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林远琛无言地收拾着药瓶,陆洋开口说道。 “...我......听程哥说,主任已经很久没有跟女儿见面了,所以......我觉得我能处理加上又有二线在,也以为梁教授能过来,”说着微微低了一下头,“对不起,主任,这件事情是我欠考虑了。” 果然是因为这个。 林远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过一会儿,抄起尺子对着他屁股上就揍了两下,陆洋没有防备,身体不受控制地就要闪避着躲开,还下意识反应地伸手去遮,结果被擒着手腕又狠狠揍了两下大腿。 小兔崽子还敢搞什么吃软不吃硬! “你就是欠揍!” 尺子对着他,林远琛像是真的被气到了一样晃了两下,但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那如果我今天要是没来,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准备怎么办?” 陆洋别过脸不去看他,捂着自己大腿,表情有些窘迫,不知道哪一句惹到林远琛了,现在被他连连质问也不肯再回答,脸上还流露出了些许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 这要是以前,不揍到这兔崽子坐都坐不了都不可能了事,但林远琛现在看着面前这打也打不得,还在那里自己憋屈起来的陆洋,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地痛。 “赶紧滚去重症盯着,看着就来气。” 见他这么说,此时不跑还等着在这里挨打吗?陆洋几乎是如蒙大赦,直接退了出来,往心外ICU去了。 屯腿上那两下揍得挺重的,一边走路一边还能感受到热意,陆洋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腿上,才反应过来手上还沾着药。 站在ICU门口的时候,心情到底变得有些复杂。 这是林远琛第一次在打他之后,对他有片刻安抚意味的举动,这药的确是好,喷了一点而已过了这一会儿手上就已经没有那种阵阵刺痛的感觉涌上来了。 内心有一刹那像泛开了阵阵酸软一样的不是滋味,但是在看到监护室里病人的情况之后,这些思绪又全都被按捺压下,再度回到了工作状态的紧张与专注。 确认过病人所有的情况之后,陆洋看了看一直上不去的各项指标,皱着眉头还是对住院医说道。 “这个病人,从入院到今天二开所有的病历病程,用药手术以及跟家属的沟通告知还有治疗组手术会议以及你们查房,所有文件所有记录纸质和电子文档全部转过来给我,今晚到刚才送来ICU之前所有记录由我来负责。” 住院医一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洋想了想,又补充道,“护理记录也要全部重新经过关珩。” ———— 林远琛过来沟通室的时候,就看到了衣衫有些不整,衣领都被扯歪了的梁教授。倒也没什么意外,遇到这种事情家属很难还坐得住。 倒不是被打的,而是几个做儿女的哭天喊地地求着医生无论后续需要什么手段治疗,他们都愿意配合,只求医生把母亲救回来。 但林远琛听着梁教授描述的沟通过程,却也忍不住沉了脸色。梁教授也是从业几十年的医生了,自然马上就能理解林远琛对于这种病患风险的判断。 “我们之前有跟她家人说过心肌这种退行性病变肯定是会增加难度,加上又是年老的女性病人,二尖瓣狭窄严重,而且她的左心室本身舒张就不够好,我们在清除钙化的组织时已经很小心了,但谁知道还是......唉。” 的确,甚至连取下来的生物瓣膜在型号上也是为了保险选择微微偏小一点的,如果自己来做这一例,估计也会这么选择。 但是有些时候,手术里面就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不确定因素,人力的不慎牵拉,病人的身体承受,体内的突然应激,都会导致难以想象的后果。这样的事情对于心脏外科医生来说何尝不是一次沉重的打击,梁教授额头上还有一点开车赶往医院不慎追尾时,头撞在方向盘上的淤青,但是这点疼痛远远比不上现在的煎熬。 林远琛看着愁眉苦脸,撑着额头一时也说不出话的同僚,也不禁默然,但是事情还是要处理,情况还是要面对。 “其实你我都明白这一例会怎么样,现在只能说听天意了,跟他们说一下在同家属接触的时候措辞一定要谨慎,现在我们就只能守着吧,看看病人能不能扛过来,我刚才已经跟医务科打过招呼了,”说到这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还是思考了一下,“文书还是多留意一点。” 会议室的气氛凝重,这个夜晚无论是对病人,对家属,还是对医生都是难捱。 —————— “赔吧,准备赔吧,赶紧准备赔吧,”关珩检查护理记录看得双眼昏花,把眼镜一摘,整个人往后一倒,仰躺在陆洋值班室的床上,“毁灭吧真的,什么年代了还能把左心室给弄破了,怎么一到过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这么多啊。” 住院总值班室的灯光是天花板上的白炽混合了陆洋搬来的落地灯的橘红,冷暖交替融合,不会让人感觉到仿佛时时刻刻都在工作的高压。 可陆洋要看的文件更厚,视线在手里纸张和电脑上来回,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现在还必须先把这次抢救记录和手术记录,沟通文书补齐,所以一直埋头做着。 “你回来之前,苏教授手术把人小孩子主动脉根部后壁给搞破了,前段时间韩教授那个床边开胸,现在梁教授,是不是十几个教授每个人都要来一下啊......” “闭上你的乌鸦嘴!”陆洋皱了眉头,一脚踢了过去,“护理这一堆你看完了之后,赶紧过去CSICU那边跟着,今晚到明天都要辛苦一点。” “明天过了就没事了?你确定?这是左心室破裂诶,”关珩翻了个白眼,“就算林主任是华佗在世......” “因为过不了,病人估计过不了。” 陆洋的表情冷静,依然保持着专注,没有任何波澜。长时间带着隐形眼镜眼睛有些疲惫,所以他换了之前不怎么带的金丝细框,可能是因为说这句话时的眼神没有变化加上镜框金属质地的冷光,这句话多少显得有些残酷。 “我等会儿要见一次家属,看看情况吧。” 关珩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态度也难免变得有些许的沉重。 “我见过那家人,对梁教授和钱医生他们态度都很客气的,手术前她两个儿子还说了一大堆有意外也理解,只要梁教授肯收治就很感激了之类的话。他们家本身也挺困难的,就是因为儿子女儿平时都在外面打工难得过年回来才做了这个手术,之前他大儿子就表示过,不管多贵的药和机器只要能救他妈就都要做。” “所以才害怕啊,”陆洋把电脑推到一边,拿过一沓纸质的记录单全部整理好,“人家把希望全都放在你这里,同样的也就经受不起失望。行了,这些都没有问题。” “当然没有问题啊,你回来之后,抓病历医嘱书写规范抓得多严啊,跟那时候林远琛折磨你有的一拼,我可是不止一次听过那些学生说你了,”关珩看了他一眼,“诶,今晚的记录你都是自己写的?” “对,”陆洋站起身把白大褂穿好,“我不放心,还是先过去ICU看一下吧。” 路过医院长长的走廊,偶然的侧过头抬眼,才看见巨大的落地窗外深夜里正在下雪。 飘洒纷飞,簌簌而落,他想不起来今天是大年初四还是初五了,虽然脚步还在继续往前,但是心却好像已经驻足。 很安静,下雪天其实很多时候都很安静,就像那一天他一身血衣失神地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也是在这样的一个雪天,即使别人在说话,他都听不见任何的声音。四季轮转是在回家路上的衣物添减时才会注意,日夜交替是从病房或者手术室里走出来看到窗外才恍然回神。 从他踏进医院的那一刻好像就是这样。 唯有那一个雪夜,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像是一棵苍老又畸形的树一夜之间长进了他的身体,根须接入他的血管,枝叶包裹他的身躯。 梁教授团队里所有的主治和住院医都在ICU里值守,而陆洋还是在落地窗前停住了身形。 如果产生医疗纠纷,医院关于病人从入院到最后一刻治疗的所有记录都需要马上封存,以供后期取证。所以所有的病历病程纪录和每一次情况诊断,用药和采取过的治疗手段都必须详尽准确的描述,包括跟家属的沟通内容和情况告知。很多时候,漏洞就是从病历之类的文书里面去揪出来的。 曾经他也像很多医学生一样觉得不解,觉得整天写这些东西繁琐枯燥又疲惫,因为林远琛对于这一块的要求几乎是病态的严苛,他为了这个事情不知道挨了多少打骂,但很多事的确是自己走到工作的岗位上真正独当一面之后才会明白。 脚步声渐渐靠近,陆洋看着白炽灯照映下在玻璃窗上越来越清晰的人影轮廓,微微低下了眉眼。 “主任。” 林远琛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大概多少能猜到几分他为什么停在这里的原因。 “今天晚上的记录我都写好了,等下给您签字。” “好。” 林远琛回复他之后也没有下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就此停驻了,其实不过数秒又好像过了很久。 “那一天是不是也是这样下雪?我记得我从北京回来的航班一直推迟,延误了快十个小时。” 林远琛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每一次故意提起一点边角,每一次故意给一块拼图逼他想起,逼他拼上,到最后再让他自然而然地不得不面对完整的每一寸回忆。 “哪一天?” 但是这样的明知故问显然不够明智,陆洋可以选择回避。林远琛微微叹了口气,看着玻璃上与自己相视着沉默下来的学生,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陆洋,很多事情还是要留一个机会。” 林远琛的视线透过玻璃一直注视着陆洋的眼睛。 这场雪,下了很久。 在我心里从飞机延误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没有停过。远没有表面看起来的这么平静这么安宁,它席卷过我的生活,我的信念和我的骄傲,也带走了我的学生,我看着他赤足踽踽独行,看着他承受着痛苦与责难,最后倒在这场风雪里。 医疗行为需要规范分级需要有约束这没有错,但是真到了紧急的时刻,在医生眼里,生命必须永远高于一切,你尽力了才不会后悔。 所有的话语和教导,即便是随口一提都会被牢牢铭记在心里。 他就算是有错,那也只能说是他直系带教没有在场,他的操作他的判断难道有任何一点错误吗? 这一个错误就足够了,你不明白吗? 程澄看着他,怜悯也无奈。 那我问你,除了他,那天晚上张教授团队里面几个副主任,但凡有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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