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夸张的比喻让笑声更大了一重,一片刺耳的起哄声中,赵强弱弱地说了句:“祁总还没回答后半个问题呢?” 后半个问题是:祁昼第一次是否是跟我。 “这还有啥说的,当然不是啊,”徐立发醉醺醺地一指我:“这位是前阵子祁总才在酒吧认识的工作人员。” 这“工作人员”四字一出,赵强立刻恍然大悟:“那不就是一夜情买——”他像是忽然意识到失言,惶恐地闭上了嘴。 气氛略微有些尴尬,赵强涨红着喂,于小衍脸,结结巴巴地转移话题:”好了问完了,下个人掷骰子了。” 而就在这时,祁昼却突然拿起酒杯,将盛满的高度数伏特加一饮而尽。 游戏规则里,不愿意回答问题就要自罚喝酒。而他明明已经回答了在这个问题最劲爆的部分,其他人也已经默认了后半个问题的答案,他却在选择了不答罚酒。 这时,祁昼才说:“过。下一轮游戏吧。” 坐在赵强旁边的徐立发已经开始掷骰子了。他们都有些微醺了,并没意识到祁昼这酒罚得古怪,只有始终安静坐在边上的赵知义,又向我投来意味不明的视线。 徐立发骰子落下来了,6点。他抽到了我。 他这人从小就同一个毛病,人倒也谈不上好坏,就是眼里只有钱,有钱人在他那儿就是泛着光的世界中心,而现在的我,作为一个穷鬼,显然让他兴致缺缺。 徐立发都懒得翻游戏书,随口道:“就还刚才那题吧‘第一次是几岁,是不是和边上的现任?’” 他们指的“现任”自然就是祁昼了。 我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掩住唇角嘲讽的笑。其实从这种问题的存在就可以看出,男性本质上是占有欲很强的生物,对拥有对方的初次有刻在基因里的执念。 而最可笑的部分在于,光看答案,我和祁昼少年结合,如今重逢,似乎是完美的回答样本。但其实,内里早就灰飞烟灭、腐烂透了。 当然了,我不能暴露周灼的身份,自然不会照实作答,还得贴近夜店男陪的人设编一个。 我想事情时,习惯性地会将目光投向远处,无意间便撞到祁昼的视线。他竟然一直在看着我,神色异常安静,我却反而心中一悸,仿佛被他看透了似的。 我凭空生出点怒火,便想故意编造些夸张自辱的话,也让祁昼难堪。 我微笑着,目光划过祁昼:“这可得好好想想,经历的人多了,总是——” 偏偏就在这时,赵知义突然打断了我:“这题刚才徐立发也问过祁昼了,我也要换一题。由我来问。” 他二话不说,没理任何人的反应,就自说自话地说了下去。 他问我:“你认识周灼吗?” 这是他第二次在这场同学聚会中提到了“周灼”这个死人的名字。我慢慢褪去脸上画上去般的假笑,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他。 赵知义是这样的。当年一起玩的富二代里最正直的一位,所以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宁折不弯,一根筋做事说话不动脑子,当然了,这世上也没什么能让他大少爷想的。 就比如此刻,他可能稍微有那么丁点儿怀疑我的身份,就非要当着这么多人,当着祁昼的面,质问我。 ——我在心底笑自己,周灼啊周灼,你这么多年死得彻底,没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真是做得太对了。 我不说话,祁昼却出乎我意料地开口圆场。 “今晚同学聚会,”他说,“知义,先别说这些往事了。如果你们二位谈得来,想聊什么可以晚点私下聊。” “同学聚会就应该聊聊老同学,周灼也是我们的高中同学,你不是最把他放在心上了吗?”赵知义却油盐不进,继续硬着声音说了下去:“他死了十年,埋在他父母坟边,如果不是你我常去,恐怕坟头草都半米高,墓地都被收回,暴尸荒野了吧。我家和周灼家是世交,他家出事的时候,我爸也是力所能及去帮的,但他爸那是经济犯罪,罪有应得,谁帮的了?” 赵知义像是来了情绪,竟然这么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我就每年去给他们扫墓的时候想,周灼他爸曾经那么体面风光的人,如今埋在这么巴掌大块地方,连亲儿子的供奉都享不到,真可怜。” 我沉默地听着,缓缓攥紧了酒杯柄。 祁昼皱眉提高了声音,冷声道:“别说了。” “好,那就说些别的,说说周灼的外婆吧,”赵知义继续道:“那年,他和他爸妈先后离世,家里就剩了个年迈的老太太,听说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病重的时候我去看过一次,阿兹海默认不得人,却就念叨着周灼的名字。因为他父母、他外婆我都是认识的,可以说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当时就觉得难过,想着尽量帮点忙。但我现在忽然想……”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冷硬地说完了这句话:“要是周灼还活着,他该多不是个东西啊。” 祁昼厉声断喝:“赵知义,慎言!” 而与此同时,我耳边一阵锐响,掌心刺痛!竟是不自觉地捏碎了玻璃酒杯,碎片深深扎入了我的手心,鲜血横流。 祁昼立刻来看我的伤,我推开他,猝然站起。 赵知义直视着我,与我针锋相对:“这位贺先生还是白先生的,你还没有回答我——你,认识周灼吗?”
第26章 秉性低劣 全场皆静,我和他四目相对,一字一顿道:“不认识。” 赵知义咄咄逼人:“那不过说点我们同学的旧事,你何必如此激动?” 我沉默片刻,忽然提起唇角,笑了。 “我情绪激动,是因为我是个下等人,嫉妒成性,”我笑着,缓缓道:“我是祁总现在养着的情人嘛,听到你说这个周灼被他放在心上,像是个白月光什么的,我就吃醋了。我这样在风月场里待久了的,小家子气些,傍了个大款就想找到了救命稻草,狼狈难看些也是有的。弄碎了杯子破坏了气氛,我给大家道歉。” 说罢,我用完好的那只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一直给自己倒了三杯伏特加,在我要喝第四杯时,祁昼按住了我的手背。 “别喝了。”他不容反驳地说。 我其实已经隐约有些醉意,看他的眼睛也觉得像带了层朦胧的水汽,仿佛起了雾的深海。 这时,氛围已经渐渐缓和下来,这种尴尬的场面如果要解决,总需要一个人先服软,而家世鼎盛的赵知义不可能,那自然只能是我了。更何况,他一点也不怕尴尬,不怕事情闹大,只有我怕,只有我有这么多见不得人的往事,说不出去的秘密。 我虽然自信自己现在和过去面容嗓音完全不像,但赵知义的反常到底让我心虚不已。我更怕在场的其他人因为他的这番话开始怀疑周灼的“死亡”。那么,我只能用更桃色自污的方式来转移人们的注意力,从结果来看,这办法奏效。 我不再喝了。 这时夜也深了,刚才的事也扫兴,赵强、徐立发等人陆续离开。赵知义走前,目光在我身上逡巡一轮,忽然道:“贺先生,留个电话,保持联系。”
他这时倒是记得我姓什么了。 我在心中冷笑,面上却顺从地报了号码。 等所有人离开,我才意识到掌心一阵湿黏,原来是鲜血已经凝住,泛着让人作呕的深红色,也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我忽然一阵头晕目眩。 祁昼扶住了我。 “……我有点喝多了,想一个人透会儿气,”我对祁昼说:“祁总,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祁昼说:“不行。” 他拒绝完,就不容置疑地拉过我的手,开始往那横跨大半个手掌的伤口上涂药粉和酒精。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弄的药。 伤口比想象中深,酒精上去的时候,生理性的疼痛让我绷直了手臂肌肉,咬牙不发出声音。我自以为已经克制的不易察觉,祁昼却轻轻叹了口气,上药的动作更轻:“抱歉,我没想到赵知义会这样。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的。” 事到如今,我只觉得疲惫,微笑着随口说着敷衍的体面话:“没事。赵先生也是正直热血,打抱不平,没说错什么。” 祁昼手下一顿,他抬眸深深地看着我。那瞬间,我有种直觉,他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很重要的话。但事实上,祁昼只是帮我上药包扎完,收起东西,回到了最先的话题:“我不会先回去的,但如果你想一个人待会也没问题,我去车里等你。” 我没力气和他争辩,点了点头。祁昼便先行离开了。 我坐了一会,更觉得头晕的厉害,周身的热血都在往头顶涌,胸口越来越闷,便索性出了会所。会所后面是条小河,泛着湿润的水汽。 我心头焦躁得厉害,却又不知该怪谁,能怪谁。 凭什么,凭什么谁都可以高高在上地指责我。 这世上最令人难堪的从来不是纯粹的恶意,而是让人无所适从的关心和指教。 但赵知义错了吗?他或许不知情识趣,当着这么多人让我难堪,但却也是不知者不怪。而且他就是这个性格,帮理不帮亲。从前我和他成为好友,不就是喜欢他这点吗? 更何况,他一个字都没有说错。的确就是我自私、无能。 我明明活着,却隐姓埋名,抛却自己的姓氏,连父母灵位都不敢祭扫。我明明活着,却没有孝顺老人,让她含恨而终。 老太太年轻时其实身体很好,喜欢系着丝巾逛梧桐树下的旧法租界服装店,但那场车祸,我母亲当场死亡,父亲重伤住院,失去对公司的掌控权,以前的合作伙伴捐款而逃,公司遭遇破产清算和财务诉讼,追债的堵的家门都进不去。那些人虽不至于对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下手,但姥姥一辈子过的都是弹琴养花的贵妇人生活,何曾遇见过这些事,在父亲死后,我“死”后,她便开始出现阿兹海默的症状。到临终前,她早已经无法正常生活交流,连自己的名字都忘干净了。 姥姥临终前,我其实去过她。我当时活得也很累,站在她的病房边,握住了她的手,想:不跑了,就这样吧,和当年一样再割喉一次让我直接死了也行,继续追债让我活不下去也好。与其这样东躲西藏,担惊受怕,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然而,就在我这么想时,姥姥忽然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当时她已经在半昏迷状态,却好像听到我心声一样,喃喃道:“阿灼……阿灼,要活着啊。长命百岁,健康平安。” 她睁开眼睛,但其实她因为严重的白内障已经失明。 她根本看不到我,甚至不一定能感到有人在边上,只是喃喃重复道。 “我的阿灼啊,你要为你妈妈好好活着,为你爸爸好好活着……你爸爸啊,他当时其实可以活的,可以救回来的,”老人声音嘶哑难辨,如同呓语,“……他当年,是为了你……才选择死的啊。他觉得自己死了,就能把那些官司和债务都带下去……你,就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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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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