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问我,远琛,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也没有人能回答你的问题。 “这场雪,真的下了很久啊。” 两年了。 深重的无力面前困顿难行,我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所以我必须任由那个雪夜一直连绵不停,凛冽严寒,才能让我一直不要忘记。 “我今年放弃了博士的名额,因为还是希望你能再想想。” “就这一年,陆洋,回到以前一样跟着我学习,如果到时候你合同到期了,觉得还是不愿意留下来,我也不会再阻拦你,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林远琛转过头看着他,视线直接,平视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医生。 陆洋有些迟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现在医院的工作已经这么繁重,如果答应那就意味着还要去实验室还要去学校,要发文章要面对更大的压力,要再次全盘接受林远琛的训练模式,还有那一句自己不肯再叫出口的“老师”。 “你可以想想,不用马上就给我答复。” 陆洋微微错开了目光,没有拒绝,但也算是表达了会考虑的态度。 手机在这时候突兀响起,是来自心外icu的紧急呼叫。
第14章 那种莫名的熟悉的下坠感再次回到了心里。 一旦发生了大家都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所有的安排其实都是有流程规章可以遵循的。 但是事态往往就不是按照流程规章去发展。 陆洋没有办法加入团队去处理CSICU内外发生的那些纠扯与哭喊,他一身湿汗,现在全身不自觉的发冷着颤抖,刚才参与抢救已经耗费了他大部分的精力和体力,累到几乎虚脱,手上的血色刚刚才彻底洗净。 但是他没办法停下,危重抢救记录,用药措施记录和三联单死亡病例汇报以及所有还有遗漏的文件他必须要尽快补上,每一个字都必须斟酌准确,加上还有病理报告和检查所有的单据和分析需要整理,时间短暂他必须抓紧。 病人的情况太过糟糕,就算心脏是跳动着离开手术室的,但是重症所有包括血液净化,ecmo在内的仪器全部上了还是挽救不回来,心衰肾衰严重,生命最终还是慢慢无力下去。 他在仪器管泵全部拔除的那一刻,比起伤感无奈,更多的是一种荒芜感,像是胸腔里灌入一阵阵往下吹的风,又像是之前在游乐园里坐海盗船时,摆动到极限的那一刻瞬间的心脏失重。 但是这种感觉不能停留太久他必须马上恢复严谨和细致,家属的哭天抢地和嘴里一句句的话语,都在昭示着风险。 病人临床判定死亡一小时左右,病人家属提出了封存病历。 医务科,病案科,保卫科,医调会从清晨到上午来了几波人,所有文书纪录在签了一圈名字后,又在见证下逐页复印完,把原件和其中一份复印件按照要求全部封存进行托管。 陆洋身上是已经换过但又被汗水浸染过的洗手衣,全忙完后头脑仿佛像一瞬间被清空,盖着一般住院医值班室扯过来的被子,才迷迷糊糊地在护士站旁的休息间昏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是被微信群里接连的“收到”震醒的,告知了下午的紧急科室会议。 根本没什么好讨论的,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呗,关珩一边说一边跟陆洋坐在会议室的最后一排。接过递给自己的三明治啃了几口,陆洋都没吃出来这是个什么味道,只吃得出一嘴的沙拉酱。 “你睡了多久?” “四,五个小时吧,在普通病房住的那几天,负责的那个护士小妹没什么经验,头都快吓飞了,我安慰了她一早上。” 关珩也顶着两个黑眼圈,两个人看着像俩熊猫一样窝在位置上,见人还没来齐就都低着头啃着今天的第一顿饭。 “一个月内开两次这种会,妈的,”关珩感慨着,“心脏大血管外科,绝了。” 陆洋被他逗得失笑,上次毕竟没有出严重后果,平平安安送病人出院了,但今天这个事儿不一样。 说白了,虽然说手术风险都有告知,但是二尖瓣置换手术术后出现左室破裂,这样的问题行业内一看大概都会猜测跟手术操作有关,如果闹大了,说实在,也的确关系到医院和手术团队的名誉。 陆洋多少可以理解这一次想要私了的考虑。 “家属要多少?” 陆洋在会下跟钱医生私聊的时候,很直接地问出了这个问题,钱医生虽然有些谢顶看着也沧桑但也是才三十出头的人,现下抽着烟蹲在吸烟区无风处的样子看着就更颓废了。 “那个数字我们不能接受。他们拒绝调解谈话,说医调委卫计委都是向着医方的,不相信医疗系统的任何人,也不肯私下解决,说要直接走法律程序。” 是挺麻烦的,之前科室住院总之间开了个学习会,其实就是领导布置的任务,大家象征性的发言交流完,就趁着机会坐在一起交换一下八卦。产科这段时间也闹了一个纠纷,孩子生出来三小时夭折了,家属闹得产科直接报了警,老刘那几天算是忙得整个人都老了十岁。 纠纷拉扯其实时时刻刻都会发生,只是灰色如阴影的不常被提起,只有深重的白与黑才会闯入大众的视线。 “我看开了,那就走正规流程吧,直接申请鉴定。” 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把烟碾了,陆洋也能理解他遇到这种事情的确很难不烦躁。 “陆洋。” 年长一点的主治医师喊住了他,磨蹭了半天才把话问出了口。 “我今天看过所有的材料,我知道文书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我心里没底......” “我当然不会改你们的操作记录,但是该写的我全部都写了,”陆洋看着他,见他脸上露出窘迫和一丝尴尬,成年人都在意体面,他也没有多说太多,“事情要处理,日子也要过下去。” 钱医生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好歹也是前辈,现在倒需要陆洋来宽慰,他笑了笑说话的时候也带了几分歉意和佩服。 “谢谢啊,从昨天晚上一直都在麻烦你。” 他是住院总医师,这些都是该做的,陆洋只是对着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说了一句不要那么客气就走了。 是挺滑稽的,他现在也可以在这件事上安慰人了。 但是这件事多少还是牵动了他些许很久没有打开过的回忆。 “你跟家属谈过吗?”关珩在电脑录入今天的护理记录时突然问了一句。 陆洋摇头,虽然他昨晚是打算见一面家属的,但病人情况突发恶化,加上后续忙碌之后又睡到开会,他的确只在封存病历的时候跟几个家属打了个照面而已。 “都是那些主任去谈的。” “没谈就好,怕你说错话,其实推进去二次开胸之后,他们就请律师跟着了,我还以为那个是老太太的小儿子,”关珩笑了笑,“长得真的很像。” 陆洋回忆了一下,还真想不起来那家人具体长什么样子了。 “人在医务科咬死了是术中操作不当,说这种瓣膜手术导致左室破裂的,别的医院赔个六七十万的都有,他们要做医疗损害鉴定,后续还有一大堆事儿呢。诶,你说最后咱们会赔多少?” 老规矩了,除非是有个人原因极其严重的错误,一旦纠纷尘埃落定需要赔付,一般都是医院出大头,科室再出一部分,摊到科室每一个医护头上奖金和绩效都要削减,再是主刀的团队或医生承担一些。 陆洋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失神,被关珩手肘轻轻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啊...噢,放心,不会出太多的。” “我可相信你啊,洋洋。” 关珩脸上只有工作时候的平淡,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 这样的事真正处理起来,除了林远琛时不时需要露面,其实很多时候医院有专门处理纠纷事务的组织和部门,主刀医生和主要负责的团队都不会再直面家属。 整个九楼的秩序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从第二天开始就一切运转正常,陆洋被韩教授借去拖着上了一台搭桥做一助算是配合示范教学,下了台又笑嘻嘻地问他吃不吃汉堡。 梁教授第三天也正常出专家门诊,收进来的病人分管到带的硕士生手里,有一些入院记录不完善的,陆洋忙完了还得过去指导。 下来急诊大楼急会诊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又碰到了吴乐。 “好久不见啊,女侠,回家过年开心吗?”陆洋翻开查体记录,随口问了一句,“你是哪里人啊?” “十堰,老师知道吗?” “湖北啊,哇,也挺远的啊。” 小姑娘望着他的时候,眼里带了几分担心,犹豫了一下才问道,“我听说心外出纠纷了,陆老师,没影响到你吧。” 陆洋没有直接回答,大概是思索了一下措辞才合上了手里的纸张,看着她。 “我只是一个在医院上班的人。” 看她有些不解,陆洋便半开玩笑又说道。 “你可以去问问程哥,你会跟你说一大套这种‘事不关己’类型的理论。行了,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提到程哥,却见吴乐的表情突然黯淡了下来,像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之后出现的沮丧和失望。 “怎么了?被程哥骂了?”陆洋问道。 程澄骂人其实并不会很凶,更多的是无奈,一般也就是“求求你动动脑子”之类的,比起其他外科教授来说,应该算是很温柔了。 “不是...是我跟程老师吵架了。” 牛逼。 陆洋的目光都忍不住在小姑娘身上多停留了几秒,这件事居然没在医院传开,真是稀奇。 “我一直觉得程老师是很厉害的老师,可是这一次......就昨天下午,来了一个急诊病人危急重症抢救,不知道什么原因呼衰心衰,已经算是濒死状态了,家属一直不肯放弃,我们插管开静脉通路全程一直按压。” 但其实大部分情况下,病人半个小时回不来,那就是过去了,甚至其实按完这半个小时,也只是出于理解家属立场的考虑。 “但是那个时候,程老师的反应让我觉得有点...虽然我知道医生做久了,什么都看过没有太大感觉了,但是人才刚走,程老师一边说着一些话,一边很着急地去补抢救记录的时候,我还是有点......” 陆洋笑了,抬眸看着她。 “他说什么了?” 女孩子有些犹豫,虽然她跟着陆洋经历过一些事情,但是因为是在职场还保留着一些迟疑。 “他是不是说来了这个,他下不了班了。” 这女孩子点点头,陆洋想象得到程澄说这话时那副骂骂咧咧的样子,算是服了,有些无奈,但他还是温和说道。 “所以你看,我跟你说过你的执业准则是需要你自己去看去经历,才能慢慢总结出来。其实医院里,你不仅能看到形形色色的病人和家属,也能看到形形色色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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