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有人有说话,离得太近被时咎听到了。 “这么酷,一定有男朋友吧?” 时咎:“……” 馆长介绍完他,开始让他介绍自己的作品。 时咎拿过话筒,语气平铺直叙说:“我是时咎。这是第一幅作品,叫:投影。” 是一张纯黑色的布上一个白色低音谱号,但是谱号沿着落笔的中心被割开,形成了白色在黑色中的投影,有了灰色的部分。 “我的想法在于结合视觉艺术与音乐的概念。”他语气平稳地介绍,“在20世纪末期,欧洲依然沉浸在先锋派音乐里时,极简主义音乐就已经在美国流行开。以前我经常去听极简主义作曲家们创造的乐曲,偶然,我看到美国作曲家拉蒙特扬在剧院企图给钢琴投喂食品来达到某种目的,这个怪诞的举动时,突然间联想到了索尔勒维特在奥利匹克雕塑公园创作的视觉艺术作品:很多幅色彩各异的立方体透视图。”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小时候一直好奇宇宙维度的问题,我知道这些透视图是三维世界在二维世界的投影,所以我开始好奇如何抽象又最快从二维到达三维,就像如何让钢琴吃掉食物一样。于是就有了这个作品的想法雏形:二维布料上被划开的轮廓,一个谱号张开了嘴,一个平面模型变成了立体图,拥有了长宽高,而实现它的整个过程只需要恰到好处地划一刀,保证刀片所过之处,谱号也有了语言。” 下面的人在交头接耳,馆长满意地点头。时咎接着目光看向另一组作品,一个雕塑的全方位拍摄图:一个成年男人双手举起一个小孩。 “它叫:深眠。这个雕塑的灵感,来源于我小时候做的一个梦。” 其实那个梦他已经忘了。但当他在游学过程中,看到了藏在博尔盖塞美术馆里,来自17世纪欧洲巴洛克时期最著名的雕塑家贝尔尼尼的作品《阿波罗与黛芙妮》时,他的思绪好像一下被拉回到了一个久远的时代,而那个梦的记忆,就在那时候又浮现了。 梦里,一个很小的孩子孤独地站着,他的眼里倒映出天空的深红色,像快滴下来的血,四处都是战火与硝烟,但死亡没有降临,降临的是一位伟大的神明,他踏着永恒不灭的星光,眼里是浓烈的坚定,落地的一瞬间便将小孩举起,举过了神明自己的头顶,紧接着小孩消散于窒息的轰鸣里,神明也在原地站成了风化的雕像,如同一棵老去的月桂树。虽然和他这个雕塑作品的故事不完全一样,但是那些情绪涌上来,他感受到了炽烈的爱,在战火的漩涡里,他求而不得,他左支右绌,他狼奔豕突。 时咎的两个作品都被人拍下了,以不菲的价格。 唐廷璇在送时咎回去的路上还在感叹:“你脑子装的都是啥啊?咋那么会想呢?我怎么想不出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妈怀你的时候吃啥了?我跟我妈商量一下看看我能重新出生不?” 闻言时咎笑出声:“还行吧。” “还行啊?要不要这样啊?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无语。”唐廷璇翻白眼了。 时咎耸肩,但对于他来说,对艺术的感知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他好像很轻易就能接收到来自这些抽象事物的频率,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技术帮助这些本身就存在的灵魂释放出来。他学艺术相关的东西都很快,偶尔觉得自己就像在抄近道,不仅是艺术,对人的情感情绪的感知也很灵敏,但他归功于父母都是心理学研究生导师,带点遗传,也就不足为奇。 然而唐廷璇恨得牙痒痒。 接下来的几天时咎很舒适,因为没做梦,一觉大天亮,他也一直泡在图书馆,没事翻翻书,也想找些新的灵感。 我们的梦实为我们的所见、所言、所欲以及所为。——莫里 梦境的内容常常或多或少取决于做梦者的个性、年龄、性别、社会地位、教育程度和生活习惯方式,以及他之前的整个生活经历。——耶森 梦主要是我们白日里的思想与行为的残留在灵魂之中的不断涌现。——西塞罗[1] 时咎想到了一个点,最近这个梦里的世界是不是可以作为他灵感的一部分?或许说,这本身就是他的灵感,已经在潜意识里整理,再如画卷一样,从梦里向他慢慢展现出来,提醒他,它来了。 这个梦其实很有意思。思维的透明性带来的文明进步,人和人之间意识交流,这个交流是瞬时完成,也就是某种程度上,他们是利用四维在进行交流,这避免了三维世界的诸多限制。因为人们的认知受限于他们的思维与沟通方式,甚至说话的语序。时间不可逆,听说读写都必须是前后顺时发生,所以人的认知一定是有边界的,但人们却企图用有限的认知去解读无限的宇宙。 在梦中,时间也只是一个可观测可展开与收缩的维度单位,所有的交流与认知都是同时发生,人们之间没有思维的隔阂,创造便不只局限于当下的起承转合,而会拥有更加深远的意义,有更精妙的创造力。 时咎手里的笔一直在转,从某个角度看,笔身在某一刻可以挡住窗外太阳光时,甚至能用肉眼观测到一个微型凌星现象。 但当前最大的阻碍不是对这个梦信息的获取,而是—— 想到这,时咎竟觉得有些可笑,他居然需要解决梦里的人,就像一个游戏,想做某个任务还必须和NPC对话。 书没翻几页,但奇怪的是每次看弗洛依德都异常困,所以时咎也不知道到底在第几页的时候,他便趴在图书馆的书桌上睡着了。 那个幽长的隧道,那辆叫“黄粱一梦”的列车。 而那辆列车的停靠站台是一个熟悉的地点。时咎脚步刚踏出去,就很想收回来,然而如大梦初醒般,身后再没有什么列车,有的只是顶住后脑勺的枪口。 身后的人低声笑说:“又见面了。” 枪口往下挪到了手臂,一秒钟的犹豫都不曾有,时咎倒了下去。 他真的不想再在梦里睡觉了!!!操!!!
第9章 强制扣押/GGFEFEC…… 起源实验室的监狱里,焦虑的脚步一直在四周响起,时咎朦胧睁眼,看到了对面还关着一个人。 这个监狱除了他,终于还有别人进来了吗?时咎想,但他认真一看,发现对面关的居然是江遂,那个一直在走的焦虑脚步也来自于他,而对方显然也发现他醒来了。 “啊,我,我以为你还会昏迷很久。”江遂张着嘴有些无所适从。 时咎从地上起来,揉着自己酸痛的脖子,摸到那个让他色变的脖环。 即使醒来重新进入这个梦,他的脖环还在,到底怎么回事? 时咎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问:“你不是实验室的人吗?你怎么被抓了?” 江遂脸上露出了羞愧的神情,他结巴道:“因为我,我,我第一次独立对人进行测量,就操作失误,把一个合格的人测量成不合格,还好舟先生发现了。我,他,他关我几天,几天就可以出去了。” “哦。”时咎不关心,他站起来,走到小床上坐下,在冰冷的地板上不知道躺了多久,现在浑身难受,他拉伸了一下身体,接着说,“不合格就不合格啊,不就是送教化所?” 他记得之前谁有说过不合格会被送教化所,出来再重新评估。 江遂立刻使劲摇头,否认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是会送教化所,但是,但是,其实进了教化所很难再出来,不,也不是很难出来,而是,我听说他们的考核过于严格,对人的身体,病症卡得很死,通常,进去的人再出来,就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嗯?”时咎眼皮一跳,他突然想到了第一次和这个小男孩见面,他躺在舱室里,江遂问他还有什么话需要帮忙带到。 是这个意思啊。原来不是会死,而是那个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 这让时咎觉得很奇怪,怎么会呢?那是个什么地方? 但很快他没有继续想,因为他突然抓到了一个一开始就出现,却始终没有接触过的人。 “那个你们嘴里的舟先生,是什么人?”时咎问。 江遂眼睛睁大了,他的表情很吃惊,但没有多说,只是解释:“舟先生呀,他叫舟之覆,刚刚抱你来的沉先生没有跟你讲过吗?” 时咎:“……” 时咎感觉自己脸部的皮肤不受控抽了一下,牙齿都咬紧了,恨不得齿间的空气就是沉皑,他一个字一个字恨道:“又抱我来?” 江遂乖巧点头:“对呀,我还以为是哪个安保押送人进来,结果抬头,就,沉先生就抱着你,然后,呃,把你放在地上。你们应该很熟?我之前听说他在舟先生手里把你保下来了。” 时咎皱眉,“什么意思?” 进化前检测未通过的人归舟之覆管,通过的人归沉皑管,按理说,时咎该由舟之覆处理,但这个人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遇到麻烦事就推给沉皑了。 反正起源实验室他俩平起平坐,但没想推给沉皑后,舟之覆又来了兴趣。 江遂也有些懵,他喃喃道:“你,你不知道啊?你最开始检测不合格,本来资料是要送到舟先生办公室的,结果又检测异常,这种情况没有发生过。我听说,两位都并不关心这件事,但不知怎么的,舟先生突然又觉得,你不合格就该过他那儿,让他来处理,但那会儿你已经在沉先生办公室了,舟先生过去要人,沉先生没给,两人吵了一架。” 时咎:“……” 总感觉有什么信息误差。 时咎躺了下去,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懒懒地说:“误会吧,我跟蓝眼睛那家伙不熟。” 江遂突然不敢说话,好半天才偷偷把时咎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蓝眼睛……那家伙?” 但时咎没有听到。 江遂默默消化了这个称呼,道:“可能我也想多了,毕竟,两位关系一直不好,也许就是想借你恶心对方一下。” 听到这,时咎坐起来了。 “你说他俩关系不好是什么意思?” 江遂愣住,脑子里过了万重山,他紧张地观察着监狱,确认没有别的人,但这是可以说的吗?或许……可以? 纠结片刻,江遂用一种非常小声非常八卦的语气说:“起源实验室权限最高的两位啊,舟先生一直不喜欢沉先生,我听说,沉先生明明可以做掌权者,但是他不愿意,现任掌权者请他来做起源实验室的看守者,他还是不愿意,花了很大力才把他请来。但是舟先生,他在起源实验室是从最基础的安保做起来,靠自己的能力,一路很不容易才做到现在的位置,沉先生却从来不正眼看他。” 时咎微微点头,心里了然,他问:“都是你听说的?听谁说的?” 江遂“呃”了一声:“听,舟先生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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