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自勤连忙站起身扶起少女跟纸一样脆的身板,道:“没,没有。我是老师,应该的,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不,无论职责与否,我都应该感谢您,”刘望孨道,“不过——您是在这里等我吗?” “是的,”孙自勤挠挠耳后根,“你这不是找到真正的家人了嘛,肯定不在村子里了,就想来跟你道个别。不过也还,还真是有缘分啊……没想到就是轻帆……” 刘望孨道:“不用担心,我以后一定会回去看望您。而且……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接受我,毕竟我身上也有刘蓄的血液……” 说完她的神色便黯淡下来。 孙自勤安慰道:“你放心,据我所知的轻帆,绝不是那样的人。这也不是你的错误。” “嗯,道理我都懂……”只是实践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会不知所措。 刘望孨敛眸道:“校长您知道我母亲是被拐卖的吧?” 孙自勤点头。 “但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刘望孨说,“您能再给我讲些母亲的事吗?” 孙自勤的手指微微颤动:“其实她是觉得自己逃不出去了才……嗐,你母亲有你母亲的难,她也不想给你徒增烦恼……” 刘望孨努力从模糊的记忆里拉出邹雁杳的影子,偶尔发呆,偶尔同她笑,时常悲伤,时常声嘶力竭。 孙自勤继续道:“你的母亲是爱你的,她给你取过名字。” 刘望孨抬起头,与邹雁杳极像的眸子中闪烁着他从来没有看过的光,“是什么?她从没和我说过。” “解晴。” 刘望孨不解。 “苏轼的诗,‘苦雨终风也解晴’。” “解晴,”刘望孨默默念了一遍,然后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孙自勤眸光幽深几分:“和她算是旧友,村里有闲话,你出生之后我们就已经很少再往来。就只有一次,她出事前的那一晚。” “出事前?” “没错,她说她想找我拿作画的工具。” 刘望孨眼睛瞪大:“作画的工具?” “她说你快过生日了,她以前是学画画的,却还从未画过你。她没跟你说过吗?” 刘望孨呆呆地点头:“说过。” 那天邹雁杳无意间看到她拿着树枝在地上涂鸦,笑着说,她也会画画。 刘望孨幼时好奇,也第一次看见兴致勃勃的母亲,便吵嚷着她也要看妈妈画。 邹雁杳想了想,说好,但是现在她画不了,只有在她过生日的时候送她一份大礼。 闲话?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 刘望孨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第三十九章 回家 孙自勤帮忙平复刘望孨的情绪后,便同她作了告别。 刘望孨在离别前,又深深地鞠了一躬。孙自勤的心里却别不是滋味。 在她走出十步开外的地方,他望着那个单薄的背影道:“对不起。” 十六年前的冬季,在公路上把邹雁杳送回去的那个人就是他。 他去外面念过几年书,不过因为父母的安排,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觅村。至于这位“城里来的刘家媳妇”的来历,孙自勤不傻,整个村里的人自然心知肚明。 那期间不乏和邹雁杳见过面,两人偶然谈到部分相同的见解,成为朋友。好景不长,在刘蓄得知这段关系之后,对邹雁杳实施难以入耳的辱骂和拳打脚踢。 他们的关系在这个村子里的人看来,都龌龊不堪。 直到寒风凛冽的冬夜,他开车回村,隐隐约约在马路上看见身怀六甲的女人。 那人头发凌乱,身材臃肿。 女人上车时,他定睛一看,那人就是邹雁杳。 两人面面相觑的一瞬间双双瞪大眼。 他看见邹雁杳眼里燃起希望。 “孙老师,你会帮我吗?求求你了,以前我从来没求过你,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是我现在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逃出来了。求求你,求求你,让我的孩子,和我一起,一起离开这里吧。” 不得不承认,孙自勤那一刻心软了。 从前她从来没有求他帮过自己,她大概知道孙自勤的难处。 若说邹雁杳的救赎和解脱是逃出觅村,那孙自勤的解脱呢? 他的家,他的祖祖辈辈都在觅村。救出她之后他应该去哪里? 想到这里,孙自勤心下一惊,是啊,他要去哪里。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的邹雁杳,她神色跳动,一会儿担忧,一会儿又笑起来。 孙自勤短暂地闭上眼睛,心一狠,掉了头。 他默念,对不起。而邹雁杳在看到路线愈发熟悉的那一刻,有不可置信,有大失所望。 在后来孙自勤选择离开觅村,他在想,如果是大一点的城市里,会好一点吗? 此时,手机铃声把他唤回现在。 孙自勤低头看屏幕,是沈轻帆打来电话。 “喂?孙老师,您晚上有时间吗?我们想请您……” “我已经买好回程的车票。” “但是……”对方似乎还想说什么。 孙自勤只道:“对不起,轻帆,对不起……” * 刘望孨走出派出所,身板一僵。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男人和中年女人。 年轻男人和以前村里头那些见过的糙汉不一样,五官好看,身形儒雅。中年女人则长得和曾经的母亲有几分相似,但她从没见过母亲穿上和那人一样体面的服装。 干净整洁,色彩淡雅,走线精致,平整的面料每一寸都熨在她的皮肤上。 他们走近她,刘望孨的心里“咯噔”一声。 特别是她看见女人红红的眼眶。 四目相对里,邹沐光走上前去哭着一把抱住她。 她越哭越伤心,越哭越难过,嗫嚅道:“孩子……你……” 她抽泣着说不出话来,最后只道:“你怎么这么瘦啊。” 但刘望孨愣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按照常理,她应该回抱住面前这个人,但她的双手似乎灌满铅,沉重得抬不起来,身体也不敢挪寸半步。 她在想,自己没有洗手也没有洗澡,身上一定又脏又臭,这件衣服也穿了很多年,摸起来的质感粗糙;而这位阿姨身上从内而外都有香喷喷的味道,身上的布料细腻光滑,她第一次摸到这样的料子。 邹沐光抽着鼻子,终于舍得放开刘望孨,“这个名字,咱换一个,可以吗?” 尽管来之前她就打听过女孩的名字,但她并不想把那三个字叫出口。 刘望孨木讷地点点头。 邹沐光鼻音很重:“你自己有想过吗?” “解晴,”刘望孨小心翼翼道,“可以吗?” 邹沐光不假思索破涕为笑道:“当然可以啊。” 沈轻帆笑着同她打招呼:“你好,解晴,欢迎回家。” * 有了余陈的证词,警方很快在刘家废弃的鱼塘里搜寻到邹雁杳的遗骨。 这鱼塘着实可疑,明明废弃六年,却仍然不住往池字里放水。只是村子里无人在意,连丢了个人都能如此马虎作罢,更别说这等细致事。 也亏得刘蓄的自作聪明,缩小搜寻范围。况且人骨在河水里十年以上才会降解,水中溶氧有限,因此扔到水里必然会妨碍骨头腐烂。 只会沉淀池底泥沙。 物证确凿,刘蓄的态度却依然恶劣,不愿认罪,故离结案还有一步之遥。且当初拐卖邹雁杳和余陈的团伙仍逍遥法外,时过境迁,搜捕罪证的难度大大提升。 但他们不会放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现大局已定,目前刘蓄过失杀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邹家决定在今天晚上,表达对顾时雨等人的感谢,订了酒楼宴请客人。 宴请客人前,邹沐光同沈轻帆再去看望了那对仍旧在等待女儿回家的老夫妻。 他们依旧呆呆地坐在院门前,夫妻两人一人端了一根小板凳。 听到邹沐光和沈轻帆的脚步声时,他们一起伸长脖子,但在见到他们的一瞬间,又缩了回去。 邹沐光牵起老妇人的手:“婆婆,您还记得我吗?” 老妇人神情呆滞,摇摇头。 “您有一个女儿,是吧?” 老妇人激动地点点头,口齿不清道:“对对,我女儿啊,成绩可好了……” 一旁的老头附和:“嗯嗯,老婆子说得对。”偶尔补充纠正。 邹沐光神情动容,“我们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老妇人模糊的双眼,泪水浸湿了目光,她颤抖而苍老的声音道:“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 直至邹沐光和沈轻帆消失在巷子尽头,他们仍在重复:“回来了好,回来了好啊……”
第四十章 万家灯火 听到顾时雨的闹铃,韩裔睡眼惺忪地摸索着手机,一看才下午四点多,离晚饭时间还有两三个点,于是问他:“你这么早就醒了?” 顾时雨一边利落地下床一边答:“嗯,我打算洗个澡。” 顾时雨起身开灯,走进浴室,韩裔奇怪道:“这人不是中午回来睡觉前就洗了澡吗?” 随后他想起今天晚饭要见的人,韩裔呵呵一笑:“男人啊……” 闻春祺回来的时候,顾时雨正在镜子前试装。 他觉得自己的狗眼被开门的一瞬间被闪瞎,“你在干什么?”他张着嘴,看着面前这个站在全身镜面前一身正装,行为诡异的大高个。 闻春祺走近看,这人一条黑色西装裤配亮黑德比皮鞋,上身深蓝色真丝衬衫,隐约能看见漂亮的胸肌和肱二头肌的线条。 顾时雨依旧没停止注视镜子里的自己,没回答反而问道:“这套怎么样?” “不是,我问你干嘛对着镜子搔首弄姿?” 韩裔停止敲键盘的动作,回头对着闻春祺比出三根手指头,“第三套,今晚。” “呵呵,”闻春祺心下了然,“浮夸,沈老师可不是会被美色勾引的人。” 顾时雨斜楞他一眼:“勾引?心真脏,我这是表达尊重。” 韩裔勉为其难:“但是你现在看起来挺热的。” 十月的天气变幻莫测,西南片区更甚。昨天还是马上入冬的温度,今天烈日便当空自证。 和闻春祺、韩裔两人的简单t恤短裤比起来,顾时雨不止和他们不在同一个频道,也和他们不在同一个季节。 顾时雨考虑一番后,妥协般地脱下了这一身正装换上了另一套深灰色休闲装。 随即又开始站在镜子前上下打量,思忖两秒后,他把右耳上的耳骨钉和耳垂上的耳钉取下来,又开始用双手拍打自己的脸。 闻春祺狂喜:“你终于疯啦?” 顾时雨道:“这样可以消除水肿。” 闻春祺:“大可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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