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反正没事,答应了。 调试中的设备都是和宇宙飞船差不多的小朋友专属,凛冬从下午坐到太阳落山,原本是很繁琐的调试工作,他却乐在其中,成了调试员口中最善良的投资商。 “天要黑了,凛先生,你还不回去吗?”调试员已经下班。 凛冬摇摇头,“普老板说,今晚火车会送过来,我留下来看看。” “火车?”调试员想了想,会错了意,“啊,你说那个啊,那个今天调试不了的,安装都需要很久。” “没关系,我看看。” “你真是负责!” 普老板估算错了时间,火车送到时已经是凌晨。工人们在刺眼的射灯中卸货,凛冬站在一旁,心脏跳得很快。遮布揭开的一刻,他屏住呼吸,眼睛不由得睁大,可看见那一堆钢铁时,心中涌起阵阵失望。 它们还没有变成韩渠形容的,游乐场里火车的样子。 凛冬将火车的零件拍下来,翻看相册时看到了调试员帮自己拍的照片。千山城微凉的风中,他戴着那顶名叫“凛冬”的帽子,向着铅灰色的天空飞去,像一片不会降落在这片大地上的,奇幻的雪花。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想将这些照片一起发给韩渠。打开对话框时却犹豫了。从犹豫到放弃,并没有经过太久,他现在没有立场给韩渠发这样的照片。 对话框里最后一条对话,是今天早,不,已经是昨天早上了。韩渠问他在千山城工作得怎么样,哪天回纱雨镇。他说还有一些项目要考察,可能还得再待一阵子。韩渠说知道了,叫他注意安全。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有,大同小异,他与韩渠并没有因为分隔两地就断了联系,有时是韩渠主动发给他,有时是他主动问韩渠家里的东西吃完了吗。但一切都变得仿佛例行公事,如果有一天,韩渠没有给他发,他也没有给韩渠发,连公事都不必继续了。 凛冬摁熄屏幕,没有在半夜给韩渠发去让人浮想联翩的照片。 一早,火车的安装工作开始了。凛冬到得比工人们还早,殷勤地准备了加餐。没人知道他是因为火车,才参与到游乐场的投资中,所有人都觉得他是最好说话的老板,他看到哪里,工人就给他讲解到哪里。他原本对机械之类的一窍不通,一趟跟下来,也有了粗浅的了解。 中午,韩渠发消息来了。[韩队:今天又在忙什么?] 凛冬正和工人们一起吃盒饭,立即站起来走到一边,在输入框里写:我们今天安装小火车,就是你跟我说过的那种,昨天送来时还只有一堆零件,今天已经装出雏形来了,比我想象中大一些。还有,我跟着这批货订了一个小的,也到了,我回……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兴奋地和韩渠说过话了,写一句改一句。他一直没有告诉韩渠订小火车的事,想着以后到了,给韩渠一个惊喜。此时他却忍不住了,想立即让韩渠看到他为他订的小火车。 他急着将事情说清楚,又不想韩渠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越急就越是觉得没写好。一段话一改再改,韩渠新的信息已经进来了。 他看了一眼,忽然不动了。 [韩队:今天最后一次去给卢克打工,明天就要去蕉榴市了。本想等你回来再走,但那边有安排,来不及了。家里已收拾完毕,给我囤的零食也吃完了。回来后告诉我一声。] 仓促看完一遍,凛冬飞快退出对话框,还神经质地将手机塞进口袋里,不再看一眼。工地上轰鸣的噪音仿佛都消失了,他耳边只有很远很远的空鸣。 几分钟后,他扶住身旁的栏杆,用力呼吸几下,大脑延迟处理着韩渠即将离开纱雨镇的消息。 明明早就知道韩渠要去蕉榴市,明明是为了躲韩渠,才赖在千山城不走,但这个期盼中的事实终于落下,为什么会感到所有力气和氧气一并被抽走? 他缓缓靠在栏杆上,看着安装中的火车,眼中的光淡了下去。 下午,韩渠在和卢克道别时收到回复。[冬冬:我知道了,韩队,一路顺风,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 韩渠眉心蹙了蹙,收起手机,“卢克先生,凛冬的事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这还用说嘛!凛先生可是我们纱雨镇的宝贝,你放心,我绝对不让温省的人动他一根汗毛!”卢克说着感伤起来,“就是你这一走,我是真舍不得!” 韩渠在卢克肩上轻轻捶了捶,“走了。” “凛老板,你在这里呀!”工人见凛冬一直没回来,找到他,一看,他放在地上的盒饭几乎没动,“凛老板吃不惯我们这边的东西吧!” 凛冬被工人叫回神智,茫然片刻后捡起盒饭,狼吞虎咽,也不管饭菜是不是早就冷了。工人没看出奇怪,活多的时候,他们也这样干饭,“凛老板,我们要继续安装了,你还来看吗?” 凛冬噎得双眼通红,点头,“来。” 火车安装了四天,凛冬寸步不离守着。安装的第二天,韩渠到了蕉榴市,发来消息说安顿好了,他回复好的。之后,大约因为事情太多,韩渠没有再发消息来,他也没有发消息去。每天维持的问候,就这么断掉了。 普老板在各个饭局舞了几天,终于想起游乐场,临时来当一回监工,听说凛冬一直在,找了半天,却没找着人。凛冬在工人中抬起头,摘下手套朝他走来,他惊讶道:“小凛老板,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怎么了?”凛冬此时穿着深灰色的工装,头上扣着安全帽,脸上有一些污迹,活脱脱一个安装工人。 “你刚才拿,拿的那个扳手,大得能给我开瓢!”普老板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你怎么连工人的活都抢!” “我又没抢他们的工资。”凛冬从裤袋里摸出水来喝,“先学习一下,回头我还要装自己的那辆。” “我派人给你装!” “我也学点,没坏处。” “这也要学……”普老板嘀咕完,说起正事,“反正你人在这儿,今晚跟我去谈笔生意怎么样?” 凛冬笑了声,“生意太多,我应接不暇了。” “你都闲得在这安装火车了!” “安装调试完我就该回去了。”赶在普老板苦口婆心之前,凛冬道:“普老板,谢谢你的美意,我确实打算跟你在千山城做生意,才来这一趟。但来了之后才体会到,精力不足以应付这么大的场子。我在这边有游乐场这一个项目就够了,今后的事,今后再说吧。” 凛冬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普老板不再劝,开玩笑道:“那这火车你得好好盯着!” “当然。” 火车安装完毕的那天,凛冬成了第一个试坐员。走上画着老虎脸的火车头时,他将紫粉色的帽子扯了扯。这是司机的视觉,前方的草坪、树洞、植物组成的障碍十分清晰。小时候的韩渠,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虎虎生风。 “凛先生,你把手放在方向盘上!我们要启动了!”调试员笑着喊。 凛冬照做,抓住方向盘后还试着转了两圈。火车嘟嘟开动,喷气筒象征性地吐出白烟。凛冬竟是有些紧张,身体绷得直直的,看见轨道转弯,下意识就转动方向盘。 调试员喊:“凛先生,别紧张,不转也没关系,那就是个摆设,火车可以自己转弯的!” 凛冬也是这次参加组装,才知道游乐场里的火车根本不需要司机。小时候,他也和韩渠一样坐过小火车,但不像韩渠那样热衷,从来没有当过司机,也没想过火车不要司机也能开。 他忽然很想问问韩渠,你小时候知不知道当了那么久的司机其实是白干? 如果还能像普通聊天那样问出来就好了。他怅然地看着手机,对话框里是不再更新的聊天记录。 小火车欢快地开着,经过树洞和障碍时还会发出友好的提示音,停下时犹如一趟旅途终结,稚嫩的童音邀请各位小朋友下次再来。 凛冬安静地从小火车上下来,回头看了看,几个年轻的工人跳上去,它又再次启动了。 可我的旅途好像只能到这里了。他想。 一天后,凛冬开车回纱雨镇,普老板如约派货车将他的火车头拉回去。 货车开进村子时,黄老头来看热闹,零件被塑料布罩着,还没有组装,看不出原样来,“你这是什么啊?” 凛冬说:“火车。” “火车?”黄老头不信,“我们村里,哪里需要火车!” 跟着一起来的工人说:“大爷,你不懂,这是玩具,放在家里开的。” 黄老头还是摇头,“家里哪里放得下火车。” 安装需要一天时间,凛冬给工人们订了镇里的住宿,请客吃饭,等他们全都安顿好了,他才回到院子里。刚才卸货时,他隐约觉得哪里不一样,但韩渠已经不住在这里的事实令他不愿意深想院子的任何变化。 零件占据了院子里的空地,他绕到彩灯的开关处,打开,彩灯坏了一些,亮得七零八落。他往里走,忽然意识到改变的是什么——柜子不见了,打造柜子的板材、工具也都不见了。他脚步顿了顿,立即朝屋里跑去。推开门,新床的旁边,赫然是崭新的衣柜,和床一个色调,线条简单利落。 他缓缓走近,脑海中浮现出许许多多个韩渠打磨它的夜晚。韩渠并不专注,总是做一会儿玩一会儿,好像再做一年也做不好。他有个没有说出来的愿望,希望韩渠一直这么拖拖拉拉,做不好,就不能走。 衣柜装的是滑门,指尖轻轻一碰,门就开了,那些原本快把旧衣柜挤破的衣服被转移到了这边,一件一件,挂得整整齐齐。 他拨动着衣服,一张纸条掉在脚边,捡起来,上面是熟悉的,大个却很丑的字。 “衣柜做好了,本来想等你回来再交给你。不知道你哪天回来,它等也是一样。韩渠。”
第40章 凛冬将挂着的衣服拨开一条空隙, 坐进衣柜中,将纸条按在怀里。他的心在这一刻被填得很满很胀,但那些填满他的东西又飞快消失掉, 剩下空空如也。 坐了许久,他终于拿过手机, 打给韩渠,心脏在纸条下怦然跳动。 “喂——”韩渠的声音传来,一同传来的还有嘈杂声, 几乎将人声淹没。 “韩队!”凛冬不由得提高音量, “我, 我看到你给我做的衣柜了。” “回来了?”韩渠说:“路上辛苦吗?” 凛冬摇头,意识到韩渠看不到,又说:“韩队, 谢谢。” “客气。”韩渠似乎找了个不那么吵闹的地方。 凛冬不知道该说什么, 懊恼这通电话打得太突然, 他没有做好准备。 韩渠也没说话。无言让凛冬更加紧张,想来想去,只好抓着无关紧要的说:“韩队,你那边有点吵。” “嗯, 人多,李东池开会。”韩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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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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