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逐疑惑地看他,却忽然注意到那节紧瘦的袖管上空空如也。 “怎么了吗?”严逐心漏一拍,沈岫林要是有话要说,终于还是说道: “你去厕所看看吧。” 会场的厕所是隔间,一个人都没有,可水龙头却没有关闭,空间回荡着哗哗的水声。 严逐依着沈岫林的说法走到最后一隔,轻轻敲了敲门,门没锁,打开一看,却看到金柏双眼紧闭坐在地上,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红的,像是哭过。 听到门声响,他动了动,却没有抬眼,只是无力地将手中攥着的东西扔了过去。 是一些小颗粒,严逐没有接住,叮当碎响落地,他低头一看,是两颗蓝宝石的袖扣,还有一只义眼片。 严逐这才注意到,金柏此时的右眼瘪了下去,空空如也。 第32章 会场人声涌动,沈岫林手机一响,果然是严逐的消息: “我有事先走,麻烦你。” “好的:)” 将手机甩给助理,沈岫林摸着手腕,心中五味杂陈。正巧沈俪凑了过来,见他失魂落魄,挑眉问道: “严逐呢?” 沈岫林这才回神,见是沈俪,无奈地叹了一句:“妈……” “不是说了在公司别这么叫我。” “那你也别这样针对严逐啊。” 两人躲在角落讲话,语气间也放松了些,但沈岫林始终念着刚刚金柏的样子,放心不下。 沈氏的慈善晚宴只算拍卖后的一个小彩头,往年沈俪都不会出席,交由沈岫林或者别的公司领导负责,但今年不知怎得,她不仅亲临现场,还临时专门点了严逐作陪,沈岫林不得不怀疑她是藏了些私心,才这样具体地针对某个人。 沈俪看不惯儿子暗恋又小心翼翼的样子,佯怒道:“我们沈家的孩子,就没有不争气的!” “那也不能这样干,”沈岫林拿这个过分雷厉风行的女人没办法,“严逐已经有金柏了,我们不能……” 其实暗恋一个名草有主的男人,实在辛苦,沈岫林也常受良心的责问,但又觉得自己的喜欢与严逐无关,一边不愿在暗恋关系中过分卑微地放低身份,另一边又控制不住地对严逐示好,只能在拉扯间尽可能恪守一个搭档的身份。 “谈恋爱又怎么了,可以分手的啊。”沈俪全然不放在心上,“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行的,当年你外公重男轻女,要把沈氏传给沈烨,如今不也都到我手里了吗?人都是各凭本事讨生活,哪那么多规矩。” 沈岫林说不过沈俪,知道母亲今晚是使了些性子牵制严逐,但确实没想到金柏会出那么严重的事情,想来想去,还是要回手机给严逐发了条消息: “我这边一切都好,你放心/安抚/安抚” “金老师还好吗?” 金柏眼睛很痛。 从沈岫林脱下西装,露出衬衫上那两颗蓝宝石袖扣开始,他就一直痛。 具体的痛法有点像刚摘除眼球时的幻肢痛,但时日久远,也记不太清,就是密密麻麻的刺痛,那只蓝色的义眼成为新长出的眼球,连结血肉,重设神经,像痛在眼眶,又遍布整个大脑,胃里也翻江倒海,扑进厕所,将所有吃进去的山珍海味都吐了出来。 全吐个干净,只能脱力似地躺在地上,也不顾手干不干净,便把义眼片从眼眶里扣了出来,头痛稍微好了点,但依然像要把天灵盖掀起来一样。 他手脚无力,站不起来,忽然听到厕所进来一个人,好像还在和人发语音:“让他回家吧,舅舅在这里只会惹事。” ——小贱人的声音。 那两颗蓝色袖扣又晃在他眼前,金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隔间里扑了出去,把正在洗手的沈岫林摁在面池台上。 沈岫林受了惊吓,本想反抗,认出是他,动作又缓了下来。 “给我。” 金柏嗓子有些哑,他刚刚吐了很久,还在火辣辣的疼。 “你要什么?”沈岫林有些不明所以,但金柏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正常,只好顺着来。 金柏没有说话,只是一手掐着沈岫林的手腕,就要把袖扣生扯下来,撕坏了右手的袖口,沈岫林连忙将左手的摘了下来交给他,金柏这才松开他,右手紧紧攥着那两颗小东西。 沈岫林张了张嘴,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是我的。” 袖扣滚在严逐脚边,金柏喃喃地说了些什么,严逐没有听清,俯下身去。 金柏始终重复着这四个字,可严逐即使听清了,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说,但对方这个状态,显然不是询问为什么的时候,他想将金柏从地上抱起来,却被不停地推拒。 严逐以为他还因为刚刚的事情生气,只好又解释了一下,无外乎今晚本该是很轻松的宴会,不知怎得被点名作陪,沈俪是他的恩人,本想着金柏在旁边吃吃喝喝应该也没什么,却没想到沈烨也去了。 沈烨和沈俪不对付,严逐又是沈俪这边的人,连带着金柏也受欺负。严逐刚从沈岫林那里了解到沈氏的恩怨,这边金柏就变成了这样,他心里急,可怎么解释也说不到点上。 “这是什么?” 金柏终于回过神来,不再重复同一句话,而是指着严逐手里的袖扣问道。 “袖扣。” 金柏忽然有点想笑,他连袖扣怎么佩戴都不知道,怎么能误会那是严逐给他准备的礼物,自己在心里演了一出戏,认了信了,今晚看到这袖扣在旁人身上,才恍然发觉,不仅那些宾客拿他当笑话,就连严逐也没真把他放在心上。 “我给你添麻烦了吗?”金柏又问。 “没有,是他们做错了。”严逐哄他,想将人抱进怀里,伸手抚摸着略长的金发,却又被推开了。 金柏眼眶还在痛,严逐碰他,痛的更厉害了。 “沈俪资助你出国,给你投钱,是你的大恩人,是吧。” 并非疑问的语气,这已是严逐承认的事实。 “沈岫林是你最默契的搭档,是你永远的主演,你们是最好的朋友,对吧。” 严逐心沉了下来,金柏接着说道: “我是什么,是不入流的下三滥,是只会惹祸的麻烦鬼,是你早就想要摆脱的残废,嗯?” “不是这样的,不是。” 早在金柏还没说完,严逐就连连否定,但正如前两句一样,金柏仿佛已认定这是事实,仅剩的一只眼睛不知望向何方,严逐看不得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将人紧紧搂紧怀里,可无论怎么安抚都是苍白的。 “我们回家,好吗?”严逐问道,“我们回家。” 说着,略带强硬地要抱金柏起来,却被后者猛地发力,推在厕所隔间的门上。 左眼赤红,已经哭过又干涸,熟悉又陌生的幻肢痛仿佛带他回到了刚出事后的那个夏天,也是这样躲进厕所里,满脑子的恨。 金柏咬牙切齿: “你以为你能有今天,是因为沈家?”
第33章 “是因为我。” 金柏瞪着严逐,可后者却不敢直视他,只是垂着头,想要拉着金柏先回家。 可金柏仍重复着那句话:“你能有今天,是因为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知道。” “你知道。” 金柏重复,他不信严逐知道什么,这人明显把什么都抛弃了,忘却了,只剩下那些功名利禄的东西,可严逐却说: “我都记得。” 男人忽然抬起头,不再逃避,目光交汇的瞬间金柏气泄了下来,他靠在门板上,只觉得头疼。 他以为严逐不记得,但严逐却说记得,可如果他并未忘却但做了这些事,金柏也无能为力了。 严逐还在接着说:“如果没有你……” “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周遭一片黑暗,金柏双眼蒙着纱布,躲在墙角。他感觉到严逐要来抓他,顺手抄起手边摸到的东西就砸了过去,对方没躲,他听到人闷哼一声,接着又向他扑了过来。 金柏顺着墙爬,这是他手术后的第三天,意识清醒的时候并不多,因为药物作用和身体机能受损,大量的时间他都昏睡着,可只要醒来他就会不停地问自己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扑出去救严逐? 扪心自问,他后悔了。 如果在他和严逐之间必须有一个人失去眼睛,那个人应该是严逐,他是个导演,半残不会影响他的创作,反而会给他贴上励志的标签,但是摘除眼球对于演员来说是毁灭性的,他刚看到曙光,他不能毁容,不能残疾,他还要演戏,这是他众生热爱且未竟的事业,他要做出一番成绩后荣归故里,他要在电视上找妈妈,他要回去报复他的父亲,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更何况这遭罪本该是严逐受的,是他圣母心发作扑了出去。 只要伤口疼痛发作,他就不让严逐碰,可自己总会碰出新的伤,严逐必须要抓着他。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严逐任由他打骂,在身上也掐出青一块紫一块,等着病痛过去,或者金柏镇定下来。 只要镇定下来,金柏就会一言不发地回到病床上,继续反思——他必须扑出去。 严逐瞒着他,但金柏还是无意间听到,当时严逐站的那个位置,只要爆炸就是严重烧伤,不是丢一只眼球能了结,在夏季大面积烧伤的病人丢掉性命是常有的事。 如果在他失去右眼和严逐可能死亡两者中选,金柏又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他不可能把严逐的命放上赌桌。 人是自由意志的产物。 他选择了扑出去,就要承担后果。 理性上明白,感性上逃避;痛的时候满心都是恨,不痛的时候抓紧昏睡,在痛与不痛的缝隙里,他会宽慰严逐的自责,体谅严逐的辛苦,汲取严逐的爱。 可痛的时候还是多数,被遗弃的右眼过分不舍,使得金柏承受着超乎旁人的幻肢痛。 无论清醒还是昏睡,世界都是黑暗的,为了让他保养右眼创伤,并逐渐适应眼球摘除,医生将他两只眼睛都蒙了起来,但疼痛仍会发作。 一开始,金柏会觉得自己右眼还在转,他不自觉地隔着纱布抚摸消失的眼球,他能触摸到那颗圆滚滚的温热球体,神经告诉他眼球还在,于是他不停地左转右转,严逐只是出门打个饭的功夫,回来便能看到他把纱布扣的通红,血染满手。 后来身体认了眼球已经被摘除,金柏开始觉得眼眶里有火在烧,有刀在搅,无论怎样的表达都无法达到幻肢痛的万分之一。严逐心里急切,三番五次地找医生,药换了一种又一种,都无法缓解金柏的症状,大脑皮层保留了右眼曾经存在的“记忆”,仍隔着遥远距离接收那颗已成为医疗垃圾的眼球的虚拟信号,最终反应成疼痛来悼念它的牺牲,折磨这具身体的几近崩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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