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桥笑语脉脉,透过他表情看到了当时的自己,他从来没觉得这是什么虚伪清高的道德折磨,这不过是他的必经之路,他在原则里摸索了三年,连赵始的面都没见到,他抛弃了原则,第二天连周镜合的大门都进了。 普通人连挣扎都是无谓的,高尚的道德都像是一场从古至今的细致入微的控制驯化,注定让人摆脱不了自己的阶级。 橘子皮撕开溅出的汁水慢慢飘满了整个病床,陈良嘉沉默着,看着指甲里的橘黄渗进毛孔里,他擦了几下,根本擦不干净。 他早就知道擦不干净,又好像现在才知道擦不干净,但橘子是给别人剥的,最后也到不了自己嘴里。 他要找投资商,就必然面临这种问题,资本家比嫖客更狠毒。 裴·嫖客·桥仍然在看他。 “我……” “你是个好孩子,但不是彪悍的孩子,不是永远不会迷失的孩子,你不够狠,不够坚定,托举不了你的理想。你是无数个不停犹豫不停徘徊的人,你穿着破烂的道德盔甲,你注定什么都得不到。” 陈良嘉猛的站起来,椅子在身后应声倒下,他说:“我并不了解你,又怎么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投资商再怎么样也会给我留一瓣橘子吃,你呢,你会吗,” 他好像才醒过来,陈良嘉不是纪海。 纪海不论怎么选,都会是坚定简单的一瞬间的事,他相信自己,从不猜忌多疑,从不内耗,从不空想,但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纪海了。 “随便你,”裴桥将陈良嘉剥好放到果盘的橘子一手挥下了床,干净不带一丝筋膜,圆滚滚的小橘子稀里哗啦落了一地,他冷声道,“出去。” 人都挺贱的,好话一箩筐无甚作用,挨个骂反倒兴奋了。 陈良嘉蹲在地上一个一个捡起来放回果盘里,跟他说:“我再给你剥新的,这几天我照顾你,不会走。” 麻药劲过去,伤口又在作痛,他蹙着眉吩咐:“去买盒烟。” 他站着没动。 “不买就滚,守灵呢。” 第三十二章 疤痕金簪 陈良嘉任劳任怨的照顾了他一周,预想的事情一件也没有发生,裴桥对他爱搭不理,甚至看他脸的次数都越来越少,他只爱吸烟,陈良嘉劝的毫无作用,反而还会被问,你是谁。 直到有次裴桥站在窗前,手里一根烟燃尽,他问陈良嘉会不会做桌面小宠物。 他要一只白身体红眼睛,可以命令它喂饭睡觉撒娇打滚或者惩罚教训的小兔子,关于设定他自己想,让陈良嘉做出来。 算作给他私人投资的回报。 陈良嘉一口答应。 裴桥出院第一件事就去看了让他受伤的那匹马,但工作人员说它已经被安乐死了。 他也没什么意外,回酒店收拾好东西,找了剧组很多工作人员才打听到蒋秋住在哪里,他刚刚料理完家人的后事,网络上一大把共情的,但现实寥寥,没有人把他当回事。 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从小的生活环境就是这样,他理解——他是这么跟裴桥说的。 裴桥问他今后的打算,他说不知道。 “你出来替我顶锅,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那几天ICU和手术费,后来的丧葬费,都是他们出的。” “还有呢?” 蒋秋茫然:“还有什么?我已经满足了。” “有没有公司找过你,说要捧你,给你画饼,让你签十年八年的合同?或者,有没有人或组织说自己是记者来采访你,让你详细描述事情经过?” 蒋秋点头:“都有。” “你怎么做的。” “拒绝了,我在处理后事,他们却想在这时候拿我赚钱,而且我答应了赵始,永远不跟别人提这件事,你也放心好了,我不会说的。” 裴桥眼神波动又平静,他拍蒋秋肩膀,问他:“现在自媒体风很热,你想不想自己做?” “我?” “你想别人一提到你,就是裴桥的替身这个标签吗?等你以后彻底没了热度,一张高中文凭,你可能还要再等很多年才能等来第二次机会,蒋秋,你可以过得好一点。” “他们也说可以让我过上富贵日子。” “因为你可以让他们过上更富贵的日子,凡是要签合同的事,都得多问问,有钱请律师过目,没钱上网搜,一条一条搜,”裴桥给他写了号码,“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什么路都不会太好走,任何人都不要相信,遇到困难可以打我电话,也可以去北城找我。” 裴桥拿蒋秋手机拍了几张合照,又让蒋秋给他拍了几张单人照。 “或许以后能用到,留着吧。” 他把周镜合不要的帽子送给蒋秋,当天晚上就飞回了北城。 之前在剧组拍戏,后来又一直在医院,对于自己已经火了这件事没有那么直观的认识,所以等他大摇大摆的出了机场,毫不夸张的被人拿手机围住了。 回北城这件事他连周镜合都没说,除了陈良嘉没人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礼貌假笑问了粉丝怎么知道他的行程,结果她们压根都不知道,只是来接别人的机。 裴桥被挤得动不了,相机都快怼到脸上了,无可奈何的在印着各种图案小册子的背面写自己的名字。 裴桥很久后才钻出去,叫了司机来接。 刚刚一阵拥挤摩擦,后腰的伤口作痛,后面狗仔队的车一直跟着,他现在没办法去医院,便让司机往寻旷开。 他问司机周总还住寻旷吗,司机说不知道,你怎么不自己问。 他实话实说:“周总从来不回消息,要不你问问?” 司机一摊手,“我没他电话。” 裴桥下车,自己慢慢往里面走,保安已经认识了他,说车可以开进去,裴桥拒绝了。 路依旧很长,他走了很久,走的月亮都圆了,那一层的灯却没亮着,裴桥也没生出多大遗憾,他折回小区大门花坛处,坐在边上,抽了两根烟休息镇痛,北城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干冷,风也大,现在正是呼啸的时候。 周镜合真是个好主人,从来不会让他失望,他被突如其来的灯晃得睁不开眼,却笑着撑着腰站了起来。 裴桥跟个发光的病秧子小狗似的,掐了烟拍拍衣服,逆着光快步过来挡在车前。 “周总。” 他被允许上车,周镜合检查性的扫视他的身体,又说:“无家可归了?” “碰碰运气,正打算走呢,”裴桥嗓音有些干涩,有些高兴,“能留我一晚吗?” 进门周镜合要看伤口,裴桥转过身去,缝合口拆线后他照过镜子,看到后背的那一刻,比起美丑,他更觉得害怕。 他脱了上衣,露出那道疤,周镜合一直没说话,他也明白沉默的意思。 “后悔吗?” 裴桥几秒后才答:“后悔。” 周镜合却说:“你不会后悔。” 他看着裴桥背上那道狰狞的红色长疤还在红肿发炎,看的裴桥心惊胆战。 “随便找间客房睡吧。” 裴桥看他:“我,不能睡笼子吗?” “嗯。” 他一点就透,这很好想明白,人不能一直作,宠物也不行,什么结果也怨不得别人,全是咎由自取。 裴桥也不纠缠拖沓,他站起来,朝周镜合低头:“明白。” 周镜合问:“去哪儿?” 他走岔路的想法一下归正,然后罕见尴尬的笑了笑:“去找间客房。” 于是周镜合眼角平添了一丝了悟的笑意:“笼子让人搬你那里去了,你不是想要吗。” 裴桥赧然低头,无法看对方的脸。 “怎么不提条件让我留下你了?” 后背的伤口因为过往情绪里残留的恐惧牵扯又开始作痛。 他默默开口:“我挺疼的,您也烦。” 他从包里拿出两个细软缎面的收纳袋,东西都拿出来放到一起:“这件玉佩我戴过,知道您不会再要,这个簪子是我奶奶给的,不知道传了几代,送给您当做交换。” 周镜合拿起来,一支嵌玉金牡丹,花纹不算繁复,但做工还不错,看上去确实有些年头。 “你奶奶让你给谁的?” “给我老婆,”裴桥半开玩笑,“可我老婆已经死了。” “自己留着吧。” 裴桥看上去情绪平平,却莫名带了点强硬,大有一种你不收下我就强塞你口袋里的在癫狂边缘行走的感觉,他说:“您收下,放什么犄角旮旯里吃灰,或者找个垃圾桶扔了,我都可以接受。” 他不知道周镜合眼里的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哪句话又会让他想把自己弄死,他就是憋得慌,金主施舍点物件给情人很正常,却没办法让裴情人那么心安理得。 裴桥没法明目张胆,只腆着脸对人弯出恰到好处的嘴角:“就当我感激您。” 给房给车给古玩宝贝,不碰你不占你便宜,就偶尔控制不住了想把你玩儿死,只要命还在,这样的金主朝哪个方向磕头都求不来,献给他一个敝帚自珍的破簪子表达崇敬,很正常。 周镜合一嗯,便算作应了。 裴桥伤口疼的厉害,在机场一堆粉丝推搡,长枪大炮使劲往后背招呼,在外面冻着没觉得有什么,现在被暖气烘着,反而又疼又痒。 他还在变本加厉,问能不能睡笼子的位置。 他最没资格求这求那的时间就是今天,可能是疼的脑子发昏,仗着潜意识里周总的不计较得寸进尺,还求他不要嫌弃自己的身体。 到最后他就沉默了,终于不强撑着自尊,黯然说了句对不起。 周镜合听他说完,问,紧张什么。 李成功也在他话多的时候问过同样的话,那时是怕小心思被揭穿,这时是怕周镜合不耐烦,这种人接触多了就会觉得冷,冷就会发颤,发颤就会上牙打下牙,说出点不合时宜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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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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