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熙南一张嘴,满口都是情话。丁凯复一张嘴,满口都是獠牙。人俩是天造之和,他俩是瘸驴破磨。恨啊,斗啊。喊得雷声阵阵,势必要分出你死我活。可真到下刀的时候,又念起对方的好儿。就那么一点点,白粉儿似地嘬着。直到嘬成了鬼,也是不肯撒嘴。 余远洲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觉得有几分发热。流泪的冲动哽上来,让他禁不住想要自我虐待。于是他选择用一种近乎难堪的方式,去把曾经和段立轩的暧昧全盘否决——自恋又自卑的人啊,在内心深处,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幸福。 “你别看我生了病,但眼睛还清楚。我是一个自恋的人。二哥也是。两个自恋的人组团打仗,出现点火花太正常。也许我的长相,曾让你有一点点动心。但那种动心一瞬就可以发生,不需要有任何的了解。至于后面你的那些付出,与其说是动心的延续,不如说是一种痛苦的情谊。或许还有一点男人的自尊,比如说不想输给…”余远洲的声音戛然而止,猛地闭上眼。喉结大幅地震颤,好似在咽一根钉。 段立轩看他状态不对,连忙拍他胳膊:“洲儿!哎!二哥家呢!不怕,二哥家呢!” 余远洲没说话,抓着胸襟的手剧烈哆嗦。扥下的袖口处,露出赤红的割腕疤。像两条交错的蜈蚣,要顺着手腕钻进胸口。 段立轩一看叫不醒,索性站到他跟前。俩手揪着他耳朵,大力地前后摇撼起来。一边摇还一边神叨:“忘了!赶紧忘了!唵嘛呢叭咪吽!” 他腕上戴了个水墨方镯,哐哐凿着余远洲的颧骨。不知道是晃和凿哪个起了效,余远洲还真就清醒了。不仅清醒了,还表现得非常有求生欲。俩手在空中胡乱推着,几乎要喊救命:“二哥…停…二哥…呕!!!” 段立轩听他干哕,这才停下手。扳着他肩膀上下打量:“好了?” “匀了。”余远洲仰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儿世界才停转。从提包里摸出药,接过段立轩递上来的温茶水。他不想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没等咽了药就续上刚才的话茬,“这回你有了陈大夫,回头再一想,估摸比我看得还真注。” 段立轩不置可否地沉默了会儿,像是在思索。半晌后端起陈熙南的白瓷杯,喝了一口冷狗剩。微微点着头,承认了余远洲的说法:“你脑子是比我利索。” “不是脑子利索,是经历得太多。自己这么说可能有点那个,但我从小就不缺人喜欢。数不清收到多少情书,都写着余远洲我喜欢你。”余远洲指着自己的脸,强兜着两泡眼泪,“可喜欢我什么呢,无非也就是这身皮囊。世人都想要漂亮,我却够够的了。没有力量的漂亮,和孽障一个样!” 段立轩左脚踩着沙发,下巴颏放在膝盖上。怜悯地看着他,惆怅地叹息:“人家都说红颜祸水。你这水没祸到别人,全祸自己身上了。挺板正一人儿,他妈的什么破命呢。” 余远洲抽了张纸巾,叠了两折后摁上眼睛:“俗话说不破不立,这回我也算是掉到了谷底。没有好路走,心里头反而宁静。” 俩人对着沉默,气氛有点沉重了。余远洲收拾好情绪,再度转移了话题:“刚才陈大夫说46处淀粉沫,是不是说你身上的伤口?” “有这话来着?没仔细听。” “又来。”余远洲往前探身,皱着眉严肃道,“你不肯让我还钱,至少得給我看看欠条。” “啥欠条儿?”段立轩把胳膊伸到毯子底下,摸到陈熙南的手握住。仰靠在沙发背上,跟他头碰头地依偎:“洲儿,你今儿要跟我敞亮聊,那二哥也给你个掏心话。那七个电话,二哥对不起你。不管过去多久,这都是我最后悔的事。你没跟我生分,还乐意叫我一声二哥,二哥打心里头谢谢你。但要论欠,只有我欠你,没有你欠我。” 说着,他拿右手捋了把头发。黑亮亮的发丝里,闪过一片片细密的疤。 曾经,这些疤像一座迷宫,困住了三个人。但如今,这些疤变成了地图,只通往一个人。 “这些疤瘌啊,你别往心里合计。这不是你的欠条儿,”段立轩释然地摆着手,像是在对余远洲挥手告别,“这是我进二院的门票儿。” 作者有话说: 真注:清楚
第74章 和鸣铿锵-74 陈熙南坐在床边,在台灯下翻着小账:“晚一分钟一个戳。九点半到家,90个。还喝了酒,酒精浓度没测,闻着大概超标三倍。晚上那盆DNA煮得不错,还有那句…咳,总之给你抹10个吧。” “哎你等会儿。我就喝了两瓶啤的,啥就三倍了啊。”段立轩拿着小印章,在他身后讨价还价,“还有内啥,我九点二十到家的。” “早了10分钟,少10个。讨价还价,加10个。”陈熙南转过身,笑眯眯地摊开小账本,“总共110个,盖吧。” “还盖吧,盖啥啊!差10个700,盖110,就得答应你俩事儿。我他妈还能答应你啥?烟戒了,酒没了,辣椒全给发配了。按个脚,说我跟技师眉来眼去。泡个澡,又说我跟人线下裸聊。钱包上缴,铃铛挂脚。要赶上你第二天休息,一宿我得起夜四五回。他妈的我当了半辈子闲人,被你给激励成起夜家了。”段立轩越说越来气,扯过小账往门口一撇,“哎你不觉得自个儿过分吗?我管过你要过啥?你天天就这么磋磨我啊!” 小账本咚地一声摔上门,又啪啦啦地扣倒在地。 陈熙南哎呀了一声,连忙起身去捡。跪在地板上,小心地磨平褶皱的纸页。看着那一个个的小印章,珍惜地摁上胸口。 “你总觉得,我让你盖戳是在捉弄你。可对我来说,这些全是二哥的好。有时候上班累了,就掏出来看看。每翻一遍,都觉得你又爱了我一遍。”他耷拉着一对落尾眉,可怜兮兮地问,“你先别着急发脾气呀。至少先听听这第七百的条件,好不好?” 俗话说东北有三宝,人参、貂皮、乌拉草。陈大夫也有三宝,小账、嘟囔、好不好。 他这么一装可怜,段立轩又没出息了。小瘪茄子似的缩在床头,挠着脸瞟他:“那你,啥条件啊?” “这第七百个戳,我想换你跟我旅行。”陈熙南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了一个单反相机,“我准备拍很多二哥的照片。” 这回段立轩彻底熄火,拄着床面过来看相机:“啥前儿买个这玩意儿?花多少钱?” “就今天。四万块。”陈熙南把镜头对准他,摁下了第一次快门。闪光灯咔嚓一闪,段立轩傻乎乎地笑起来。扒拉着陈熙南的胳膊,新奇地往上凑:“给我瞅瞅,照啥样儿?四万块相机,那不得照成天仙…” 然而等他看清液晶显示器,才发现别说天仙,简直像活鬼。一张大白脸,俩血轮眼。还糊了,好像他妈灵魂出窍。 “真牛逼啊。四万块相机,拍出二百五的效果。” “第一次用,还不习惯。”陈熙南淡定地辩解,“等我学两天,就能出片儿了。” “拉倒吧,就你那点艺术细菌,还出片儿。我都怕你给我拍出殡。”段立轩拿过相机,到处拍着玩儿。转了一圈,也把镜头对准陈熙南:“袅花套想上哪儿旅游啊?” “出国。”陈熙南说。 “啧,警告你,不去伦敦嗷。” 去伦敦,是段二爷和陈大夫之间的一种暗语。陈大夫是文化人,邪活不叫房事,不叫崩锅,更不叫胶合,人家叫‘行周公之礼,享敦伦之乐’。 传说春秋战国时期,礼崩乐坏。崩坏到什么程度呢,《战国策》里有一段记载。秦宣太后芈月,曾对前来求救的尚靳说道:“妾事先王也,先王以其髀加妾之身,妾困不疲;尽置其身妾之上,而妾弗重也,何也?以其少有利焉。” 翻译成白话,大概就是:先王把大腿压我身上,我嫌沉。他整个盖我身上,我就不沉了。为什么呢?因为我也爽。你现在让我搬救兵,也得给我点便宜才是。 以房事论国事,足以证明当时开放到什么程度。后来孔子觉得这样不行,为提倡婚配的稳定,搬出了周公之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敦伦。 敦,谓勉励;伦,谓伦常。合在一起,就是行房。 陈大夫解释地头头是道,段二爷听得一头雾水。啥周公,那不是解梦的吗?啥伦敦,那不是英国首都吗? 好么,人家是对牛弹琴,陈大夫是对牛谈情。不过也不耽误,只要一说去伦敦,他的二牛也能听懂。 “说正经的。我们去法国。” “哎我?”段立轩没绷住笑了,“你这破班儿忙得脚打后脑勺,就去一楼找法医,走慢了都他妈来不及。还去法国。净几把瞎扯淡。” “我说真的。4月份在巴黎有个交流培训的机会,应教授内推我去。”陈熙南凑到段立轩的脸跟前,深情款款地望进镜头,“二哥,你跟我一起吧。” 段立轩脸色慢慢地变了。放下相机,蔫嗒嗒地问:“去多前儿?” “四个月。” 段立轩没了兴致。把相机塞回他手里,掀开被子拱进去:“我不去。” “出去走走不好吗?” “溪原够我走的。”段立轩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嘀咕,“不够了就进关。韭菜沟阿里山,叉烧泡馍葡萄干。哪儿不能玩儿。反正我不出国。” 陈熙南凑上来扒他肩膀:“是担心语言不通吗?” “啊。语言不通,没认识的人儿。饭也吃不惯,傻子似的往白人里一站。那叫旅游啊,那他妈叫走丢。” “别怕呀,有我在呢。” “你能天天在?平日子你出去交流去了,我跟谁交流去?搁酒店跟手机交流?” 陈熙南也跟着躺进被窝,从后搂住他的腰。瓮声瓮气地道:“那我也不去了。二哥不在,我下班都没盼头。” “啧,你他妈没断奶啊!”段立轩打了他手背一下,“有机会就去,多积累点经验。争取早点升主任,省着天天累B呵的。家里你不用寻思。你爹你妈,还有隔壁屋养的那一大坨粑粑,我都给你看住了。” 陈熙南不说话了,把脸埋进他肩胛骨。伸手抓了抓布丁,又开始小猪拱。 “干哈?” 陈熙南往上使劲儿一撞:“上伦敦。” “你他妈有病啊!”段立轩拽上裤子,回手照着狗头一个逼兜,“洲儿搁隔壁呢!” “都一点半了,他肯定睡着了。今儿不大办,就小小的一回。” “半回也不好使,前天刚整完。”段立轩蜷起身,在被窝里烦得直尥蹶子,“他妈那是刚门,不是不锈钢门。天天瞎几把捅咕,等老了啥也兜不住。你倒是没事儿,搁前头胳膊肘子夹胯骨轴子。我他妈可惨了,跟后边尿片头子磨大腿里子。” 陈熙南小腿被连踹了好几脚,却呵呵地笑个不停。拄着胳膊肘起来,掐了掐他腮帮子:“二哥这嘴儿啊,一天到晚可有乐儿了。你说我要离了你,可该怎么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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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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