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因心头微颤,他抓住闵珂的手,半天才开了口:“这事已经过去了,结束了。” “何况,闵珂……”他声音很低,“就算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闵珂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在话音刚落这瞬间,消失了。 黎因神色很平静,好像对他来说这真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仿佛在那个雪夜里,他没有濒临死亡,断了两根肋骨,即便被送到医院,躺在医院病床上,他依然冷得像是陷在冰雪的余温里。 他在那张病床上沉默了足足一周,不怎么同人说话,救援队队长甚至因此为他请了心理医生。 黎因确实病了,病根却不在伤处。 闵珂抓着黎因的衣角,骨节用力发白:“你给我打过电话……要是我没有提分手,是不是……”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黎因出声打断道。 “为什么没有意义。”闵珂似乎意识到什么,他呼吸急促,瞳孔骤然紧缩,“难道是那天?我记得……你话筒里风声很大……” 黎因闭了闭眼。 而沉默,无异于是一种回答。 闵珂面色苍白如纸,他似乎站不稳了,往后退了一步,跪坐在地。 他仍然没松开抓住黎因衣服的手,极近的距离去看那些旧疤,用视线描摹,用指尖触碰。 黎因看见闵珂眼眶迅速泛红,像是被无尽的痛意与悔恨冲垮。 望着这样的闵珂,黎因并不觉得痛快。 “是我亲手挂断了,我挂了你的电话。”闵珂神色疯狂,喃喃自语,“我竟然没有发现……” “都是因为我,你才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他们说的没有错,靠近不祥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双手捧住闵珂的脸,沉声道:“够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闵珂哭了。 闵珂没有哭出声音。 可他在抖。 轻得微不可察,胸膛微微起伏,像是溺水的人在做最后的呼吸。 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浸湿了黎因的掌心。他的心脏也像被这些眼泪泡了一下,略微发苦。 闵珂睁着眼,却好像看不见光,整个人仿佛陷在深渊里。 黎因蹲下身,用手背擦去闵珂脸上的泪水。 闵珂肩膀颤了一下,他目光慢慢聚焦到黎因脸上:“太晚了……对不对。” 黎因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什么都错过了,连弥补的资格都没有。” 黎因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闵珂别哭了。” 他明明额头上仍然带伤,鬓角有微擦拭干净的血痂,面色疲惫,可他声音仍是那样温柔。 闵珂哭得更厉害了。 还是没有声音,只是泪一滴滴往下落。 那一瞬间,黎因觉得闵珂哭得比那些大喊大叫,痛哭流涕的人还要让人难受。 太安静了,安静得像在绝望。 黎因起身想要去拿纸,衣角却被人猛地抓住,闵珂用力极了,像是在悬崖边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看着闵珂的手,正想说自己不过是要去拿纸。 却见闵珂一点点松开了指尖,缓缓地,慢慢地,放开了他。 “对不起。” 黎因听到闵珂声音沙哑,向他道歉。 他看着闵珂,对方却低着头,背脊靠着冰冷的墙面,将手收回怀里,左手死死扣住右碗,像某种自虐。 “对不起。” 闵珂慢声道:“是我错了。” 黎因眉心缓缓皱起,他拿来纸巾,递给闵珂。 闵珂接了,用力擦拭脸上的眼泪,直到脸颊被磨得泛红,闵珂才撑着地面起身:“这里夜里会冷,我去给你弄个热水袋。” 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了。 病房的窗户半开着,夜晚冰冷的湿气透过窗口透入,整个房间安静得几乎没有声息。 黎因坐在病床上,指尖摸到冷潮的被褥,轻轻叹了口气。 闵珂回来得很快,他不仅找来了热水袋,还有电热毯,甚至多了一层厚褥子。 他将黎因的病床布置得很舒服,自己则是随意地寻了另一张病床,躺了上去。 黎因侧躺在病床上,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闵珂身上。 月亮出来后,整个天地都变成了淡蓝色。月色中他看见闵珂闭着眼,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不是睡着的平静,而是一种刻意的不打扰。 黎因知道闵珂仍醒着,但他再未开过口。 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刚才闵珂崩溃时的那几句言语,也让他感觉有点不安。 什么叫不祥的人? 村长妻子那种怪异的态度,似乎跟这事有关。 尤其是这样封建传统,在八岁小孩身上留下文身,并以此为荣的村子里。 闵珂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带着重重忧虑与困惑,黎因合上眼。 第二日,闵珂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照顾着他,陪他去取检查结果,扶他下楼梯,细致周到,贴心入微。 但黎因总觉得像是少了点什么,可一时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回到桑洛村,他们先去见了杨妍,杨妍十分担忧黎因的状态,再三叮嘱闵珂好好照顾黎因。 黎因见状,道:“这伤不碍事,不要耽误了拍摄,闵珂昨天的内容应该还没拍完吧。” 杨妍摆摆手:“没事,可以先拍其他内容,黎老师您现在最紧要的是自己身体。” 粱皆昨日本来就想陪着黎因一同前往医院,只是黎因不让他跟着,叫他在摄制组待命。 这时梁皆在旁边眼巴巴盯着:“师兄,我来照顾你吧,你想吃什么,喝什么,我马上去给你弄。” 黎因被一群人围着,头都大了:“行了行了,我就是破了个脑袋,又不是断了胳膊和腿,不用人照顾,你们该忙就忙,别围着我打转。” 好不容易脱身,离开了拍摄的村民家,两人在回去的路上,一旁沉默许久的闵珂,忽然说道:“你在我家不好养伤,我师父懂药理,也会一点普通话,你要不要在他那暂住一阵?” 黎因看了闵珂一眼:“我说了,我不用人照顾。” 直到再度进了住了不过一天的房子,闵珂又说:“你在那住着更合适。” 这一回,闵珂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黎因站在昏暗的里间,同闵珂对视。 外间敞亮,光却一点都透不入这个屋子,闵珂的神色平静,好似又变回了初次相遇时,那个无波无澜的闵珂。 无声的对峙中,黎因最终道了声好。 闵珂师父的家,位置十分特殊,离神树极近,远离人群。 房屋依山而建,外墙由黑色青石砌成,地面被踩踏得十分光滑,廊檐下悬挂着几面陈旧的鼓,由泛黄的皮革制成,刻着细密图腾,像经历了无数次祭祀的洗礼,沾染了岁月的痕迹。 闵珂停下脚步,叩响木门。 不多时,一个年迈的老者前来开门,他的头发略长,白发苍苍,毛躁地披在肩上,脸上皱纹深而杂乱,那双眼睛带着一种叫人心静的祥和。 闵珂双手合十,恭敬地俯身同师父说了好些话,黎因在旁边听着,却听不懂,只见那老者闻言不断地看向黎因,最后摇头叹息,拍了拍闵珂的肩膀。 闵珂再度说了什么,这次声音有点急,带着轻微的乞求。 老者终是点了头,朝黎因伸手:“孩子,进来吧。” 黎因看向闵珂,闵珂没看他,只是把他的行李递还给他,在他踏进屋子的瞬间,他就听见闵珂转身离开的声音。 闵珂甚至没有踏进这个屋子,离开时也没停顿,更无回头。 黎因回身时,只看到闵珂一步步地走向蜿蜒的山路,红色的衣袍在风中翻动。 他终于意识到,心头一直持续的怪异感是什么。 闵珂从昨夜到现在…… ——再没喊过他,阿荼罗。
第51章 闵珂的师父叫胡玛西,今年七十五,是个十分慈祥的老人。 胡玛西的房子不大,晨光从木窗的缝隙洒落,照亮整间屋子。 黎因于光中打量周遭,这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特殊。 他本以为祭神鼓手住的家,都像电影那样,墙上会挂着兽皮,地上会有动物的骨头,胡玛西也会穿着华丽,脖子上堆满绿松石。 而实际上胡玛西只是一个穿着灰色袍子,身材矮小的老人。 胡玛西家里也跟村长的家结构差不多,墙上挂了台很现代的液晶电视,木质沙发,玻璃茶几,角落有台电冰箱,佛龛边上挂着领导人的照片。 除此之外,靠墙的架子上倒是堆放着几面鼓,鼓面的纹路像干裂的河床,瞧着使用频率极高。 胡玛西在架子上挑拣了一面鼓,随后让黎因站在屋子中央别动,交代完后,他便一边敲鼓一边吟唱,摇头晃脑,又唱又跳,围着黎因转了一圈又一圈。 空气中有种沉木燃尽的味道,混合着某种草香,让人闻着脑袋昏沉。 咚。咚。咚。 鼓声低沉,在房中缓慢回响,仿佛敲在人心口上。 忽地,黎因想起闵珂离开前同胡玛西说了许久的话,又是双手合十,又是颔首祈求,难不成这奇怪的仪式,真是除晦驱邪的? 仪式很快便结束了,胡玛西收起鼓槌,笑眯眯地问:“孩子,饿不饿?” 黎因笑了笑:“有点。” 胡玛西将火塘上烧的铜壶拎过来,给黎因倒了满满一碗茶,又从矮木柜里取出雪花蜜糕,奶渣干果球,青稞脆片。 每一样他都同黎因介绍一番,最后指着雪花蜜糕说:“闵珂小时候最喜欢这个,打鼓太辛苦了,他那时候年纪小,晚上经常躲在被子哭,哭的时候给他吃片糕,马上就好了。” 而后,他把那些食物都推倒黎因面前,热情道:“吃啊,都吃。” 黎因捻起一片蜜糕咬了口:“胡玛西老师,您刚才给我敲的是什么啊?” 胡玛西将搁置在地上的鼓拎起,放在膝盖上,用茶几上的抹布仔细地擦拭鼓面:“祈福曲,让山神保佑你身体康健,无病无灾。” 刚才闵珂把他送过来时,连门都不敢踏入,难道是怕影响了祈福的效果? 蜜糕本该很甜,黎因却觉得很涩。 饮了口茶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后,他开始同胡玛西闲聊。 初识能聊的话题不多,最后兜兜转转,两人又绕回到闵珂身上,他们聊到了闵珂的母亲。 胡玛西指尖摩挲着胡须,温和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从沉寂多年的时光中,翻出印象最深的片段:“那孩子的母亲,是个很少见的女人。”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带着某种缅怀的意味。 “像一头雌虎。” 黎因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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