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乌鸦嘴,”古瑭呸呸两声,将他的身子扶正。他盘点了下两人的包,起身道,“我下去把医疗箱捡回来。” “站住!”霍叙冬一把拽住他,仰视道,“不吓唬你了,我死不了,外面太危险,天亮了再出去吧。” 是不是吓唬,古瑭心知肚明,他看着霍叙冬嘴角的血丝,估摸着内脏的损伤怕是要比枪伤更严重许多,再这么失血下去,连天亮都撑不到。 顾不得这些,古瑭挣开他的手:“我大概记得丢在哪里,去去就来。” 霍叙冬手指颤抖,已无力箍住他,只能说出重话:“古瑭,这是命令!” 伤口因挣扎涌出更多血,古瑭无奈,一把扯下肩袖的号码,扔进他怀里,紧接着一记手刀将他敲晕:“等我回来。” —— 沿山路回去,比之前要轻松得多,整座连片的山都出奇安静,听不见一声枪响或风声。 一切比古瑭预想的平和许多,甚至有些古怪,他不由缩紧步子,更加警惕地环视四周。 “唰唰——” 草丛中突然蹿出一人,古瑭下意识与其近身相搏,一抓到机会,立刻用枪指向他的头。无奈,他的弹膛里早已空空如也,那人抬腿将手枪飞踢出去,下一秒,古瑭的脖子就被狠狠箍住,冰冷的刀刃在他脖颈划出血痕。 “霍叙冬在哪?” 这声音清脆有力,十分耳熟,古瑭几乎立马识别出来,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关,关越?” 关越冷冷笑道:“是我。” 古瑭全身一僵,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从前许多蛛丝马迹的细节都串联起来,例如他曾听闻男女通吃的贾邦年有个私生子,再如他离开霍叙冬加入贾邦年的那晚,关越第一时间连夜赶来,以及那次家宴,关越又为什么能卡着这么好的时间点,拉沈阔出去醒酒,刚好避开围剿。 关越紧了紧脖子上的刀,血丝蹭蹭渗出:“我不想杀你,告诉我霍叙冬在哪,饶你一命。” 古瑭滚动了下喉结,哑着声,试图稳住他:“我不明白,叙冬是你的老师,这么多年把你当成亲弟弟一样看待,你扪心自问,他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真的忍心下手?” 关越滑落下一行泪,滴在刀把上,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古瑭,各为其主。我最开始接近他的目的就不单纯,我想,不用我多说……我杀了他之后,自会以死谢罪。” 他含着泪,笑得悲凄:“要说对不起的事……就在刚才,我爸中了霍叙冬一枪,不治身亡,你又让我怎么化解?” 话音逐渐颤抖激动,此言一出,古瑭的猜测已被证实,他绞着手指,继续拖延时间:“可贾邦年为虎作伥,你也要跟着他一起堕落吗?我们相处时间虽短,但我清楚你绝不是黑白不分的人。” 山风又呼呼地吹起,关越深默一瞬,眼神黯淡,没有立刻接话。 良久,他才失笑道:“古瑭,我想你我都很清楚,你跟我一样,都站在霍叙冬的对立面。我不是你,连弑父之仇都可以原谅。” —— 昏睡的霍叙冬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催命似的,他迷蒙蒙地睁眼,视野中火光跳耀,已无古瑭的身影。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扶着墙壁蹒跚地站起身,一弯腰,他很快翻出包里正在叫嚣的手机,摁了通话键,急匆匆地向洞外寻去。 手机信号很不好,人声断断续续的,夹着电流刺耳的杂音。 “叙冬是我……陈明烁……我们已经定位到你们的位置,救援很快过来,”电话那头的声音吵得霍叙冬脑仁疼,“我们诈死的事以后跟你解释……你老师快不行了,有些话你一定得听……” 山风渐起,雪似又有冒头的趋势,霍叙冬往腰上别上匕首,沿着旧路下山寻人,一边听电话里头交接换人的声音。 “叙冬,咳咳……”袁纲喘着粗气,听声音已十分虚弱,“有些话,不能被我带到棺材里去,我对不起古瑭……你还记得高中时,你向我要的那块手表吗?” 霍叙冬一听到关键词,握紧手机,脚步也慢了下来:“Grand Seiko的信州雪,我记得,怎么了吗?” 这块手表的命运也如古瑭般兜兜转转,所幸,现在安然戴回了古瑭的手腕上。 “当年,我和陈明烁查白手套时,注意到了古荣延,但他行事十分低调谨慎,我们追踪很久,一直抓不到切实证据,调查进度就这么搁浅着……咳咳……后来事情迎来了转机。有一天,我听你说你与古瑭走得很近,这消息无疑让我喜出外望,也不顾手段卑不卑劣……我诱导你从我这挑选礼物,在交给你之前,又连夜将窃听器装进了你选中的那块表上……” “什么!”霍叙冬停了步子,脑袋像挨了闷棍一样沉。但此时前方出现剧烈打斗的声音,又令他捂着伤口,不得不加快脚步,咬着牙赶过去。 听筒里袁纲剧烈呛咳着,好不容易才缓过气:“……虽然比较艰难,但我们也从古瑭和他大伯的日常交谈中,七七八八地获得不少内幕消息,包括古荣延的行踪,以及最后关头的逃命计划……” 一句句像刀割般将心口绞碎,涌上来的血呛在喉咙里,令霍叙冬说不出阻止的话,无论是阻止电话那头椎心泣血的剖白,还是眼前缠斗不止的两人。他的血迹从洞口一路拖延至此,双腿打颤,眼前昏天黑地,连站立都困难。 可几米外的古瑭和关越就像没看见他似的,拿着刀,一招一式,都是不要命的厮杀,白光一闪,两人都挂了彩,鲜血从他们的胳膊、腿、背溅出,在空中划过一道暴戾的弧线。 人到最后,耳朵和眼睛总是最晚罢工,让霍叙冬在雪地上脚步蹒跚,眼睁睁地接受这一切。 “……咳咳,如若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地封锁路口,抓到他们,让古瑭看着他大伯死去,流落街头……” 眼前,古瑭动作一停,似乎已经注意到了霍叙冬,接着是关越,瞪着他微微愣住,但两人只是暂停一瞬。 下一秒,风声被刀刮开,咻的,两人的刀都直楞楞地捅进了对方的胸膛。 不!!—— 霍叙冬死死攥着手机,发不出声,也感知不到双腿的存在,他拼命向前奔去,但很快,他发现自己只是陷在雪地里,手脚并用地跌爬。 “某种角度来讲,古瑭的家破人亡确实是我们一手促成的……咳咳咳……但我更后悔的是,让你们……让你们也卷入这场卑劣的局中。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对古瑭……” 是忠诚的狗,还是猎杀的狼,善与恶的界线变得模糊。霍叙冬没有想到的是,至始至终,他都是屠宰古瑭的刽子手。 “呕唔——” 一口鲜血终于从喉头猛烈呕出,他心口的洞碎烂不堪,里头源源不断涌出浓稠的红,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 —— 满天飞舞的雪花如同无数只蝴蝶,翩翩起舞,然后静静落在地上。大雪纷扬落下,掩盖了血迹,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吞噬在无尽的风雪之中。 霍叙冬终于爬到古瑭身边,怔怔的,抱着已没有任何气息的古瑭,仿佛自己的灵魂也跟着走了。 “能死在你怀里,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而古瑭连这一点都没能得到。 大雪像银花般在天空绽放,像那晚一样,天地间只剩黑白两色,只有落雪推动着时间的流逝。 古瑭的手僵硬地握着一样东西,霍叙冬拢回他的手,擦去积雪,很快辨认出来。 是那块表,他们的定情信物。 原本那样纯洁的东西,沾染了算计、背叛、偷窃、鲜血,现实种种震荡着霍叙冬的智,双眼赤红。 他双手冰冻,笨拙地拨开古瑭的掌心,里头留存着最后一丝温暖,手表下,只一张汗涔涔的纸条: “如果我死了,让它陪着你。窃听器我没取出来,里头记录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曾经。” —— 雪地上,终于爆发了一声恸哭。 那是世间最为悲凄、绝望的哭喊,是跨越八年时空,也无力挽回的宿命。
第40章 孤守一扇窗 雪地上窸窣响动,关越紧攥着胸口爬起,血像水龙头般汩汩地从指缝中流出,他残喘着从灌木丛中拖出一包定时炸弹,红色数字不知何时起已快速读秒,滴答作响。 他冷笑一声,朝霍叙冬嘲弄道:“这就是我和古瑭的不同,临死关头,他都不肯刺向我的命门,呵呵……真是妇人之仁。”他用手指敲了敲炸弹,“不过也晚了,只剩不到三分钟,霍老师,我们就会在下面重逢了。” 霍叙冬没他,一并无视滴答的倒计时,视线僵直,双臂紧紧抱着古瑭,一遍遍啄他冰冷发紫的唇。 “也好,留下古瑭一人也孤单,还不如送你们一起上路,”关越失笑着,呛咳出一滩血,“看在往日的师徒情分上,我不会马上引爆,让你们多温存会儿,谁知道真下去了,还会不会遇见呢。” 这句话霍叙冬似乎听进去了,身子一僵,随后牢牢地牵住古瑭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像是真怕和他走散了。 关越扑哧一笑:“哥,我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很天真。你说我待在你身边那么久,你却这么晚才怀疑我的身份。你和古瑭一样,妇人之仁,发现了也只知道赶我走,远远监控我……早知今日,还不如当初直接一枪把我毙了。你是不是特后悔?” “是不是很冷?往我怀里靠靠,”霍叙冬依旧充耳不闻,把外套脱下来,仔细裹好古瑭冰凉的无知无觉的身子,“别怕,救援直升机很快就到了,我听见螺旋桨的声音了。” 关越摇摇头,不屑道:“还做梦呢,你有没有想过,今晚你们的救援为何迟迟不到?内鬼可不止我一个。你曾经告诉过我一个道,画纸的霉变只是表象,实际已经烂到根上了。你以为你们所谓的反腐组织,就真的滴水不漏吗?哪怕波旬死了,还会有下个波旬从阴暗的缝里长出来……哥,事物的诞生就是伴随着腐烂,你修补得完吗?” 霍叙冬用视线描摹着古瑭的眉眼,温柔地吻了吻他的眼角。无论面对多少阴暗算计,受到多少坎坷磨难,古瑭永远光明、炽热、坚强,化尽了他心底的最后一丝阴暗。 他第一次抬头看了看关越,没什么表情道:“让腐坏的速度抵过人类的寿命,这就是修补的意义。治腐之道,贵在坚持……” 短短两句话,令他胸腔的鲜血不断涌向喉头,他剧烈咳嗽着,艰难地补齐最后一句:“……而爱能修补一切。” 他终于明白,古瑭就是一直拼命阻止他碎裂的命纸。 “都是什么狗屁空话!”关越对这些冠冕堂皇的道嗤之以鼻,“这个世道哪有什么爱?一切都是欲望,是利益交换,是算计利用!” 他撕心裂肺地喊,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这是真:“让我告诉你什么是爱……爱就是我被一个外围女自私地带到世上,我只是她算计贾邦年得到的产物,上位不成,我就被扔在乡下,被各种亲戚嘲笑嫌弃,垃圾似的丢来丢去……自出生起,我就从未见过贾邦年,却在他需要一个忠诚的狗时见到了他第一面。我本以为等计划结束后,就能有机会与我父亲吃上一顿饭的……而我爱了那么多年的沈阔,我知道他心里只有你,却还为了他,在你面前配合他表演……哥,这就是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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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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