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时也没换衣服就离开了。 林喻之觉得他临走之前好像看了自己一眼,但没和他打招呼。他站在宿舍门口呆了一会儿,关紧宿舍门,向前几步,一屁股坐在了那张无人使用的下铺上。 “你和周时也认识?那你上次怎么不告诉我?”说到这里,林喻之话音一顿,又问,“不对,你不是早就知道他在厂里吗?而且,什么叫这里是个不愉快的地方?” 他一口气丢出好几个问题,但林牧为一个都没有回答。他反问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答应过马秘书什么?” 林喻之当然记得。 他答应马秘书答谢完工友就动身前往新厂区,但那已经是他和周时也关系更进一步之前的事情了。他将心中那一连串疑问暂时按下,恳切地请求道:“爸,我真的不想去新厂,我想留在这里。” 林牧为接着问:“他知道你是谁吗?” 这个问题正中靶心,林喻之心虚得厉害,很小声地说:“不知道。”说完,又急急忙忙地补充一句,“哎,你别告诉他啊,你让我自己——” 林牧为却没让他说完:“你确定?” 林喻之一怔:“什么意思?” “我和你说过,他妈在这里工作过。”林牧为顿了顿,似乎在犹豫些什么,然后压低了一点声音,“我没告诉你的是,他妈当年是在这里去世的。” 林喻之没听懂似的,张着嘴半天都没缓过神来。 周时也的母亲已经不在人世,这事他知道,但他从没想过周时也的母亲是在自家厂里去世的。 他喃喃地问:“事故?” 林牧为摇摇头:“她从宿舍楼的楼顶跳了下去。警察调查过,是自杀。” 自杀。 林喻之如遭雷劈。 再开口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在颤抖:“为什么?” 林牧为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床边挨着他一起坐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喻之,听爸爸的话,跟我一起回家吧。以后,离他远一点。” 林喻之还是问:“为什么?” “他妈出事之后,厂里赔过补助金和抚恤金,而且比法定金额多赔了一倍。”林牧为缓缓道,“喻之,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概念?他们老家的生活成本不高,拿了那笔钱,他们这辈子不工作都能过得舒舒服服。你觉得他平白无故为什么要进他妈出过事的工厂工作?” 林喻之的脑袋里一团乱麻。他目光呆滞地望向对面那张整齐到不像有人睡过的床铺,机械地回答:“他和他爸的关系不好,他爸拿了钱,又不等于他拿了钱,他平时很节俭……” 林牧为说:“你倒是很了解他爸。” 林喻之没接话。比起周时也的父亲,他更了解自己的父亲。林牧为从一穷二白走到今天,手里的每一分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的金钱观很务实,他不买豪宅,不好豪车,不贪图享受,除了喜欢打牌,没别的费钱的嗜好了。 他转过脸,看着林牧为问:“补偿金,为什么要多赔一倍?” 空气安静了一瞬。 林牧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他愣了一下,解释道:“破财消灾。他爸当年总来厂里闹事。” “就因为这个?” “不然因为什么?” “他妈跳楼,”林喻之深吸一口气,“和咱们厂有关系吗?” 林牧为这回沉默了几秒。 他站起身,直接结束了这个话题:“收拾东西,跟我回家。” “有关系吗?” “哪个柜子是你的?” “回答我的问题行吗?” 林喻之讲话的声音有些大了,林牧为的语气也不耐烦起来:“人是死在我厂里的,怎么能说没关系?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钱也赔了——” “我问的是,”林喻之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我们有过错吗?” 林牧为没有立刻回答,林喻之感觉自己的心凉了半截。 “如果我们没有过错,”他追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他在这里工作?” “不要吵,这里是员工宿舍。”林牧为依旧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低声道,“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言辞闪烁,林喻之第一次觉得父亲是如此陌生。 他低下头,说:“我不回。” “别任性。” “我不回。”林喻之态度强硬,“我要留在这里。” “喻之。”林牧为软了软嗓子,“你如果一个人觉得无聊,可以去找小文,你和小文不是一直玩得很好吗?” “周时也是周时也,宋忆文是宋忆文。”林喻之说,“没人规定我只能交一个朋友。而且,出门在外要多交朋友,不是你教我的吗?” 林牧为说:“如果你真听我的话,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希望你和这孩子交朋友。” 林喻之转过脸看着父亲,似乎一定要从他口中问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为什么?” 他的固执让林牧为无计可施。 “林喻之。”他捏了捏眉心,沉下脸,罕见地叫了儿子的大名,“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 周时也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他推开门,借着黯淡的月光看到了上铺那个面朝里睡的身影。因为担心被人发现,每个周五林喻之都是睡在上铺等他回来的。他反锁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架边上,林喻之突然转了个身,在夜色中和他眼对眼。 “还没睡?”周时也轻声问。 他其实没想到今晚回到宿舍后还能见到林喻之。林牧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以为林牧为不论如何都会把自己的宝贝儿子从这里带走。 可林喻之还在这里。 林喻之问:“怎么这么晚。” 他的声音很哑,眼皮也是肿的,周时也抬手摸了一把他的脸,问:“怎么哭了。” 林喻之又问:“你去哪儿了。” “去见朋友。” “什么朋友?” 和预想中一样,周时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林喻之咬了咬嘴唇,说:“你妈当年……是在这里……” 他没能把话说完,但周时也听得出来他要问什么。他低声说:“你知道了。” “她为什么……” “你为什么问这个。” 林喻之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认真地问:“不可以告诉我吗?” 周时也仰头看了他一会儿。 月色朦胧,林喻之把眼泪全都憋在了眼底,浅浅的眼眶几乎要盛不住了。在一滴清透的泪水即将滑出眼眶的时候,周时也轻声说:“可以。”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给林喻之让出了一点地方,说:“下来。” * 林喻之手脚并用地下了床。 周时也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再回来的时候,林喻之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他的下铺上。 周时也在他身旁坐下,语气有些迟疑:“她……” 母亲是怎么死的,这个故事该怎么讲给林喻之听,他在心中早已排演过无数次。可真正到了这一刻,他说出的答案却和计划中相去万里:“她是被我爸那个混账逼死的。” 林喻之瞪着一双泪眼,半天都没有说出一个字。他今晚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可周时也竟说出一个合乎情理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答案。 “别哭了。”周时也伸出手臂,把他捞进了怀里。 身体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紧绷了一整晚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眼泪却止不住了。林喻之双手搂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抽噎着问:“你爸做什么了?” “以后再给你讲。”周时也安抚似的摸了摸他的肩膀,说,“我现在讲,你又要哭个没完,这周末不休息,你明天还想不想上班了。” 林喻之收紧手臂,又把他搂紧了一点。 “你刚才说……”他试探着问,“不会一直在这里工作,是真的吗?” 周时也说:“是真的。” 太好了。林喻之想。他本能地希望周时也离开这个有可能和林牧为产生冲突的地方。 他不再哭了,周时也也不再说话,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地抱了一会儿,周时也拉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林喻之立刻紧张地拽住了他的T恤衣角。 周时也低头看他:“给你拿纸。你鼻涕都蹭我脖子上了。” 林喻之眨眨眼,脸腾地红了:“我哪有!” “你羞什么。”周时也抹了把自己的脖子,无所谓地说,“我连你吐的东西都清理过。” “周时也!”他戳到要害,林喻之恨不得扒拉出一个地缝钻进去,他探过身子,嚷嚷着去捂周时也的嘴,“你别说了!” 他赤脚下地,又被周时也抱起来,放回到床上。周时也走去阳台,从洗手间拿了一卷纸回来,撕下几节按在林喻之脸上,让他借着自己的手擤了下鼻涕。 林喻之呆呆地望着眼前人,出神地想,爸,你肯定想错了。 假如周时也真的另有所图,假如他知道我就是厂老板的儿子…… 他怎么可能这样温柔地安慰我呢。
第36章 倒扣在茶几上的手机连着振动了好几次,周时也拿起手机,看到林喻之连着发来了好几条微信消息。 他今天下班后离开得匆忙,没来得及和林喻之见面,只在微信上跟他说了一声。他从前也会偶尔临时出来一趟,但林喻之从不会像现在这样没完没了地追问他人在哪儿。 “等我一小时。”他回复完,又补了一条,“晚上想吃什么?” 林喻之没有立刻回复。 周时也把手机放回茶几,按下了录音笔的停止键。 “唐律,内容你听过了,即使作为举报线索,这些东西也没有价值。”他平淡地说,“林喻之什么都不知道,我不会再录了。” 这套三室一厅是唐世瑛律师的私人住宅,她认可周时也的判断,虽然能从林牧为和林喻之的对话中听出疑点,可作为举报线索还远远不够。她没说话,但邱芝冷笑了一声:“你今天把我们叫出来,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个?”她向后靠回沙发靠背,瞟了一眼那台从进屋到现在振动个没完的手机,“录音这事本来就是你起的头,那是你的宿舍,你不想录,谁也没法强迫你,但我好奇的是,你是不准备继续录音,还是不准备继续搜集证据?” 周时也默然片刻,说:“林牧为亲自找上门来,这和跟我摊牌没什么区别,他不会继续放任我留在厂里的。” 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又“嗡”地振了一下。 林喻之给他发来了一张食物的照片。很明显,他在他们常去的那家烧烤店里。 邱芝冷冷道:“你每次都给我们一个剪过的片段,谁知道你背着我们都剪掉了什么?” 周时也抬眼看她:“我有什么可隐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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