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夏理不曾质问,徐知竞却还是本能地为自己辩解起来。 他不想这样珍贵的重逢再次难堪地收场。 因而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细心斟酌,生怕夏理再用哭得湿红的眼睛噙着泪看他。 “不想见我的话,我明早就走。” 爱情一词在经年的分别后从掠夺与占有,变为妥协与珍重。 夏理细细打量徐知竞,最初的不解逐渐化作释然,仍是清泠泠的嗓音,时隔多年,飘然落地。 “……都是客人,哪有我让你走的道理。” 晚风实在太轻,衬得春夜过分寂静。 徐知竞听出了夏理语气中的不确定,站在原处,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一直站着不累吗?” 粼粼的水波漾开在夏理身后,那双动人的眼睛逆着光,在句末带着余音,轻而缓地颤动了一瞬。 夏理像是对徐知竞施展魔咒,摒弃一切犹豫,余下被牵引的思绪,带动身体梦游般向前。 徐知竞无知无措地在一旁的沙滩椅上坐下,面对夏理,紧张地让十指不断地交握。 沉默变为语塞,一样是残存呼吸,却剖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 徐知竞紧扣着双手,指尖沿着掌骨的凹陷掐出一道道痕迹。 他看着夏理困顿地躺回去,细薄眼帘轻缓地垂敛,带动眼睫,在薄红未褪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拖长的淡影。 夏理像要睡着了,衣襟随着呼吸缓慢而有序地起伏。 徐知竞的十指在手背上越掐越重,到底还是开口,好小声地呢喃:“我很想你……” “你和宋濯……” “嗯?”夏理真的困了,含糊应了一声。 “没什么……”徐知竞不敢再继续了。 他换了个话题,按捺住愈发凌乱的心跳,深吸了一口气才问道:“明天可以和我散步吗?” 夏理朦朦胧胧听见对方的话音,思绪带着倦意浮动,半晌终于回答:“再说吧,我有点困了。” “那我陪你回去,睡这儿会着凉。” “不会的。” 夏理拒绝得坚定,再要多说什么,似乎就又会变回曾经。 徐知竞敛下所有未脱口的字句,踌躇着等指针转向新的整点。 他去取了条薄毯,轻絮地替夏理盖上,过后仍旧坐回原处,出神地盯着夏理的睡颜。 遮阳伞盖住了大半月光,夏理的左手悬在椅边,揽住一掌心的月华。 纤细修长的五指曲出自然的弧度,空荡荡不作任何装饰,只有徐知竞还一厢情愿地戴着十九岁时订下的对戒。 他握着戒指转过半圈,将其从指间取下。 青蓝的帕拉伊巴映着青蓝的池水,徘徊停留在夏理手边,被徐知竞颤抖的手紧握着,到底也没能再一次推向夏理的指根。 徐知竞实在胆怯。 既害怕重蹈覆辙,更害怕将夏理吵醒。 夏理能够睡着真是太好了,不用吃药就能入睡真是太好了。 徐知竞明白曾经的不珍惜。 是他让夏理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连药物都不足以安抚的夜晚。 徐知竞在今夜之前的沉痛与遗憾,今夜到来后的忐忑与不安,一切仿佛都随夏理的呼吸变得淡然。 他所假想的,所担忧的都没能左右如今的夏理。 夏理真正长大了,甚至成为了比徐知竞所有梦境中更为温柔成熟的大人。 关于过去的回忆在这一秒彻底逾期,留下徐知竞一个人漫无目的地绕着往事盘桓。 徐知竞很突然地掉起眼泪。 他迟钝地意识到,夏理对他的平和并非余情未了,而是爱与恨早已湮灭在了流逝的时间里。
第90章 夏理被一阵晚风惊醒,迷迷蒙蒙出了会儿神,这才回忆起自己身处何地。 他看了看身上的薄毯,继而缓慢地将视线移向了不远处的徐知竞。 月色将那张脸刻画得愈加英俊锐利,夏理却意外地没能感知到任何触动。 平静的心跳摒弃了憎恶,更没有过往那段漫长而青涩的悸动。 夏理就像看待任何一个陌生人那样静静地审视着徐知竞,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大抵就是彻底释怀后的感受。 他没有叫醒对方,兀自回到房间。 这天的日记似乎没有值得记叙的内容。 夏理犹豫片刻,在平直的划线上方写下了三个字。 [徐知竞。] 好陌生的笔画。 —— 徐知竞直到黎明才醒。 春末的早晨,风里依稀裹着凉意。 梦中夏理的神情在梦醒的一瞬变得模糊不明。徐知竞失衡般抽离,盯着一旁揉皱的薄毯,升起一种空落落的喜悦。 他回房间洗漱,特地挑了件Loro Piana的衬衣,春夏的面料,羊绒和真丝交织,精巧得像是要在南法的阳光下漾出一小片浮动的水波。 徐知竞满怀期待地下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只好又在早餐厅外刻意抿了抿,至少不要让夏理感到不妥。 “我还以为你打算直接吃午饭。” 意外的,早餐厅里就只有慢条斯理喝着咖啡的唐颂。 “夏理吃过饭了?” “人都快到蒙彼利埃了。” 徐知竞的脸色骤然随着这句话冷了下来,就连浮动的晨光都照不亮,飘飘洒洒落下些更衬出阴翳的光斑。 “紧张什么,他们有个临时会议,明天还会回来的。” 唐颂见徐知竞这副表情,一时心情大好,终于舍得说出后半句。 他笑着将屏幕上的报表划过一页,全然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的视角欣赏夏理轻而易举搅动徐知竞的情绪。 外人眼中的疏离冷然,在面对夏理时不过是用以伪饰的表象。 徐知竞被无形的锁链困住了,左右无非夏理勾勾手指。 “去蒙彼利埃吗?” 徐知竞焦躁地等过一个下午,原本说好要和唐颂出去兜风,这下也没了心情。 时间临近傍晚,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唐颂似乎认为这反应颇为有趣,故意问道:“去干嘛?” “……” 桌上有一杯加冰威士忌,杯里的冰球就快化完了,在桌面上折出流动的光影。 徐知竞的指尖轻轻在一旁敲动,不自觉地表现出急切,以及一种仅为夏理产生的无措。 唐颂自上而下地打量过对方,目光最终停落在徐知竞手边,无奈摇了摇头,好心提醒:“你可别再追得太紧了。” —— 谈判陷入僵局,与其说资方仍有投资意向,不如说对方更希望买下全部数据,由新的团队来接手。 会议进展得不顺利,夏理与宋濯默契地闭口不提。 从大楼出来已是黄昏,天色尚明,途经的风里还有白日暖融融的温度。 宋濯拿着手机,掩饰窘境一般不断在各款软件间切换。 他不知在什么时候套上了手机壳,将钥匙圈拆了,把夏理送他的吊坠挂到了手机上。 “学长,明天要不要在外面吃完饭再回去?” “怎么了吗?” “……昨晚吃饭的时候,我总觉得你不太开心。” 宋濯或许年轻,但并不意味着他体察不到来自于夏理的情绪。 他不像二十岁的徐知竞,不会将一切按照自身的逻辑进行解读。 夏理的沉默在宋濯看来即是负面的表达。 不同于所有静谧且安定的时刻,而是一种分外冷硬的,防御性质的反馈。 “不能不回去吗?”夏理笑了,没能对宋濯的话给出明确的回应。 他的语气仿佛调侃,略微扬起音调,轻飘飘地修饰句末。 傍晚的阳光将两人裹进一层暖色的雾里,映出夏理缥缈的神情,也照亮了宋濯过分认真的眼睛。 他似乎没有想过夏理的话只是玩笑,皱起眉评估过许久,有些为难地回答:“小叔叔告诉我妈的话,她会生气的。” 夏理同样不曾预料能够得到答案。 他怔怔愣过半秒,笑得愈发无奈,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样啊……” 翌日,两人吃过晚饭才回别墅。 指针转过十点,钟声在空无一人的前厅寂寂回荡。 一旁的沙龙厅里透出夜灯微弱的光亮。 夏理走向电梯,见徐知竞从门后出来,略带倦意地朝他笑了笑。 “吃过晚饭了吗?” “嗯。” 夏理有些酒精过敏,喝点酒就会脸红。 徐知竞看他薄薄带起一阵粉调的眼尾,衬着总显得潮湿的眼波,影影绰绰,像是哭过一样。 宋濯陪在夏理身边,徐知竞不方便上前,只能站在原地猜测夏理到底是哭了,还是喝了酒。 他不太高兴地在两人进电梯前给了宋濯一记白眼,视线流经对方扶在夏理腰边的手,愈发冷然地拧紧了眉头。 徐知竞目送电梯上行,踌躇片刻,到底还是沿楼梯走向了同样的楼层。 “早点休息吧,这两天辛苦了。晚安。” 宋濯送夏理到房间,礼貌地站在走廊上,听对方与自己道晚安。 壁灯把他的表情照得很清晰,纠结犹疑都随昏暗的环境与身侧明亮的光源细微地产生变化。 徐知竞停在转角后没有上前,繁乱思绪亟待夏理的抚慰,又因无从定义的身份而失去了主动的资格。 他有点嫉妒宋濯。 或者,也并非只是一点。 夏理温声细语同宋濯说晚安,全然不设防地直到对方离开才把门关上。 徐知竞躲在过道的阴影后等待这一温情时刻落幕。 宋濯的身影渐渐走远,走廊的方向传来一声关门时的轻响。 空气中顿时只剩下微弱的白噪音。 壁灯一盏接着一盏连出间错的光晕。 徐知竞缓慢地,神游似的向前走,故作不在意地经过。 心跳与神思却像是丢在了那扇紧闭的房门外,随步伐一秒乱过一秒。 徐知竞过去总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没有夏理的人生,四季周而复始,所谓的想念与不舍终会被岁月冲淡。 然而夏理毫无预兆地出现,真真切切地再度出现在徐知竞的眼前。 对方清润平缓的嗓音,温和舒展的眼眉,交握时微凉的指尖,所有一切无一不在向徐知竞点明,他自以为的放下,不过是用以蒙蔽真心的谎言。 徐知竞怎么可能真正忘掉夏理。 夏理是他晚至青春期唯一的幻梦,是情窦初开,是沉沦痴迷,是贪嗔痴恨纠缠不清。 就连徐知竞的痛苦都是夏理赐予的,要比那把拆信刀更重更深地扎进他的心里,用不知终点的分离作为惩罚,让他连回忆都不敢深思,只能自欺欺人,麻木地跟随时间不断向前。 夏理,夏理。 徐知竞淆乱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仍清晰。 他要为夏理着魔了,摒弃一切文字与逻辑,唯有夏理在前夜恹恹望向他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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