝只是狼狈,但不邋遢。
秦渝还知道洗漱,刮胡子,吃饭,睡觉,只是一切都显得很麻木,从前的工作狂对外界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了。
当得知有一份外卖是自己的,赵毅就意识到秦渝是完全清醒的了。
这就说明,秦渝是很刻意地扣下了温辞的骨灰。
他满腹草稿忽然没了可用之地,无论哪一句都不再具有说服力。
赵毅这晚没走。
秦渝只是跟他一起沉默地吃了一顿饭就回卧室了,之后就没再管他。
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考虑到尽管秦渝是清醒的,这样也不算正常,他还是留下来了。
他就宿在沙发上,一夜无眠,当天色渐亮,他还是觉得自己没办法说服秦渝,所以一通电话把将他们拉扯大的院长请来了。
院长身为长辈,秦渝是敬重的。
他将话听进去了,但也没有完全采纳。
最后只同意帮温辞举办一个小型丧礼,就在家里。
至于温辞的骨灰,他答应了会送去公墓,但时间由他来定。
在家举办丧礼,要在农村就再正常不过了,可在城市里,要被邻居知道了,左右得被抱怨一句晦气。
即便小型,小型到什么程度?
温辞性格好,圈子里喜欢他的人很多,消息一放出去,多的是人想来送一程。
在家烧香,得开窗透气,那味道一飘,肯定惹邻居膈应。
不合适。
但当赵毅看见秦渝拟邀的名单,他总算明白了,秦渝是真打算悄悄的。
名单上拢共就十来个人,就平常最常约见的那些朋友。
他想让秦渝再多写几个名字,可秦渝把名单递给他后转身就回卧室了。
他想了想,温辞出国的时候都是偷偷的,就是不喜欢欢送那套,平常也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所以就没再多事,按秦渝的意思办了。
客厅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灵堂。
赵毅把中间的茶几、沙发都挪到了边上,屋里的摆设能收起来的都收起来了,从殡仪馆订了不少东西,都是后半夜让人给送上来的,他觉得挺不尊重温辞的,可比较起来,他更不乐意旁人在背地里嚼逝者的舌根。
尽管秦渝拟邀的人很少,来的人还是不止那几个。
赵毅当然有再三表明不要大肆宣扬,但是这个消息着实是太让人震惊又难过了,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认为这样的做派不合适,不够庄重,不够恭敬。
好几个人都是抱着重新为温辞举办一个正式的丧礼的想法去的,可他们都没能见到秦渝。
秦渝一直待在卧室里,锁着门,不出去,也不让人进来。
赵毅告诉他们,温辞的骨灰其实已经被带回来很多天了。
他们一时无言,似乎一下子感受到了来自于那个房门紧扣的房间里的凄凉与哀伤,比他们心中的惋惜多一千倍一万倍,他们便理解了,体谅了。
沉默地去上香,沉默地随便找个角落就地坐下,沉默地回忆,沉默地喝酒,沉默地抹去眼泪。
这场送别醉了很多人,但没人撒酒疯,安静的氛围贯穿到了最后。
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还保留着来时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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