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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难料

作者:秦世溟   状态:完结   时间:2025-02-25 03:00:08

  又是一声惊雷般的爆炸,它撕开了气泡,千万种杂音刹那间一股脑灌进梁旬易的耳朵,震得他头痛欲裂。装填手被晃得东倒西歪,他摆正帽子,仰视着似乎失了魂的梁旬易,竭力唤回他的思绪:“长官,我们在敌军射程内——”

  声音在赤地上空回荡,高过亏缺的月亮,轻飘飘地消失在天轴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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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可参照第25章 。


第81章 佢泣诉多风雅(6)

  恶战持续了一整夜,直到拂晓时分方罢战息兵。恬静的冬晨,初阳刚跃出山谷,淡淡的金光穿破青蓝的烟云洒在厚厚的雪被上,长长的银绿色的松林发出柔和的喧阗。不知打哪儿飞来一只云雀,流啭着,落在焦木的枯枝上。收割者7号从树下经过,驶上微微隆起的雪陇,再沿着几条深深的车辙开下坡去,停在一辆被击毁的坦克旁边。

  梁旬易翻开舱盖探出身子,爬下坦克,靴子踩进及踝深的雪里。他朝不远处还冒着黑烟的坦克残骸走去,看到它烧得黢黑的车身上涂着“弯刀6号”。坦克的炮塔被炸出了一个大洞,歪歪斜斜地倒在底座上,炮管断成两截,一半戳在雪地里。炮塔顶端的舱门外趴着一具烧焦的尸体,头戴帽盔、衣不蔽体,裸露着一条血肉模糊的手臂,这条手臂笔直地伸向炮塔之侧的护栏,想要抓住它。在他惨不忍睹的下半身,半条腿不翼而飞,另一只脚上的靴子只剩下了鞋帮。

  空中传来有节律的旋桨噪音,梁旬易循声望去,看到漆着红色十字的救援直升机正飞过枝梢,在距离弯刀6号几米外的平地上降落了。医官们背着急救包跳下飞机,快步奔向坦克,把趴在车顶的尸体搬下来放在担架上,找到他挂在脖子上的身份牌,大声念出了吕尚垠的名字,另有一人负责记录死者姓名。事毕,他们把尸体抬走,又钻进车舱里去清理内部,不过运出来的只有残肢断块,就像从绞肉机里刨出剁烂的肉。

  空气浑浊、滞涩,好似灌满了铅火药,低温冻红了梁旬易的脸,干燥的、夹杂着雪沫的北风把他的皮肤吹得皴裂了。收割者7号的炮手、装填手和驾驶员都从后面走上来,在梁旬易身边站定,悲戚地抿着嘴角,默不作声地听医官一个个报出阵亡者的名字。这些名字是那么耳熟能详,昨夜还载笑载言的袍泽弟兄如今就阴阳相隔了。

  梁旬易顺着弯刀6号残存的一截炮管望去,看到斜前方的一个被土堆围护起来的弹坑里有辆被炸毁的敌军坦克。他端量了会儿那辆坦克藏身的战壕,又把目光越过土堆极目远眺,举起望远镜观察夜间进攻时收割者坦克群走过的原野。半晌,他把望远镜放下,问站在身边的炮手:“当时你看到有坦克开火了对吗?”

  炮手茫然地点了点头。梁旬易停顿几秒后又问:“向我们还是向敌军?”

  “我不知道,我只看到第二线上有闪烁的火光。”

  “你看到的亮光是弯刀6号发出的,它在对敌人开火,但我们误判了。”

  一阵寒风吹得人通体发凉,炮手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恐惧,无所适从地环顾四周,嗫嚅着说:“我们会上军事法庭吗?”

  梁旬易默立良久,双眼直视着坦克上的白漆字迹,绷紧腮帮忍住泪意,心房沉痛、衰迟地搏动着。末了,他不忍再去看坦克的惨状,颤抖着嘴唇撇开视线抹掉眼泪,侧身面向炮手,抬手按在他因疲劳而垮下的肩膀上:“是我下令开火的。”

  言罢,他把这个年轻的同袍拥住,拍了拍他的背。炮手把脸埋在梁旬易肩前,忍不住低声啜泣,但他很快就憋住了,红着眼从梁旬易面前走开,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坦克上。过后,梁旬易又和其余两名失魂落魄、心绪不宁的车员各自拥抱了一下,待他回过头时,救援直升机已经升空了,轻盈地转了个弯赶赴另一片战场。

  亮灿灿的日影刚幻化出一缕淡红色,天竟然飘起了雪。梁旬易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走到弯刀6号旁边,脱掉手套,把手掌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几个被烟熏成了黑灰色的字迹上。雪花落在他肩头,落在坦克折断的炮管中,落在双手抱头、排成两列纵队从旁走过的切国败兵身上,天地一色,素车白马。他抚摸着油漆上结出的冰花,攥紧拳头,把前额贴在手背上。起先他还只是默默饮泣,但后来就像个孩子般哭出了声,哭得浑身抽搐。滂沱泪水不住地涌出眼眶,淌过两颊,渗进皮肤上细细的裂痕里。刺痛。好像灵魂被撕开了一道伤口。

  战争结束后,梁旬易回到奎迪里泽基地,领回了自己的私人物品。由于战场行为失常,他将被遣送回维加里接受审判。他在营房里整理好自己的背包,立在窗边看了会儿吕尚垠生前的床位和他的柜子,然后踏出了门,冒着雪风一直走到广场上的火坑旁。水泥砂浆砌成的圆坑里燃着爆竹柳的枝条,梁旬易在旁边坐下来烤火,凝神谛视着摇曳的火苗,吕尚垠狰狞可怖的遗容却不断在眼前闪现,一个个费解的念头相继隐现在脑海中:火能使人暖和,也能把人烧伤......

  回到国内,梁旬易不出所料受到指控,被法庭公诉。之后军方又以他被诊断为战场压力过大为由,将其送入壬伯聂军事医院接受精神治疗。在精神病院那个监狱似的小房间里,他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至于究竟有多少个已无从计数。一旦梦魇来袭,时间在他的意识里就会变得模糊,以至于他时常分辨不出窗外究竟是清晨还是黄昏。

  他梦见弯刀6号,梦见火。火如猛兽,穿林而过,毫厘不爽地重演那晚的事。他梦见炮弹击穿坦克装甲,三名车员立时粉身碎骨,大火瞬间吞噬了狭窄的车舱。吕尚垠被炸断了一条腿,他在火中痛苦地叫喊,拼命攀住挂杆,推开舱盖想要逃到外面。顶开舱门后,烈焰已蔓延到他全身,烧灼着他紫气腾腾的脸膛。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拖着仅余的右腿爬出车舱,伸着手臂胡乱摸索,最后停在了离护栏一寸远的地方。

  梁旬易剧叫着惊醒过来,使劲拍打身体,哭着在床上翻滚,想把火灭掉。回过神时,他已是汗如雨下,靠在床头大口喘气,再不能寐。他以为梦魔不会在白日出现,可是黑夜过去,太阳升起,幽魂的影子也从未在阳光下消失。

  噩梦很快就把他折磨得形貌消瘦,精神恍惚。他总是听到周围人言藉藉,有成百上千张嘴在对自己指责非难,他把耳朵堵上、眼睛闭上,在房间里来回疾走,等清醒后才发现时值午夜,月光泄入窗棂,周遭阒然无声。

  这是刹那间的软弱,刹那间的绝望,这种软弱和绝望感的产生是由于他深感愧怍。

  白天,梁旬易呆坐在电视机前的椅子里听广播,郁郁不乐、心不在焉地听着播音员报导维国军队解放日努达全境的消息。战事虽然平息了,可灵魂上的伤口不会因此就霍然而愈。他双眼无神地望着电视屏幕,心思却不在那里,直到画面中突然跳出闻胥宁的照片,播音员也屡次提到这个名字时,他才如梦方醒。

  电视里,国防部发言人称:“......由于一名军官闻胥宁违抗军令,与联盟理事会委员发生冲突,事态严重失控......回程时,他不慎从飞机上跌落,目前已确认死亡......事实显而易见,无论如何该军官执行的都不是正常指令,威胁到了任务安全和维加里的国际关系......有数名成员在T国境内抓捕恐怖分子头目沙库瓦时遇难,国防部确认死者名单如下:上尉闻胥宁,军士长周泓颐,军士韩敬原......”

  梁旬易如遭晴天霹雳,用发抖的手指按住嘴,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他看着照片里的人,闻胥宁隐隐含笑的目光真实可触。死亡这个事实本身使他肝肠寸断,不禁涕泗俱下,紧扣双手瑟瑟发抖——那根压死了骆驼的稻草,现在压在他身上了。

  他被巨大的悲痛击倒,一直昏迷到午夜才醒。醒来后,他躺在窄窄的床铺上不停地打着寒颤,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泪水随即如决堤般涌了出来。他告诫自己一定要振作精神,要练就一副铁石心肠,然而同忧郁作战是痛苦的,是力所不逮的。他想逃奔到什么地方,以求用某些极端手段把自己从惊骇和恐怖,从灾祸和焦灼中拯救出来。

  这时,梁旬易心底萌生出了自杀的念头,虽然这念头荒唐谬悠。他坐起身,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摸到了冰冷的沉甸甸的手枪。把子弹填进去后,他如释重负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枪口顶在太阳穴上,用力扣动扳机开了一枪。

  意料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子弹没有打出来。梁旬易喘着气,僵坐好半天才睁开眼,放下枪退出子弹,放在手心。对于9毫米手枪忽然失灵一事,他感到迷茫,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与死神劈面相遇,却又错开了。

  值班医护在监控中发现梁旬易自戕,急忙奔去推开房门闯进屋内,迅速把他按住,夺走他手里的凶器,用药物让他镇定下来。梁旬易在后半夜做了一个怪梦,再睁眼时,他躺在窗明几净的监护病房里,心情平静得出奇。

  医生拉开帘子走到他床边,朝他笑了一下,问:“感觉怎么样?”

  梁旬易费力地支起身体靠在床头:“很累。”

  “这很自然,调节情绪是个很辛苦的过程。”医生说,一边在椅子里坐下,“你昨晚精神崩溃,做出了一些反常的举动,万幸的是没有受伤。我们及时抢救了你,让你的症状不至于恶化得太快。放宽心,你已渡过了难关。”

  说完,他停住了,似乎在斟酌下句话的用词。梁旬易见他欲言又止,便问:“怎么了?”

  医生捧着垫纸板翻了几页报告单,瞟了眼梁旬易手上的戒指,用一种亲切的、略带怜悯的语气告诉他:“治疗时,我们给你做了详细的全身检查,然后我们发现你怀孕了。梁先生,你还年轻,人生还可以继续。”

  梁旬易的心跳快了几拍,他再三追问,才敢相信这消息是千真万确的。他觉得尘世的气息重又扑面而来,就像即将溺毙的人,忽然有只手伸进水里,把他拽出了水面。他抚摸着手上的指环,发觉这个世上至少还有几样东西能让他留恋。闻胥宁不在了,但他留下的痕迹却那么多。

  次日,梁旬易应国防部传唤,前去受审。一位上校接见了梁旬易,与他们同时在场的还有多名报刊记者,以及军官。梁旬易看到当夜在卡布塔卡拉前线坐镇指挥的指挥官也在其中。在录音机旁,上校有所暗示地陈述道:“由于有敌军的坦克混入了我们的队伍中,加之火焰干扰了你的热成像仪,而现场过浓的烟雾又遮蔽了夜视设备,导致你无法在那种情况下准确辨认弯刀6号和敌人。”

  “我不这么认为,长官,我觉得我应该能认出这两者的不同。”梁旬易反驳说。

  上校轻轻皱眉,加重了语气:“但在那种情况下,你不能辨别。”

  梁旬易看着上司的眼睛,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他在记者和一众军官的注视下沉默良久,最后才艰难地开口:“在那种情况下......无法辨别,但是我......”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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