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崇明,夏天梁化身勤劳岛民,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吴晓萍种地。几个星期下来,徐运墨明显发觉他晒得黑了,指出的时候,夏天梁惊讶说有吗,我每天对着镜子,倒是一点都不觉得。 九月,开课后的徐运墨瞬间忙碌起来。他白天时间排满,晚上回去,还有没完没了的reading要做,逐渐将通话时间后移。 夏天梁表示理解,说反正自己现在是农民,每天都醒很早。 ——最近在给两个大棚换顶,不问不知道,现在的人工费超级贵,搞得我都想自己换了。 他讲着,徐运墨却在走神。今天高强度的四节课下来,消耗太多,他电力几乎耗尽,通话没几分钟,眼睛都眯起来。 困啦?夏天梁戳戳屏幕。 徐运墨忍不住打个呵欠,摇头又点头。 那早点睡吧,明天再聊。 平衡在不经意的一次两次之间悄悄倾斜。徐藏锋家距离芝艺有点远,他哥也不是天天去学校,捎不上徐运墨的日子,Julia就将自己的代步车借给他,方便徐运墨通勤。 徐运墨有些不好意思,大嫂就笑着说别高兴太早,要你回报的。 付出的代价是看管乐蒂。徐藏锋不想女儿忘记自己的根来自哪里,长大做个连中文都说不来的abc。因此在家是三语教学,英语普通话和上海话,每周还会送她去一次中文学校。 有时夫妻俩的时间尴尬,接送任务就落到徐运墨肩上。 学校有兴趣班,乐蒂全部参加一遍,最喜欢的是武术。每次练完,回家路上就对着徐运墨挥舞拳头,喜滋滋说,这招是白鹅卤翅。 好的不遗传,天天就想着吃。徐运墨无语,纠正,白鹤亮翅。 中文词库打了徐运墨这块补丁,乐蒂进步神速。她听说熟练,就是不太会写,别说狗爬了,蚯蚓扭两下都比她写的字标准。 不过小孩子的基础审美蛮好,徐运墨有时练字,她就挤到旁边,捧住脸说,休休,你写字好好看喔。 真诚的夸奖,徐运墨现在已能分辨。再试试?他递出笔。小姑娘得了工具,在纸上龙飞凤舞,画了一大堆鬼画符,看得徐运墨眼角直跳,好坏忍住,收回笔,让乐蒂去房间帮自己取书画纸来替换。 半天不见人回来,徐运墨去找,发现乐蒂将抽屉翻个底朝天也没找到纸张。他无奈,取过桌上袋子,“不就在这里面?” 乐蒂扭头,她早已分心,忘了原来的目的,举起手里一本簿子,欣喜说,“我发现休休了!” 什么东西?徐运墨接过去仔细看,原来是教夏天梁英文那会,对方用来默写的练习簿,大概是理行李的时候夹在哪本书里,一道偷渡过来。 他摸着封面,想起那段被夏天梁骗着当家教的日子,带点怀念地翻开:不及格居多,偶尔七八十,少有满分。 徐运墨后来才懂,那是夏天梁故意为之,营造水平堪忧的假象,哄他拉长学习时间。 “哪里有我了?” 他翻一遍,没懂,小姑娘一脸的“你好笨呀”,指着某个不及格分数,“不就在这里了!” 分数下面有个伤心模样的小人。徐运墨再往前翻,只有还算过得去的分数,留下的小人才会微笑,不过太少了,夏天梁的不及格次数远远超过及格,所以簿子上几乎都是同一张伤心的脸。 徐运墨问你怎么看出来的。乐蒂简直要翻白眼,她伸出短短的手指,圈出伤心小人脸上的两抹笔画,一个倒八字和一个正八字。 “这个是眉毛……这个是嘴巴……眉毛往下的,嘴角也是往下的,不就是休休吗?” 原来夏天梁的天赋仅限儿童可见,自己看得太多,想得太满,反而体会不到了。 “我的脸看起来这么凶吗?”他问乐蒂。 小孩摇头,说不是凶,是难过,“休休总是看起来很难过。” 徐运墨没响。夏天梁观察他画下的表情,笑脸少,哭脸多,过去的自己居然是一个真正的伤心小人。 还是乐蒂玩心大发,来回翻着簿子,“yo!这样动起来,休休就不会一直哭了!” 他让小姑娘带出去玩,算了下时间,给夏天梁发信息:现在有空吗? 过五分钟,那边回复:有啊。 又一条:一直都有。 徐运墨打去视频,接通后,夏天梁正躺着,说刚准备睡觉的,没想到徐运墨突然来电话。 听他说今天也是一日劳作,徐运墨问累不累,夏天梁思考两秒,说累,但看到你突然就不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当他是什么十全大补汤。徐运墨不自觉笑了。 夏天梁愣一愣,靠近屏幕,忽然软下声音,“徐运墨,我好想你。” “我也是。” “虽然每天都有联系,但还是不够,因为看不到你,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和手机聊天一样。” 他讲得有点委屈,再抬头,眼眶微微发红,“我知道这么想不对,可是忍不住,对不起。” 不用道歉,徐运墨低声说,用额头碰一下手机屏,“等到一月份假期下来,我就回国,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那边静了一会,“但就十天,一来一回的,会不会太吃力了?” 讲的什么鬼话,徐运墨仰起头,盯他,“还装?你明明很高兴,我听声音就知道了。” 好好,夏天梁虎牙咬着下嘴唇,不再憋,笑着说,“被你发现了,我是很高兴。” 他眼珠子一转,对着手机屏幕呵口气,随后拉远距离,将镜头对准自己。 “高兴到这里,还有这里,都要……” 屏幕即将进入限制级,徐运墨耳朵发红,赶紧关掉公放。死小子胆子还是这么大,总喜欢玩点新鲜花样。 不过他也很喜欢这份新鲜就是了。 有了回去的保证,两端都找到了自己的节奏,对偶尔不能及时联络的情况多出几分包容。 新的一月,乐蒂的学校搞家庭日,小姑娘对着徐运墨做出严肃要求,休休也是家里人,所以要一起去! 徐运墨拗不过,只好答应。谁知家庭日居然有主题,他面对乐蒂给他扒拉出来的一堆衣服,脸色冻人,反复只有一句:no way。 徐藏锋在旁边拱火,“你小时候穿得比这些花哨多了。” 你闭嘴。徐运墨瞪他,忽视乐蒂可怜巴巴的表情。 “我是公主,和我一起参加茶会的肯定也都是公主……” 她撅嘴,大眼睛忽闪忽闪,可惜徐运墨不吃这套。 “休休不穿,休休坏!”乐蒂生气,指徐藏锋,“爸爸都穿过了!爸爸都愿意做公主的!” “啊对对对,爱丽儿、贝尔、木兰,我全部穿过。” 听到没!徐乐蒂改成怒目而视,用一双与徐运墨极度相似的眼睛。 “没道理我能穿,你穿不了吧。”徐藏锋慢悠悠道。 平生最恨激将法。一家人开车到学校,徐运墨心不甘情不愿地出车门,走路都要提着裙子下摆。 老师见到乐蒂,微笑问今天有哪些公主来参加茶会。 小姑娘一一指过去,“妈妈是梅莉达,爸爸是乐佩,我是艾莎,哦还有,这是休休,白雪公主!” 徐运墨抬手遮住半边脸。身旁的徐藏锋最烦,笑了一路,幸好报应不爽,眼下他岔气疼,连连咳嗽,拍着徐运墨后背说,“咳咳不好意思什么咳咳,你看多少人和你穿一样的衣服?” 家庭日,校园仿佛迪士尼的花车游行,所有家长都扮成动画人物。有些爸爸涂指甲油、画厚眼线,毫不扭捏,只为小孩们玩得尽兴。 周围都是这种气氛,徐运墨受到影响,放下手,似乎身上裙子不再那样难接受。 整场活动,属乐蒂最活泼,四处飞来飞去,还介绍自己的小伙伴给徐运墨认识。有小孩发零食,到徐运墨,掏啊掏,给他递了个苹果。 这么点题的吗?他稍稍配合,咬一口。 乐蒂歪头看他,“你慢慢吃哦。” “害怕我吃的毒苹果?” 徐运墨摊手给她看,示意自己的这颗干净无公害。 “就算有,也会有王子来救的,别担心。” 他难得开个玩笑,乐蒂却皱起鼻子,不太认同,“但为什么白雪公主要等人来亲亲呢?好怪呀,我觉得她要,唔……” 小姑娘忽然啊一声,跑到徐运墨背后抱住他,又伸手,一拳打到徐运墨腹部,害得他咽下的苹果差点从喉咙里滑出去。 “你干什么?” “她要的是这个!” 说完,乐蒂觉得自己厉害坏了,屁颠颠跑去找Julia说明。 白雪公主不需要一个吻的拯救,需要的是海姆立克急救法。或许乐蒂真是天才。 “是吧,小孩好像天生知道很多大人都不懂的道理。” 徐藏锋岔气恢复,讲话顺畅很多。他与徐运墨的交流也是。待在芝加哥这段时间,日夜相对,还有Julia与乐蒂的参与,兄弟两个加起来聊天的时间抵得上过去好几年。 他示意徐运墨休息一下,和自己坐去校园长椅。落座时,徐藏锋的乐佩假发缠来缠去,徐运墨只得花一点时间帮他整理干净。 编好金色辫子,徐藏锋瞧着徐运墨,忽而乐了。 白雪公主帮长发公主绑头发,这场景确实有点荒诞,徐藏锋却不是因为这个而感到高兴,“我觉得你现在放松很多。” 他把长辫甩到身后,“学校那个课程,压力不小的,不过我看你适应得很快,有没有想过结束之后继续深造,或者去其他地方看看?” 徐运墨没有马上回答,但他明白徐藏锋的意思,“不用兜圈子,到底想说什么?” 这次徐藏锋闭上嘴,隔了很久,他撑着下巴说:“你知不知道,其实你本来不叫徐运墨的。” “什么意思?” “妈怀我的时候,爸因为太出挑,在艺坛受到很多批评,他那时候很沮丧,所以希望自己的小孩未来懂得收敛,不露锋芒。” 他停顿片刻,缓缓道:“藏锋守拙,我出生的时候,爸就把第二个小孩的名字也一起想好了。” 这是第一次听说,徐运墨不语,让他哥继续讲:“可是到你生下来之后,不哭也不闹,整天一双眼睛扑楞楞对着别人,妈就说,这小孩太安静,不应该叫守拙这样沉默的名字。” “爸也这么想,他说他看着你,希望你有自己的声音,所以给你重新取了名字。” 运墨而五色具,可做世界变幻万象。一个极好的本意,却在中途发生了太多错误,至于结局如何,并不是谁能独自说了算数。 “但他做得不好。” 徐藏锋苦笑,“做家长的,哪有一百分,乐蒂还总说我是坏爸爸呢。” 他望向徐运墨,“这辈子,都是头一趟做家人,有些人做得好,有些人做得差,但差生回头,想改,想进步,你愿不愿意重新给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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