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似乎早已预备好了脱身,在监察厅封锁其住宅和周边交通要道时,每道关卡竟然都有为其开门之人,他金蝉脱壳,最终一路向西,扬长而去。 对此,陈明烁和袁纲也早有预案。在霍叙冬按流程提交“白手套”的备案材料,走完免罪程序后,他重新回到组织内部,下达作为指挥官的最后一条命令——追捕波旬。 而落实这一任务的,正是早已埋伏在波旬势力最薄弱地界的陈明烁和袁纲。 陈明烁“死”后,霍叙冬继承了小组的最高指挥权,为防身份信息泄露,派遣组织上下成员时皆用数字代号,霍叙冬虽不知道他们是谁,但在他眼里,这绝不止是两串冰冷的数字,而是两条一腔热血、鲜活的生命。 派遣的先锋都是精英部队,波旬势力滔天,这一交火,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难以活捉时,只能选择共归于尽。除那两串将领的编号,其余几百条战士编号刷刷地在电脑屏幕上显现时,霍叙冬闭了闭眼,手指颤抖地圈选名单,颁布作战计划——这是陈明烁的“遗志”。 而霍叙冬不知道的是,早在陈明烁一腔孤勇向上级申请成立“花皮书”调查小组时,就算到自己早晚有此一天,最后的鏖战,只能由他和他的老战友袁纲前去收尾。 事情到这,属于霍叙冬的任务本该告一段落,但他一夜没睡,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态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所当然。 一切看上去像本抹平的帐,可许多疑点依然没有答案,陈明烁与袁纲毫无预兆的死,关越或是沈阔的背叛,花皮书的作者,以及那晚古瑭到底向谁传递了什么消息。 破晓时分,青冥微曦,书房内一缕缕地照进光,他僵硬地站起身,听着关节咯吱地响动,走到玻璃窗前,写下一个“古”,随后加了几笔,成了一个“辜”,又在旁画上个问号。 哪怕所有线索都坦平无比,他直觉事情的真相另有一番面貌,且就藏在西南一角。 凌晨四点,保险柜打开,他捡选了几把枪支,龙哥敲门而进,他点点头,吩咐龙哥备车一起前往蓉州,那是埋伏波旬最后的势力防线。 走之前,他最后溜进地下室,替古瑭掖了掖被子,亲了下他的额头,嘘声道:“也许,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欺负你了。” 他嘱咐许翊舟好好照顾古瑭,许翊舟应声,送他和龙哥出门。最后离别时,许翊舟匆匆抱了抱龙哥,眼泪汪汪:“活着回来,记得给我带兔头。” “会的,”阎龙第一次正视他几乎撒娇般的恳求,揉揉他的头发,“又不是送丧,给哥笑一个,家里就交给你了,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霍叙冬对身边人的关系总是后知后觉,他上了车,从后车镜看了眼阎龙,眉锋凌厉,高壮的身板全是这些年打斗留下的疤。他鲜少将视线停留在古瑭以外的人,今天破天荒问了龙哥一个问题:“当初,在阿修罗打擂台的都是有案底的人,你为什么会救下阿舟,不怕他背叛你吗?” 阎龙憨厚地笑了笑,看了眼后车镜中的人:“老板,相信一个人是没有由的。” 早晨那张酣睡中的脸渐现脑海,霍叙冬浮了个愧疚温柔的笑,又问道:“你和阿舟……” “他是个优秀的高材生,和我不是一路人,”阎龙原本的脸古铜凶煞,一笑起来,就有些憨态的可爱,“老板,谢谢你没带他过来,我陪他到现在,也该放心离开了。所以这一路上你放心,由我冲锋顶雷,绝不会让你受一点伤!” —— 山野间的小木屋,锁链细碎地晃动出声。 关越随意滑动着平板上的监视照片,皮赖地蹭到床边,诡笑道:“你的梦中情人出发了,我也该准备准备,送他上路了。” 沈阔的手被高高吊起着,侧头用唾沫啐了口他:“狗杂种!” “呵呵,我是狗没错,”关越将头窝进他的肩窝,又伤心又得意,“舔了你这么多年,明知道你心里一直只有他。” 沈阔从齿缝咬出声:“放了我。” “别做梦了,”关越恶狠狠地一把掐住他的要害,眼神却天真纯良,“自打那晚我把你拽出餐厅醒酒,让你知道我的身份,你就没有回头路了。”
第38章 灵魂相认 川西多山岭,公路蜿蜒曲折,一路上白雪纷飞,朔风野大,满眼尽是望不到头的雪山。 蓉州交界地带,一辆黑色面包车变道急刹,匆忙从国道下拐至省道,狼犬夜嚎,天色暮青,山野公路最易躲避追捕,也是安防最弱的地带。 公路上铺着泥土色的雪,人迹罕至,黑车打着远光灯飞驰而过,留下长长的辙痕。另一辆灰色越野紧跟其后,传呼机“滋哑”一响,提示音后,陈明烁简短命令:“黑色面包车,蓉A9KC7,前方埋伏仓准备。” 雪夜风嚎,引擎声在山谷此起彼伏地响彻,一旁是陡峭的悬崖密林,陡得令人眩晕,陈明烁的副驾驶置于外道,对此浑然无视,眼中只有前方逃逸的波旬。 他冲驾驶座下达指令:“袁纲,车速加快,在前面弯道追近车距,争取在抵达埋伏仓之前,损耗他们的火力。” “是!” 滋昂一声,灰色越野全油加速,在100米后的S弯道超车,黑车司机看了眼车后镜,方向盘一转,“砰”地别住他们的车,袁纲猛踩油门,不甘示弱,两车在窄狭的山道相互挤压,山间顿时爆发出剧烈的摩擦声。 很快,越野车后紧跟上三四辆救援车队,又一个发卡弯,车窗纷纷移下,警员携枪钻出半个身子,卡着视角“突突”打向前方黑车,对方迅速予以反击,一时间火光四溅,流弹杂飞。 从浙东一路追至川西,途中陈明烁与波旬几次交手,勉强占了上风,终于在抵达蓉州前成功击退他的护卫车辆,逼他落单,逃窜至设有埋伏的赤龙峡谷。要是过了川西,西南边境的抓捕难度将会更大,所以趁波旬的救兵赶来前,在赤龙峡谷将他伏击正法,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车窗外,孤月在林间快速倒退,晃过一簇簇凄白的光,雨刮器飞快清扫溅起的泥雪,袁纲攥着方向盘,躲避流弹,眼睛死死盯着前车。 前方就是埋伏仓了,陈明烁冷肃道:“袁纲,500米后,直接撞击!” “收到!” 山风破空呼啸,刮得山顶石头震颤不止。猛然间,随着车胎一声刺耳的碾压后,“砰!——”灰色越野与黑车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巨大的后坐力将车狠狠甩出车道,袁纲咬牙把着方向盘,车尾沿着山缘划出一弧极限的走线,如同死神镰刀,令人胆寒。 雪地中火光燃起,车身侧翻,车门铁皮吱吱呀呀地半挂着,几颗石子飞快砸向崖底,有种头晕目眩的失重感。 陈明烁与袁纲剧烈呛咳着,从驾驶室钻出,陈明烁还没站稳,摆手晃了晃烟,摁住传呼机命令:“抓住波旬,别让他跑了!” “磅!磅!——”山岗处突然白光炸裂,一阵阵炸雷的轰隆声中,沙石纷纷沿山体飞溅滚落。 波旬的救兵来了!比他们预想的更早。 “赶紧追,引到地雷区!”陈明烁神情严肃,没有半分犹疑。 袁纲好不容易喘匀气,听到命令,紧抿着唇,侧头深深地看他。 陈明烁轻笑道:“怎么,怕死?” “不,”袁纲失笑着摇头,“从发车那天起,甚至在八年前,我就做好了准备。” 波旬的势力到底有多大,陈明烁无法预估,如果一对一单挑,已方兵力怕是远远不够耗的。机会千载难逢,如果不能活捉,只能就地正法,而办法则是他陈明烁以身诱敌,在雷区与波旬同归于尽。这是最后的备用方案。 —— 烟雾弹的掩护下,波旬被手下匆匆救走,钻进山中密林,凛冽的风变成一把把小刀,割得皮肤生疼。 陈明烁的队伍成扇面包抄过去,一路缠斗了数十回合,流星飞弹,硝烟四起,树顶积雪震颤着纷纷扬扬地抖落,双方死伤一片,一路逼逃至山脚。 风雪夹道,穿过羊肠小道后,视野很快开阔起来。抬头打量四周,是一处半包围的山脚,这块地平整得古怪,更古怪的是这两边对称的山脉,如刀劈开的崖体。 波旬面色凝重,预感不好,立马抬手呵住前方的手下:“停!别动了!” 可惜为时已晚,“轰隆隆!!”——山脚炸响惊天的炮雷,一声声震撼大地。 浓烟四起,空气中瞬间弥漫起一股铺天盖地的硫磺味,掺着浓重血腥。雪树化成黑灰,熊熊燃烧着,满地身影支离破碎,血肉模糊,山野埂道一片血流成河。 雪夜中,红歌嘹亮,巨大的白光终于撕裂了黑暗。 波旬倒在血泊中,苟延残喘,没了半条命。袁纲将陈明烁护着压在身下,一动不动,已然失去了意识。 陈明烁被炸烂了一条腿,鲜血直淋,他艰难起身,推了推袁纲,见人已不动弹,只能先将他安放在旁,随后抄起枪,匍匐向前,打算活捉波旬,或干脆补上一枪。 “砰!——”扳机刚一扣响,他却连枪带手被人踹飞在地,子弹落空,他抬头一看,竟是许久未见的贾邦年。 这狗孙子藏了一路,没想到在最后关头露了脸。 贾邦年扛起血泊中的波旬,朝他轻蔑一笑:“一把年纪了,这么拼命,何必呢?” 枯枝焦土,地面趴伏着惨烈牺牲的兄弟,陈明烁环视四围,愤愤地闭了闭眼,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棋差一着。 反正也是死路一条,他索性扑杀上去与贾邦年厮杀,边上尚且能喘气的兄弟也纷纷爬起来,与敌方拼死肉搏。 “他妈的,还给老子挣扎!”贾邦年掏出手枪,直指陈明烁的头颅。 “砰砰!——” 两枪后,贾邦年却率先捂肚倒地,背上的波旬被一击爆头,也跟着滚落下来。 风雪中,陈明烁看着远处持枪的身影,欣慰地闭上了眼。 幸好,霍叙冬来了。 —— 山风嘶鸣,悲凉的信号弹孤直升起,雪地上鲜血滚烫,蜿蜒流淌,冻寒之地再难垒起积雪。 两方均伤亡惨重,直升机轰隆隆地在上方盘旋,旋桨声越来越近,扫射灯逐渐明晰,救援队随垂下的吊索下降,稳稳落地。 而这先一步的救援却来自波旬。 霍叙冬持着枪,眼神迸光,环视着黑压压围攻上来的敌人,他领着七八个兄弟与他们鏖战,扣动扳机扫射,目及之人皆惨声倒地,持续几个来回,很快耗尽了弹药。 己方的救援还需要时间。别无他法,他令阎龙先救陈明烁和剩余兄弟回去,自己绑了几颗手榴,撕开敌人的包围圈,只身引开冲上来的敌人。 “砰,砰砰!——” 敌方一枪枪子弹破天而来,直中肩头,他的身形也随猛烈的弹道,一下一下晃动,终于痛苦地捂胸倒下,从山坡僵直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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