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慕蓦然惊醒。 如果他是“齐雍”……那只比他小了两个月的乐乐难道…… “烛先生。”祁伯庸抬起头,并没有认出来当时年仅五岁的烛慕。 他有一张威严的国字脸,商场上摸爬滚打久了,身上的气势也磨得像剑一样锋利。 “我不想多费口舌说些废话,我给你一张一千万的支票。从今天你走出这个大门起,离开尚城,以后再也不许回来。” “一千万……?”烛慕嗤地笑了一下,眼里涌上了泪花。 祁非……真的就是他找了二十二年的人? 五岁时,他因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被带走,跟家里人闹绝食要他们把找回来。 两个月后,他不懂大人们为什么都说那么坚强的美琳阿姨会躺着冷冰冰的小房子里,从此就不回来了。 那是他第一次对离别有了那么深刻的认识。 原来离别就是……一个人会失去他挚爱的一切,抱着不断被消磨的回忆等待着无望的回归。 都是这个男人给的…… 都是这个男人给的!!! 烛慕一步步慢慢走了过去。 他咬牙一字一句地问:“敢问祁董事长,认不认识一个叫作齐雍的负心汉?” 他看着祁伯庸惊讶地维持不住表面的威严,脸上露出狼狈痛苦的神色。 心里的答案得到了肯定。 烛慕扯出一抹笑,站定在他的办公桌前。 原来不是那两个字…… 原来他花了二十多年都找不到这个叫作齐雍的男人,却是他他认识了十三年的爱人的父亲! 抱着强烈的恨意,烛慕猛地一拳将办公桌后的祁伯庸打倒在地,这才注意到他的双腿扭曲萎缩,竟是残了。 仅仅瞥了一眼,烛慕快意地笑了,从母亲死后,再也没有这么发了疯似的笑了起来。 “哈哈哈……齐雍……祁雍……” 他半跪在地上,紧紧抓住祁伯庸的衣领,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和痛恨去嘶吼。 “你有什么资格拿钱让我离开祁非?!你有什么资格?!!你有妻有儿,坐拥千万价值的资产,为什么还要去招惹傅美琳?!你随随便便拿出一千万送给一个陌生人的时候,有没有在意过傅美琳为了让傅惜乐有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一个人饿倒在医院里!一个姑娘为了你和家里人决裂,死在自己家里还是邻居帮忙送去殡仪馆火化,那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跳出来要断了祁非和我的联系,让祁非继续回去做你的傀儡,你还是人吗?!我问你你还是人吗?!!” 祁伯庸浑身一震,腿部竟然开始痉挛:“傅美琳……死了?你说傅美琳死了?!” 他奇怪地看了一眼烛慕,突然认出了他,手指哆哆嗦嗦指着他:“你是祁非旁边那个男孩……是你……竟然是你?!” 烛慕笑着,奇怪地看着他:“这么震惊干什么?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毁了傅美琳,逼疯祁非……哦,我忘记了……你还有一个被你逼的在精神病院常住的大儿子……” 烛慕真心觉得眼前这个恶魔可怕又诡异。 “祁雍……你这一辈子到底都在干什么?” 突然地,祁伯庸不再震惊于傅美琳,也不再震惊于烛慕。 他挥手拼了命地挣扎反抗:“不许叫我祁庸!我说不许叫我祁庸!!我是祁伯庸!我现在是祁伯庸!……不要把我关在地下室!不要让我一个人!!我是祁伯庸!!!” 烛慕冷静看着他发疯,心想他确实是个精神病,从小就是。 他站了起来,身后门开了,两个保镖赶紧冲进来扶住祁伯庸。 他以为他们会把他也压住。 但那两个保镖连头也不敢抬,只是死死压住了祁伯庸。 身后传来皮鞋踏地的沉重声音,烛慕愣愣地回过头,被祁非唰地披上一件外套。 “抱歉,我并不想把你卷进来。”祁非扶着他的肩膀低声道,“祁家人反抗上一代的唯一解法,就是成为下一任家主。我本想把祁伯庸送进精神病院,但是被他狡猾地跑了。他来找你,只是最后的垂死挣扎,想给我添堵而已。” 他见烛慕心情不好,神情也很恍惚,手势示意收买好的两个保镖把祁伯庸带了下去。 那疯子嘴里还振振有词的喊着:“我是祁伯庸……我是祁伯庸……” 本来想伪造一下他的精神病病史,看来已经不用了。 直到祁伯庸被带下去,烛慕转头,愣愣地看着祁非的脸。 “你都听到了?” “……嗯。”祁非应了一声。 “那你知道傅美琳是谁吗?” “……我难产过世的母亲。” “她不是难产……”烛慕紧紧抱住祁非,心里又酸又疼,哽咽地说,“她是失去了你之后……抑郁症自杀而死。她很爱很爱你……每天一个人拼了命的工作,想让你在大城市有好的生活。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是她教会了我如何成长……我……我也找了你……二十二年……” 祁非回抱住他,声音嘶哑。 “我查到了祁伯庸在我小时候让人对我进行催眠,让我忘掉了五岁前的一切,但我还没来得及让人排查在这之前发生的事。但你说的,我都信。” “我一直渴望……有一个像辛姨一样爱我的母亲。烛慕,替我开心一点,时隔二十二年,我实现愿望了不是吗?” “离开你的二十二年,我花未来的二百二十二年去补,好吗?” 烛慕咬着唇,点头。 他们在黑暗的密室里静静相拥。 那扇门是唯一的出口,但庆幸的是,它再也不会被关上。 * 下午,他们换上了肃穆的西装,带了一车的百合花再次去到墓地。 祁非经常陪着烛慕来看望他的父母,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埋葬在辛晴右边的人,竟是他的生母。 小时候,祁伯庸不让他去灵堂祭拜自己的母亲,小小的少年每次吃了苦,只能遥遥望着灵堂的位置,躲在被子里捂着嘴苦泣。 在监控里,他不敢发出声音,甚至不敢让自己的父亲发现,只能靠装睡在心里一遍遍寻求妈妈的帮助。 这是他今生第一次祭拜自己的母亲,一个只能从烛慕口中得知她很爱自己孩子的母亲。 祭拜完后,他让烛慕先回去,自己一个人站在墓前。 失去的二十二年,补不回来的东西太多太多,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感激自己的母亲。 半晌,他才开口。 “妈,难过的事我就不说了,说点高兴的吧。我结婚了,和我一直以来最爱的人。他说他从你身上学到的坚韧是你给他最好的礼物……他还说你和辛姨关系很好,情同姐妹。我没有五岁前的记忆,不知道你对我有多好,但真的很谢谢你,把我一生中最爱的两个人带到我身边……” 祁非自己一个人在墓园待了两个小时,烛慕靠在车身上等他,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趁着烛慕发呆时落进他的后脖颈,冰得他瞬间警醒。 烛慕抬头,望见了漫天飞舞的初雪。 他看了看仍然没有动静的出口,转身从车里拿了一把伞,刚一撑开就看见祁非从墓园中走出,一步步向他走来。 祁非站进了伞底。 烛慕拂去他头发上的雪水,问:“跟你妈妈说好了吗?” “嗯。”祁非微笑着点点头,“她让我一定要幸福。下雪了,就别在外面淋着,回头连你一起传染上感冒,她就唯我是问。” “她肯定舍不得折腾你。”烛慕也笑了。 祁非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却没有走下来,而是直接低头和他接吻。 “那你可要代替她折腾我一辈子。” 烛慕感受到另一个舌尖在他口腔里肆虐,含糊地无奈道:“窝、怎么、折腾你?” 祁非放开他,在他耳边轻轻吐露了几个字,烛慕瞪大眼睛,脸上瞬间浮现一层薄红。 他环视周围确定没人,才尴尬又好奇地问:“你就没想过在上面?” 祁非脸不红心不跳:“我更喜欢把你溶入我的身体里。” “……” “烛老师,你的脸好红。” “……别闹,回家!” “哦。回家干什么呢?” “……” “原来还能更红啊——” 好像从遇到你开始,坏运气的我,也开始走起了上坡路。 第二十四章 “这阵子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怎么样?” 苏遥晃动杯盖,刮去茶水表面的浮沫,又摇了摇杯身,从旁取来两只茶杯。 “咕噜——咕噜——”翻滚的水声击打在杯底,卷起一缕飘渺上升的轻烟。 为了招待眼前这位在他这家私人心理诊所常来常往的贵宾,苏遥特别舍得割肉地拿出了自己最喜爱的一套茶具。 浓郁的茶香溢出,随着他将茶杯搁置在那人面前,晃动的杯面浅浅倒映出一张冷峻的面容。 祁非,27岁的顶级豪门世家继承人,目前是集团总公司的总裁,祁氏下一任的家主。 他经常会来诊所和他交流品茶心得,他们是很好的茶友,偶然也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 慢慢悠悠的三年时光里,他亲眼见证了祁非从一个茶艺小白,熬成了品茶名家。 ……当然,仅限于绿茶。 “并不好。”祁非瞥了一眼杯纹,出声赞许道:“不错的样式。” 苏遥咧着嘴嘿嘿一笑,心道这可比他名校心理学毕业证都有用啊——人性啊,这就是人性。不会凭品茶留住顾客的心理医生不是好商人。 他又绕回了前一个话题:“是因为你上次提到的那个人?你认为你的爱人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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