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一睁眼就是闫衷的脸。 陶岁也只是,无法割舍这样的生活。 一年只见一次面,是不够的。 不够。远远不够。 他每天都想见到闫衷。每一天,每一分钟,每一秒,每个瞬间。 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到桌上,升腾的水汽混着面和煎蛋的香味扑面而来,陶岁愣了下,垂眼看着面前这碗面,和他煮的那碗简直天差地别。 雪白的面条躺在淡黄色的汤汁里,绿油油的葱花洒在表面,圆得十分规整的煎鸡蛋卧在面上,四周焦黄,中间雪白微鼓,是陶岁最喜欢的流心蛋。 陶岁小时候常常疑惑闫衷为什么能把蛋煎得那么圆。 看起来可爱又能勾起人的食欲。 是陶岁唯一愿意吃下蛋黄的时刻。 挑食的小孩在闫衷这里有一万个办法来对付。 陶岁在回忆里发愣,闫衷用手背蹭蹭他的脸,把筷子塞进他手心,示意他快吃。 他眨了眨眼,乖巧地低下头开始吃面。 味道也是差得天上地下。 陶岁的胃重新暖了起来。 室内一片寂静,小白也得到一小碗面,它什么都吃,相比起陶岁要好养非常多,但闫衷从来不在意这些。 他端起那碗已经凉掉的,陶岁煮的面,坐到了陶岁对面,也低头一起吃。 陶岁没有抬头,余光却全部窥见,他眼睫细细地颤动,要将眼泪挤回去,掩饰一般地将煎蛋全塞进嘴里。 可刚刚还很香的煎蛋现在却全然失去了味道,往下一咽,只余苦涩。 陶岁连塞了好几口,直到因哽咽而抽搐的喉咙再也咽不下去,他才突然抬起头,一双眼睛在灯下湿淋淋地反着光。 他看着闫衷沉默地吃面,哑声问道:“是不是很难吃?” 他的声音泛着古怪的质感,像纸张粗粝的边缘,闫衷手顿了一下,没有更多反应,只是埋头继续吃那碗寡淡无味的面。 陶岁深吸一口气,眼眶越来越红,他刻意而又假装轻松地提起:“我吃了半年,习惯了。” 闫衷吞咽的动作开始变得艰难。 他很长的睫毛挡住他的双眼,拓下两扇阴影,替他遮掩住所有情绪。 而陶岁努力用气声说完了最后一句。 “我吓醒了就会煮,煮了这么多次……” “也没有一点长进,你说是不是?” 是不是? 我不吃教训,不懂得上进,永远没有长进,你第二次离开,我也惶恐狼狈到这般境地。 陶岁吃完了面后站起身,径直端过了闫衷面前那个半空的碗,进厨房将剩下已经凝成整块的面倒进了垃圾桶。 吞咽的动作最后已无法进行,而闫衷却始终没有抬起过头。 陶岁打开水龙头准备洗碗,身后的人就逼近,先他一步拿起洗碗巾。 他错开一步,转身出了厨房。 乌云依然没有散开,明天势必是个下雨天。 陶岁侧身躺在床上,漫长的清醒最终被那双手臂驱散。 闫衷从背后抱紧他,几乎要箍痛他的骨头,他却沉沉合上眼皮,再次进入睡眠。 耳边的呼吸一直没有变回平稳的状态。
第39章 夏天 果然是个下雨天。 陶岁拒绝和闫衷同撑一把伞,结果手一快拿错了伞,他的伞是黑色的,撑开了走进雨里才迟钝地发现手中的伞是天蓝色的,闫衷的那一把。 闫衷像是某种刻板的强迫症,开的甜品店是天蓝色,连雨伞也要买天蓝色,明晃晃地扰陶岁的眼,害的他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被自己摔碎的杯子。 他感觉自己做得很过分,生起气来不留余地,把他们之间最重要的东西都砸了,而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称之为纪念的东西——两个人时时黏在一块,没想过分开,没有必要去纪念什么,所有的回忆和美好都寄存在他们自己的身体里,以及永远在原地等待着他们归来的被称作家的老房子,那里的每一寸都替他们完整地封存着独属于他们的时光。 除了一起养鱼但没有养活而留下的玻璃缸,和陶岁亲手做的天蓝色的水杯,再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们曾经真的这样亲密过。 而陶岁把这两样证物都砸碎了。 闫衷这种分不清是刻意还是无意的行为在不断提醒着陶岁,那场争吵,不止他一个人被撕碎。 车窗上砸落的雨珠越来越大,外面刮起了风,路两旁的树被打落了叶子,掉在地上让飞驰而过的车轮碾碎,留下看不出原本面貌的绿色碎片。 这是夏天结束的预兆。 陶岁忽然很想念辽城的夏天,真的非常非常热,日光热烈又残忍,晒到身上除了烫还有疼,闷热的教室里只有老旧的风扇,刮来的风简直如同隔靴搔痒,陶岁被一头毛茸茸的小卷毛闷出一额头的汗,最后一节课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去了哪里,抠着手指头倒数,铃声一响就马上背上书包小跑出教室。 ——跑得太快躲不开别人伸过来的脚,绊倒了又要磕出一膝盖的伤,闫衷不知道要哄他多久。 夏天陶岁不愿意在教室里等闫衷了,他跑到校门口,闫衷也刚好到,闫衷总是先擦干他脸上的汗,再用作业本给他扇风,比教室里的风扇要凉快太多,他舒服得直往闫衷身上贴。 到了小卖铺,他就能立马获得一盒雪糕。 由于陶岁是一个非常懂感恩知回报的小学生,他不允许自己白吃这盒昂贵的雪糕,所以闫衷收银的位置被他迅速抢占了。 虽然他算数没有特别快,但也没有特别慢! 而且,闫衷给他配了计算器! 陶岁吃完了雪糕就趴在被当做收银台的烟柜上写作业,不会的题留下来等闫衷忙完了再教他,有人来买东西他还会说欢迎光临,他在甜品店学到的。 那真是一场足够漫长又十分炎热的夏季,可陶岁每一分钟都很开心,即使汗将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打湿,他也只需要等待闫衷来把爱干净的自己变回原样,而他什么都不用管。 是只属于他的没有忧虑的世界。 时间为什么不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候呢? 公交车快到站了。 陶岁不准闫衷送自己去学校,所以闫衷要等下一站再下车,那儿刚好就在甜品店的对面。 他站起身,走了一步到闫衷面前,把手里的伞递过去,要换回自己的伞。 闫衷抬眼看向他,默了几秒才接住,把那把黑色的伞还给他。 车厢摇摇晃晃,陶岁不得不抓紧座椅的靠背以维持平衡,他还有话要说,犹豫着,所以闫衷在等他,忍住伸手去扶的冲动。 雨下得很大,用力砸在车窗,有些吵,闫衷紧盯着陶岁的嘴唇,怕自己听不清,心里却想,这样大的雨,他以前从来都是送陶岁到教室的。 “你后悔过吗?” 大概一分钟的时间,陶岁终于能把这句话从闷胀的胸口里挤出来,但没有觉得如释重负,而是更沉更沉地坠落。 他或许也有一些长进,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竟然没有要哭,眨眨眼,没有强烈要流泪的欲望。 时间又开始失去具象,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闫衷的沉默太过漫长,漫长到他渐渐想要逃离。 嘴唇却控制不住地再一次喃喃逼问:“和我分手,你后悔过吗?” 一声刺耳的急刹,陶岁因惯性猝然朝后摔了一步,闫衷及时拉住他的手腕,用力地握着,掌心干燥而温暖,温度透过他的皮肤。 车门打开了,灌进来一股冷风,从头到脚都在一瞬间失了温,只剩下刺骨的冷,唯有被握住的手腕还包裹在灼热之中。 他有一片刻的晃神,似乎看见闫衷摇了摇头。 这天陶岁没有再去甜品店吃午饭。 他知道闫衷一定提着饭在校门口等他,一直等到他上课,他甚至能想象到闫衷是怎样的表情,怎样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无视身边人群攒动,明明心里很清楚他不会出来,也要等听到了上课铃声才肯转身离开。 好像他们两个都是这样的偏执顽固,明知道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就算做错,也还是要做下去。 上课时孟雏忽然发来消息问他们是不是吵架啦,陶岁盯着屏幕措辞了半天,想解释为什么今天没有带甜品给他们,聊天框里却接连弹出两张照片。 一张是孟雏手里拿着两盒雪媚娘的照片,一张是闫衷提着饭站在校门口的照片。 裘寸晖:我们在校门口碰到他啦。 裘寸晖:他给了我们两盒这个。 裘寸晖:[图片] 裘寸晖:我看他手里提着饭猜到是在等你,结果我们回来的时候他还在这站着。 裘寸晖:[图片] yyy:有一点争执。 裘寸晖:好好解决,不要闹得太伤神,我看你们两个都很在乎对方哦[拥抱][拥抱] yyy:好的,谢谢学长。 陶岁点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因为孟雏是回学校时偷拍的,所以照片里是闫衷的背影。 闫衷依然是那幅一成不变的打扮,高大的身形在人群里十分显眼,稍修身的黑色短袖显出他每一寸都恰到好处的身材比例,肩膀看起来宽阔而可靠,只是这样站着,却总让人看出一些若有似无的落寞。 陶岁指腹下意识摸了摸屏幕。 要怎么解决呢? 事实上,闫衷给的答案并没有让陶岁多么多么难过,他只是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他胸口仍然闷闷的堵着,腐烂的疮口分明正在一点点重新长好,但他却清楚地感觉到,有一块还在继续烂下去。 要是闫衷说后悔,他就会觉得好一点吗? 不会。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只是很想短暂逃离一会,不想面对闫衷。 一看见闫衷的脸,他就要心软。 陶岁走出图书馆,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 昨天晚上闫衷用他手机又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 他也懒得再拉黑,直接无视了。 陶岁站在路口纠结了一会要不要去夏珉那,但想到了小白,他还是转身走了另一个方向。 公交车站今天不知为何站着不少人,却唯独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陶岁脚步下意识放慢,目光仔细地搜寻一遍,仍一无所获,他茫然地走近了,和人群隔着一点距离。 不在也好。陶岁想。 可是一低下头,就总觉得有一道目光正在注视着他,这种阴森冷然的感觉除了闫衷不会是别人。 陶岁偷偷又环视了一圈。 没有。 是错觉? 陶岁皱了皱眉,公交车正好到站,他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都挤了上去,才慢吞吞地最后一个跟上。 脚刚要踏上车阶,身后就忽然有人逼近,抓住他手腕的同时,阴鬼一般从他头顶拓下一片阴沉沉的黑影,仿佛要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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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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