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及此处,高绪如的眸光闪动了一下,但他努力让自己的脸色保持平和。车厢里安静了半分钟,奔驰从两排浓荫遮天的老梧桐树下驶过,枝叶间的光线如箭矢般射落在车身上。高绪如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一些你不会感兴趣的故事,关于战争和痛苦的东西,离你太远了,你无法想象的。” “比如说呢?” “比如说......”高绪如想了想,只是这一想,就让他遍体生寒,“强盗们用匕首扎穿我的手掌,把我钉在地上......等伤口愈合后就形成了疤痕。” 日头很晒,但梁闻生却忍不住打了个冷噤,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高绪如。汽车开到了卢文森堡学校门口,保安问过话后允许高绪如把车开进校门,停在空场地里。学校主楼的廊柱上挂着写有“家长开放日”字样的公告和条幅,通往大厅的楼梯人头攒动,那是学生和他们的父母。校园里随处可见鲜花和绶带,广场的地面光可鉴人,在淡白色的楼宇上空,垂挂着青莲色的天幕。 ---- ①《黄铜帽缨》:虚构的维国作家创作的文学作品,勿与现实挂钩。
第23章 我可以保护他 用过午饭后,天空中火伞高张。梁闻生带高绪如穿过一扇羊毛毡门,走进一条漆黑的走廊,高绪如隐约可以看见镀金的檐口。梁闻生打开一扇沉重但开合自如的红木门,门扉上有片拱形的灰泥,一张临时挂上去的牌子上写着“排练厅”。他们走进昏暗的大厅中,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射进来,四壁都安安静静地垂挂着墨绿色的垂幔。 戏剧指导出来了,这是一位清癯老者,蓄一部山羊胡,衬衫外面套着干净的灰色背心,衣领立得非常高;他的头发略微谢顶,黑色的眉毛连成一线,整日不苟言笑。待所有人到齐后,舞台上方的照明灯被点亮了,梁闻生把一顶尺寸夸张、缀有鸵鸟毛的道具帽子戴好,挽着一位身披红色天鹅绒的女演员自舞台左侧上场。 高绪如站在木门边,这儿没有开灯,光线暗淡,周围堆满了各色奇装异服和道具,墙根下甚至还立着一套银光闪闪的甲胄。他远远地观看着演员们排练,听他们念白,视线跟着梁闻生从东到西,再从西到东。一上了舞台,梁闻生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精神抖擞、步伐矫健,俨然如一位古代的大公。 排练中程,导演给诸演员讲戏,高绪如得了空闲,思虑再三后便将手机拿出来给庄怀禄拨了电话。他稍候片刻,庄怀禄就接通了:“什么事?” “当年我被联盟宣布死亡后,我留在国内的那些私人物品是由你看管的吗?”高绪如抬起眼皮看看四周,尽量压低声音,在挂满了长裙的衣柜后面慢慢踱步。 庄怀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高绪如停步驻足,闭上眼睛揉了揉鼻梁:“我出发前把一枚戒指取下来装在密封袋里交给了战地保管处,你没把它弄丢吧?” “我记得是有一枚戒指,我在物品清单上看到的。”庄怀禄说,“当时有个家伙偷拿了戒指打算去当掉换钱,我及时捉住了他。别担心,你的那些宝贝现在很安全,我定期会去检查。” “能不能把戒指提前还给我?” “不可能的,高绪如。联盟对你的制裁还没结束,你要等到明年二月才能从政治性死亡名单上移除,你的私物才能物归原主。” 高绪如沉默了,透过晾衣架的缝隙,他看到演员们又一次走上台,从方才中断的地方重新开始。梁闻生扬着脑袋,足足有瓷盆那么大的礼帽高高地向上翘着,露出内里黑色的呢子,不啻为有着“黄铜帽缨”的显贵。在这群年纪不大的演员中,有人扮演团长夫人,刚愎自用、泼辣凶狠;有人充当总督的特派员,但这个骨瘦如柴的小男孩总是六神无主、若有所待...... 电话那头,庄怀禄还在喋喋不休:“若你在制裁期间违反规定,你将被永久驱逐。如果我协助你做出不法之事,督查组会把我送上法庭,或者直接派枪手把我杀掉。我不知道你要那戒指干什么,但你得将心比心啊。也许我们这通电话正在被监听,所以我劝你早日打消这个念头,只要你安分守己,那么一切好说。再见了。” 挂断后,高绪如放下手机,愁肠百结地立在暗处,魂不守舍地听着从亮堂堂的舞台上飘来的风琴声。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他的希望落空了,而这一切都归咎于九年前的那一纸制裁书。 他越想越恨,如今他心头又多了一份苦恼,一个难以实现的苦涩的愿望。他靠在贴有花纹纸的墙上,挨着那套威风凛凛的盔甲。忧伤不像刀剑那样气势汹汹地朝他劈来,而是像水一样慢慢滴落在他心上,滴水还能穿石呢,总有一天他的心也会被忧郁击穿。 台上,众臣侍立两旁,梁闻生扮演的大公和他的女伴出场了。他们用老式的步伐款款走到台中央,对白两句,紧接着女伴提起裙裾跳上台阶,而梁闻生伸出手抱住将要倒下来的她,跳舞似的打了一个旋。不过二人配合不当,梁闻生没踩稳步子,径直摔倒在地,一声闷响后连帽子都抛飞了。 排练厅里又是一片嘘声,梁闻生狼狈地爬起来,把女伴扶起,再跑去捡帽子。导演从帘幕后面走上前来,在学生们眼前一晃,抱怨道:“本周六就要公演,可是连台都还没走好,更别提定点和打光。国王又生了病,临时不能出演。你们连跳支舞都零零落落,我准会被你们气死!大公先生,你为什么总是在这一步上出错?” 梁闻生捏着帽子站在导演前面,紧张得直冒汗:“对不起,我下次会走好的。” “你上次摔倒时也这么说,可还是老样子。”导演叹息道,“唉,若你实在不能胜任,何不换一个角色演呢?” 梁闻生的脸更红了,浑身汗津津的,执拗地绷着嘴唇不发一言。导演把手撑在腰间,虽然头痛但又不能把他怎样,遂只好踅到一边去告知演员退场休息。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了舞台,高绪如悄悄来到台下,和梁闻生打了个招呼。两人并排坐在台边,梁闻生蔫头耷脑地捧着礼帽,垂下双腿,面向黑黝黝的观众席出神。 “你还好吧?”高绪如问。 “我太逊了。”梁闻生小声说,语气却很坚定,“但我不会半途而废的。” 高绪如抬眼扫视了一番舞台,笑道:“我可能不太懂歌舞剧这玩意儿,不过我也不会半途而废。我看得出你是个意志坚定、有决心的人,你其实喜欢表演胜过空手道对不对?” 梁闻生扭过头来看着他。高绪如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心思,报以微笑,抬臂揽住他的肩膀:“先不管别人怎么说,演戏的时候你是不是乐在其中?” “嗯,至少比学空手道强。”梁闻生垂着脑袋踢了踢脚,专心地听鞋跟碰到瓷砖发出的声音,“我喜欢表演,女生会觉得我是怪胎吗?” “当然不会,如果你戏演得好,照样会迷倒一大片人,刚才我就看到台上有人在偷偷瞟你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和讨厌的事,如果我有孩子,我不会干涉他的爱好,也不会逼他。如果他在外面被人欺负,我会让那些坏蛋尝尝厉害,保证没人敢动他,知道吗?” “爸爸让我学空手道就是为了让我不受欺负,因为他觉得自己坐在轮椅上,不能保护我。” 高绪如闻言一滞,没有立即接话。他把手搭在梁闻生肩上,低头注视他金色的发顶,默默地淡笑着。他抿了抿唇,岔开话题:“你不喜欢空手道恐怕是因为吴教练吧?” 梁闻生摆弄着柔软的鸵鸟毛,说:“被你言中了。如果我来学表演,长毛象那边怎么办?” “我第一天就看明白了,他除了会说大话外,并不能把你怎么样。”高绪如拍拍他的脖颈,让他放宽心,“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教你武功。” “你擅长什么?”梁闻生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 “综合格斗。”高绪如回答,摆出手指,“我也可以教你擒拿术、枪械和刀具等等,我有许多当家的致命招呢,非常实用。” 这席话说得梁闻生很心动,不过此时导演的哨子又响了起来,梁闻生连忙收回腿站起来,把帽子戴回头上,冲高绪如摇了摇手。第三次排练开始了,这次和上了音乐,空旷的大厅里回荡着悠扬的牧笛声。高绪如退至一旁,抬手看了眼时间,料想到梁旬易这个时候应该在公司里了。这一场练习中梁闻生没再出错,高绪如笑着看他演完,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此地。 吃过晚饭,高绪如照例去巡视宅院,极目望去,触目所及之处尽是生机,红铜似的夕阳在林稍慢慢融化,将山谷染成锈色。他冒着靛青的暮色穿过花园,拉开车库的门走进去,将每辆车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反窃听装置在劳斯莱斯的车厢里亮起了红灯,他顿感骇然,立即排查了车厢各处,最后在照明灯旁边的夹缝里发现了小如黄豆的窃听器。 阿尔贝在花房里玩桌球,高绪如推门而入:“今天梁旬易出行坐的哪辆车?” “劳斯莱斯。”阿尔贝回答,伏低身体用撞杆将红球顶了出去,“放心吧,大武士,我每逢上下车都要用排爆仪扫描一次。” “我在上面发现了这个,你们最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高绪如把窃听器放在球桌上,向对面的赖仲舒投去一瞥,“他的车里竟然出现了这种东西,而你们就放任它在那待着。” 霎时,阿尔贝吓得脸色惨白,吞吞吐吐道:“......将他送到公司后,我把车子开去店里清洗,然后就开回去接他回家了。” “哪家洗车店?” “波比森。”阿尔贝说,“就是常去的那个,他们家的服务是全市最好的。” “洗车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和他们的工作人员聊天。”阿尔贝答道,在高绪如的疾言厉色前,他一向都是很老实的。 高绪如看着两人点点头,心头无名的火一阵阵往上窜,燎得他喉咙都发疼了。警告过二人后,他离开了花房,沿洒满竹影的石阶走入后堂,登上楼梯。还未行至主卧,就听到梁闻生房间里传出梁旬易严厉的说话声:“今天下午我接到副校长的电话,老天,那时候我正在和经理开会。副校长告诉我你几乎翘掉了所有的空手道课,他实在忍无可忍了,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梁闻生瘪着嘴,低眉顺眼地窝在床头,聆听父亲垂询,时而抬起眼皮觑梁旬易的脸色。见儿子点头后,梁旬易脸上怒容更甚,训斥道:“你一点都不尊重我和教练,我不允许你再这样为所欲为了。你以为在学校里就没人管得了你是吧,真不知道你哪来的胆子肆意妄为!是不是要我拿轮椅从你身上滚过,你才肯听话?” “不是......”梁闻生红着脸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拿手背揩眼泪,“天啊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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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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