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吸了口气,再睁眼时那些表情已经淡下去了不少,秉持一贯的处事风格,依旧是努力地压着情绪,先从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出发,耐着性子和官周讲道理。 “我知道你们很久没见,可能重新见面就会比较激动,所以有什么冲动也可以理解,爸爸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小周,你不要这么武断,没有什么改不掉的,你看看你这几年……你这几年不是挺好的吗?你现在学业有成事业有成,年纪轻轻的就有了这么多成绩,你现在这样子就很好……” “爸。”官周沉默地听了一会儿,打断,“你真的觉得我这样好吗。” 好啊,当然好…… 官衡嗫嚅了一下嘴唇,但他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如果说面目全非也算好的话,那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对于官周的变化,没有人能比血肉相连的亲爹了解,特别是在官衡将注意重心从工作上转移开始,官周的每一处变化都像一张条目清晰的表,在他面前展开。 尤其是在官周上了大学以后,官衡清楚地察觉到他手里的风筝线松了,风筝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落了地,生了翅膀。官周一年回江北两次,每次待个十几天,每一次官衡看着他的时候都觉得熟悉又陌生。 他儿子给自己披了身假皮,笑和真心隐伏在包装之下,表面上越来越热络、越来越有温度,内里却一寸寸变得凉薄麻木。 官周三四岁的时候每次路过地铁口天桥道总要翻遍小小的口袋,掏出那么仅有的、他妈妈给他压着兜的几个硬币,屁颠屁颠摇摇晃晃地放进乞讨的碗里。 于是官衡总说,三岁看老,他儿子从小教得好,善良、心软、看不得别人不好受,这种性子等到以后长大了吃亏了也难改。 到底还是改了,再难改也改了。 他亲手逼着改的。 官衡眼睁睁看着那些软和的东西逐渐从官周身上退却,明明看起来越来越好,却像一棵回光返照的枯树,开出堂堂的一树花,每一朵都透支自己。 他原先总指望着官周变成小时候的样子,那样坏兮兮的,没事就弯着双眉眼见谁都笑。 但官周现在乍一看的确变得像以前一样,再也不会有人说他笑得眼不弯、卧蚕不动。只是屡次前一秒还眉目盈盈,下一瞬间转过头去时,笑意尽散。 官衡沉默了很久,官周也不说话。偌大的包间死寂得像数年前那个窗外支着老榆树的房间。 好像这样的沉默,就可以堵住官衡不想听的话,也能够表明他的态度。 如果不是官周特意控制时间,赶在官衡吃饱后开始说这件事,可能这一桌子菜都要浪费了。 虽然现在说也还是一下子扫了他爸的胃口,这顿饭就此停止在开口的那一刹那,后续不管是官衡还是官周,每一口都像在啃蜡烛。 哪怕到了两个人干坐着都坐不下去,注定无疾而终没有结果分道扬镳时,官衡仍旧没有再说一句话。 不同意,就是他的回复。 官周做好了这个心理准备,只是收到判决结果时还是忍不住有些低落。谢以还在楼下车里等他,官周在空调的暖气里呼了口气,理了理领口,心说这个天是有点太冷了。 他摸着门框打算离开,在迈过门槛之前,又停住脚步,仿佛不关乎谢以,只是他们父子俩的沟通,低声对官衡说:“你总说我妈要是再活几年就好了,她要是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肯定很高兴,但我觉得她会难过。” 官衡顿了一下。 “我妈就希望我开开心心,但是如果身边没有那个人,我应该开心不起来了。” 他说完,走出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好呀~ 第90章 “爱人。”【正文完】 饭店的位置有点偏, 出来时街上的行人只剩寥寥,旷阔的道路上车辆零散而过,像喊一句能得到回声的那种场景。 官周站在门口捏了捏指头, 冰凉的手才从指尖开始活泛。 等他的人从车里走下来,目光往后他身后掠了一眼,又很快收回, 什么也没问, 牵过了他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怎么这么冰?” “你比我热不了多少。”官周被他牵着往车里。 谢以给他拉开副驾驶车门, 送他坐了进去, 然后摸着车门探了半边身子进车里吻了吻官周的唇。 官周这会儿有些过于乖顺,仰着头,后脑抵靠在座椅头垫上, 闭着眼睛和他纠缠了一会儿, 等谢以从他齿间撤离开来,他又睁开眼看他。 “别急。”谢以往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又温柔地把揉乱的杂毛一簇一簇捋直,没急着回到驾驶座, 而是就站在车外,弯着腰抱了官周一会儿。 这位嘴硬心软的小朋友, 看上去一天到晚没点良心的样子, 实际上亲缘关系看得很重。 这次沟通的结果一目了然, 最难过的大概不是不被承认的谢以本人, 而是官周。谢以觉得他也并不想听一些什么无济于事的安慰, 抱一会儿, 或许比什么话都疗愈。 不知道过了多久, 官周才抵着他的肩探出脑袋, 伸手摸了两下谢以的腰怕他这个姿势太酸:“回去么?” “回去。”谢以说, “你想开车么?” 官周知道他是想转移自己注意力,点了一下头:“想,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水平。” 昏暗的车道上亮起一道远灯,汽车从街侧的停车位驶出来,在一阵呼啸的风声中冲着灯火通明处渐行渐远。 街头又归于沉寂,十米内唯一一盏路灯随着一阵明灭后突然短路,火星子在老化的电线边蹦了两下,然后滋的一声灭了个彻底。路上仅剩的光源是饭店里远远露出来的那一点,二楼有间包厢敞着帘子亮了很久的灯,有人站在窗前久久没有动一下。 — 这段脑袋一热大腿一拍就定下的旅程,结束得也很猝然。 官周觉得自己好像没有休假,要不然怎么会比上班还累。 最想念官周的人叫狄邱,官大医生一到岗,心外科办公室的门便重迎旧主、门庭大开。 狄邱趁着午休从门缝里钻进来,杵在官周面前两手一摊:“我的朋友,摸过冰箱里的胰岛素注射液吗?” 官周:“?” 狄邱:“你不在的时候我的心就那么凉。” “……” 官周知道他是来讨赏的,手指回收勾进掌心,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身去开储物柜。 前天晚上和官衡吃完饭回去官周的兴致就一直不高,一直恹恹不乐的,回到酒店就靠在谢以肩上玩手机,问十句回两句。 谢以哄了半天,又逗了半天,也没能缓和大少爷的嘴角弧度,最后索性采取了最原始,也最简单粗暴的办法,直接让他没有机会想,最后汗涔涔地连澡都顾不上洗就睡过去了。 于是乎,第二天有人睡到日上三竿,所有计划都被打乱了,还被迫多开了三个小时钟点房洗了个澡。 至于伴手礼,忘倒是没忘,只是想起来有点迟而已。 人都下了飞机才想起来还要给人带东西,官周面无表情地盯了谢以几秒,然后被对方一派自然地带进了街头最近的一家“义乌小商品”。 官周从柜子里翻找出来一根长长的塑料产品,木着一张脸递给了狄邱。 像个夹子,尾端两根手柄可以在一个水平面里展开,头部是个小黄鸭,从正中间一分为二,两根杆子各占一半, 这,就是某段时间火爆全网又趣味十足(无聊至极)的神器——夹雪器。 狄邱:“……” 官医生顶着一张棺材脸,回忆着昨天某人给他准备好的台词:“江北那边,就流行这个。特产留不久,物质太肤浅,只有这种几百年降解不掉的塑料,才能象征我们的友谊。” “…………” 总之,这位狄邱医生出去时是扶着门的,夹雪器抵在墙上,走一步挪一步,像根拐杖。 他走了后过了半个多小时,大概是坐在办公室里怀疑人生终于清醒后,发了条信息过来表达感谢。 狄邱:谢谢,高兴。五星好评,月付,先给一星,下次不要这么调皮了「爱心」「爱心」 官周瞥了一眼,然后切了出去,换了个聊天界面。手指飞动几下,右下角弹出了一条新内容。 。:几点到?位置发给你了,烧烤店。 官周去江北的那几天刚好撞着周宇航在国外,这个面是错过了,没给周宇航惦记得睡不着觉。 恰逢胡勉之前说了几次的工作调动筹备了几个星期,好歹是调了,胡勉刚收到通知那一刻就给官周打了个电话。 ……又是半夜。 一个两个的,一点边界感也没有,打扰别人休息就该判刑。 尤其是打扰小情侣。 今天心外科难得的清闲,一下午门诊也没来几个人,官周拨了两下额前的碎发,踩着点准时迈出了医院大门。 狄邱已经从震撼里平复了,有气无力地跟在他后头:“你最近怎么那么积极?春风得意的,上班下班都学会踩点了,不像你啊。” 他上前迈了几步,手肘拱了拱官周,贱兮兮的气质仍旧难掩:“怎么?学会享受生活了?” 官周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转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某个方向。 “不理我?你看什么呢——诶?这哥们儿来看病的么?长得真帅,跟电视上的人似的。”狄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那一处站了个人,身段颀长,衬衫加西装裤的经典黑白搭配,配上一张桃花似的精致得带几分妖惑的脸,帅得简直令人发指。 说话间,那个人动了,长腿一迈,连西装裤上的褶皱都像精心刻画的艺术。 “等一下,这人是不是在往我们这边走?”狄邱好像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下一秒,他听见刚刚还不说话的官周突然说:“你不是问我最近怎么了么。” 狄邱一愣,点了点头,心说这反射弧可真迟钝。 然后他听见这位医院第一线的好战友风轻云淡地给了几个字,眼都没抬一下,随便得好像在谈论今天在吃什么。 “谈恋爱了。” ……? 紧接着,这位好战友就在狄邱犹如晴天霹雳的目光下,向那个帅哥方向走了几步。帅哥在他面前停下来,第一件事是低头在官周唇角亲了亲,然后熟练地捞过了他的手,牵着一起往路边停着的车里走。 狄邱:“………………”能不能把我当成个人看。 - 定好的烧烤店就在小区楼下,都说城市美食不该看各大app上总结的攻略,那些味道适应大部分人,但不正宗。如果真正要要尝试一个城市的风味,还是得窝缩在各个小区的街头巷尾,能在小区里开上年头的食店,那才是实打实经过人民的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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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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