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是我原话吗?” 然后又自问自答: “估计是。我有点想起来了,是我说过的,但是前后都不记得。我还说什么了?” “本来是要给他消了这个案子,没想到是桩大案。”贺骏避重就轻,拣了些要紧的说,“上午刚让老三去探探口风,晚上就被抓了,根本没叫别人知道,看来一直有人盯着。” “原本是打算,要是没进档什么都好说,进了档就进去洗一遭,只要不留案底也没什么影响。现在不好说了。还是你打电话问我他在哪儿,我叫人查,才知道他被抓。” 听完师祎出神了片刻,又忽然问: “好端端的,他跟我说那些做什么?还是在车上。” 这下贺骏没有马上接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出手机调出一个短信界面,递给师祎看。 短信往来是贺骏与叶茂的,基本每隔两三天,叶茂就会跟贺骏汇报一些师祎的近况,临近月底贺骏会给叶茂转账,不算太多,几万块钱。而贺骏的吩咐也不少,大多是指示叶茂一些师祎的习惯和喜好。两人关系开始的第一天,叶茂提着甜食上门,就是贺骏交代的。甚至在这之前,故意没让厨房蒸米饭,叫叶茂亲手做些吃的——那锅热气腾腾的砂锅面——也都是贺骏的安排。 几个月下来真真假假,掺和得分不清谁多谁少。 不过聊天记录滑到低,最新的几条往来就在前天夜里。 叶茂说:谢谢贺先生,但我依然想跟师祎在一起。最近方便见面,我们谈一谈吗? 贺骏回:如果是他的意思,可以。 叶茂答:好。 看完聊天记录,师祎掐着太阳穴深呼吸了几次,把手机递回去,哑着嗓子说: “这里全是烟味,我要出去。” 这回贺骏没说什么,扶着师祎开门出去了,不想一开门,发现叶茂和值班医生就站在门外不远的地方。师祎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果不其然上方正好有个摄像头,也算是谈病危的惯例了。 两个民警和年轻刑警不知做什么去了,不在,就老刑警守着,用手压着叶茂肩膀。值班医生一直在说,叶茂只听着点头,什么也不问,一言不发。该交代的估计也差不多了,叶茂伏在墙上签了字,双腕上的铐子跟着动作一晃一晃,银亮的反光刺得师祎眼睛疼。于是师祎忍不住,上前问: “她妈妈重吗?谁下的病危?” 后半句是医护间的暗号,各家医院都有自己的说法。当着病人不好把话说太白的时候,交流一下病人的真实状况。值班医生看他一眼,认得师祎,便直说了: “不好说,主任下的。” 意思是很难救了。 “你就起来了?头怎么样,不是送ICU了吗?” 医闹是大事,传遍全医院都不用三分钟,值班医生百忙之中也不忘关心一下。不过抢救室的工作都是按秒计时,她的关心时间有限,边说着话脚下就边转了身,留下一句“要卧床观察啊”和一个风一般的背影,人就不见了。 “她什么意思?”一整宿都哑巴似的叶茂突然主动开了口,“是说救不了了吗?” 师祎闻言一愣,叶茂看他表情,就冷笑了一下。 叶茂太聪明了。他根本不用去猜什么暗号,趁着师祎状态不好,控制不住表情,诈他一诈就能知道。贺骏见状忍不住皱眉,抬头刚要跟老刑警说话,被叶茂抢了白: “我妈在我被带走的时候发病了。” “你别慌……” 师祎嗓子哑得厉害,应激性的,说了三个字就发不出声音了,只能小声干咳。叶茂却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说: “巷子窄,又乱。车进不来,人不认路,她在水泥地上躺了四十多分钟。我想背她出去,不让,怕我跑了。” 他说话时低着头,两手叠在一起,互相抠着指甲边缘的倒刺,细看已经有不少肉红色的伤口了,新鲜的地方还流着血,指头上斑斑驳驳都是搓开的血迹。 “先送去了最近的人民八院,急诊一看根本不收,让直接往这里送。等这边来车接的时候,急诊没有床了,她就在过道上又躺了四十多分钟。大半夜,过道里还有那么多人,人来人往的,踩住她头发了,我都没法去拽。” “不要……不要慌,南附有最好的……咳咳!最好的急救中心。阿姨还年轻,抢救过来预后不会太差。” 等师祎磕磕绊绊把话说完,叶茂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回道: “这话跟刚才的医生,说得一模一样。” “警官——” 贺骏又刚开口,这回是被师祎抬起手按住了。他的手已经在发抖,牙关也跟着上下打架,松散蓬乱的发髻坠在脖子上,被冷汗浸湿了。甚至只有抬手的力气,那只手抬到制高点后,就失速一样往下直坠,被贺骏一把托住。 “你的事情……也能…也能解决的……只要你真的…真的没有,我相信你……”他用晃得打摆子似的右手,很用力地向后撑在贺骏胸口,五指虬曲想要抓牢,关节用力到发白,全身地力气都用上了,只想让自己不依靠着贺骏也能站直,“不会…不管你的,我没有…没有……” 可是,太不凑巧了。正好此时,一个夜班护士急匆匆推着配药车过来,车上的输液瓶撞得叮呤哐啷,她嘴上还喊着: “哎让一让,别挡过道上。” 贺骏的注意力全在师祎身上,一念闪失,好一会儿闷声不吭的叶茂突然伸手拎住两个输液瓶,狠狠一扬,玻璃瓶应声炸裂在师祎脚边。 “叶茂!” 贺骏几乎是在怒吼了。 玻璃瓶非常精准地落在师祎脚边,并没有伤到他。可他立刻像被捅了一刀一样,极其嘶哑地痛呼了一声,只发出了风箱一样残破的嘶喊。老刑警反应不及,没能阻止第一下,然而叶茂年轻力壮,第二下竟也没被拉住。玻璃瓶接二连三向师祎愤恨地砸去,玻璃碎片四下飞溅,护士尖叫着弃车跑开,被叶茂抓起整辆配药车,在师祎瞪大的双眼面前,全部,全部掀翻在地。 整个走廊都是玻璃炸开的声音。 那一刻叶茂大概是痛快的。他这么多年的小心谨慎毫无意义,原来暴力的基因还牢牢扎根在身体里。权力、金钱、阶级,在此刻终于不复存在,伤害一个遥不可及的人如此轻易,能直接扎进心窝里。 他已经没有理智思考为什么他能离那颗心这样近,近到一伸手就能攥紧。 “我妈妈要死了!谁他妈想听你放屁!”他被老刑警扑倒在地,脸压在满地的玻璃碎渣上,被划出满脸血痕,“捧上天只要一句话,碾成泥也只要一句话,还要我感激涕零吗!” 他完全是竭尽全力地,用光了肺里所有的空气,大声痛骂着: “你这个……恶心的怪物!怪物!” 叶嘉茂心惊肉跳地狂奔过来时,看到的已是这样一副场景。 师祎瘫坐在地上,浑身痉挛地蜷在贺骏怀里,被贺骏用手脚与身体尽力包裹着,像两株共生的、畸形的植物。他眼睛始终瞪着前方,叶嘉茂来的方向,暗红的血从鼻腔止不住地往外淌,整个前襟都黑了。在叶嘉茂闯进他的视野时,师祎忽然剧烈挣扎了一下,整个人佝偻起来,很用力地连续干呕,第三下直接呕出了鲜红的液体,将他捂嘴的手全部灌满。 叶嘉茂从没跑得那样快过,他的职业本能驱使他丢开轮椅玩了命地狂奔,冲到近前时直接滑跪下去,凭着惯性滑到了师祎身边,顾不得膝盖被玻璃扎得痛不痛。可他的脑海里始终有阴暗的一角,反复响起一个笑嘻嘻的声音—— 看,有人做了跟你几乎一样的事情,你开心吗?快意吗? 有人再一次的,砸碎了这具冰冷、坚硬的华美塑像,露出里面的凡胎肉体,和一地淋漓。 ---- 我的手还在写破镜,可我的脑已经在开重圆车,郁郁寡欢,抱着我的阳性抗原缓缓睡去(安详 医院暗号是我编的,没这回事,大家看病的时候不要瞎想,听医生的 周末应该还会有,下一章再次进入回忆章
第45章 章九
这就要说回十年前,叶嘉茂在夜急诊迎头撞上师祎与贺骏的私事,魂不在位地回了神外值班室。 所幸值班室里是两张上下铺,不用跟同事抢床位,他爬上上铺和衣就睡了。半夜惊醒过一次,脑子里想的是师祎肺炎吹不得夜风,正准备往床下跳,把下铺的值班医生吓一激灵。后知后觉地又想起,人家正经家长在身边,哪里轮得到他操心。于是搭在床边的脚又收了回去,利索地躺下了,仿佛刚才那出只是诈尸。 醒来后神清气爽,值完白班,夜班前把更换博士研究生培养方案的申请书压在纪闵中办公桌上,隔日一早,又拎着三食堂的豆浆和糖油饼,裹紧衣服下班回了家。 也不知道豆浆和糖油饼的组合是不是什么大召唤术,快走到楼层时叶嘉茂心念一动,抬头看,果然师祎又坐在那里。 事情不能一而再,再而三,捡孩子也一样。更何况那天师祎拽着贺骏接吻的画面冲击力犹在,叶嘉茂觉得尴尬,于是低着头直接往上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到底没忍心,低头看了一眼,正好从师祎大敞着的羽绒服衣领里,看到他脖子上紫红色的新鲜指痕,往下还有些其它暧昧的痕迹。 “你……” 师祎原本在发愣,木头似的坐在台阶上,敞着外套都不知道冷。叶嘉茂一出声,他才像被惊醒了,突然抬头,看叶嘉茂一眼,赶紧拿起脚边的袋子递过去: “你的东西。我没找到你,就带着走了。” 袋子里装着毛巾和保温杯,还有叶嘉茂的书和笔,是那天夜里原本打算陪护师祎通宵,准备打发时间用的。虽然只有叶嘉茂知道自己临阵脱逃,可看到这些东西还是心虚,以致于他话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你爸爸呢?” 问完了叶嘉茂才意识到,哪壶不开提哪壶,恨不得掌自己的嘴。不过这个问题没让师祎难堪,倒像是把他给问住了,让他困惑地皱起眉头,眼神没有焦点,好一会儿才说: “不知道,应该是死了。” 他说话的状态不太正常,视线游离,也不再是之前蚌一样撬不开嘴的样子,问什么答什么,反倒让叶嘉茂忍不住皱眉。 “押送他去开庭的车出了车祸,从半山腰翻下去,还起了山火。车烧得只剩个铁架子,骨头都没找到几根。”说这话时师祎开始翻自己的口袋,叶嘉茂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捏着烟,没点燃,“家里人都默认是被灭口了,怕他出庭作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不过我奶奶不接受,说他是假死逃到国外去了,谁知道呢。” 叶嘉茂其实是想问贺骏,可听着觉得这事耳熟,回忆了一下,隐约想起前几年的新闻。南城贪腐大案,落马高官的名字有一长串,唯独这位意外身亡在审判前。这里毕竟是燕城,皇城脚跟下,对这些政治新闻谈论得格外多些,出租车司机们个个嘴里头头是道、天花乱坠,什么样的阴谋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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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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