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宣赢声音渐渐低下来,哽咽地说了声:“程愿,这个狗屁世界什么时候能毁灭。” 换做旁人,跟宣赢这样乍喜乍怒浑身充满防备与猜忌的人相处会很累,但程愿似乎早已习惯,也懂得如何开解,他紧攥了下宣赢的手腕,告诉他自己还在,脸上仍然挂着温顺的笑:“我们回房间。” 柔软的大床迅速将神经吞噬掉,身体里的力气仿佛也在瞬间被抽干,躯体化的症状影响很大,甚至连声音与说话节奏也迟缓僵硬,宣赢几度开口,没能顺畅地说出一句话。 程愿不言不语,撩开他额前的头发,去卫生间拿来条温热的毛巾,帮他擦干脸后又轻轻揉捏起他的鬓角。 “要听音乐吗?”程愿问。 宣赢缓慢地眨了下眼,程愿轻抿唇角,低低吟唱起一首英文歌。 歌曲音调缓慢,程愿的嗓音慵懒迷人,这首歌的发行时间比宣赢的年龄还要大,宣赢问过程愿很多次这首歌的名字,程愿告诉他,宣赢扭头又会忘记。 很久之后,宣赢握住程愿的手腕:“程愿,你还会回来吗?” 歌声停下,程愿说:“会的。” “我对你这么差,你为什么还会回来?”宣赢闭着眼睛问。 程愿慢慢蜷起手指,一时沉默。 歌声停下后的房间更显寂寞,宣赢又问:“程愿,爱是什么?” 程愿说:“是牺牲。” “我才没有那么高尚。”宣赢笑了一声。 程愿看了他片刻,蹲到床边,点了点他的鼻尖:“你乖一些,我们一个月后见,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 卧室的窗上投进璀璨灯影,白色纱帘被灯光照成陈旧颜色,在宣赢眼里安静的悬挂着。 程愿的手很暖,宣赢抓住他的指尖,眼睛依旧盯着那片晃动的白色,嗓音干哑且微弱地问:“程愿,英国也过春节吗?” 这一刻的程愿忽然有种泪流满面的错觉,他看着宣赢的眼睛,快速地收拾好情绪,温言道:“在英国的中国人要过春节。” 宣赢低低地笑了几声,把被子拢到了脑袋上。 翌日,程愿送宣赢回沈园,上车后宣赢摸了摸兜,说小灰落在了卧室。 程愿让他在车内等,自己返回家里帮他取,等待电梯期间,恰好与刚出电梯的杨如晤碰了个正着。 二人自是互知底细,程愿不愿多事,眼神交错后若无其事地从进入电梯。 按下八层,电梯门缓缓关闭,程愿只见电梯外的男人微微低了下头,然后转身,长臂一伸,在电梯门彻底关闭之前挡了下来。 “贵姓。”杨如晤问。 程愿稍做迟疑,低眉浅笑:“免贵,程,程愿。”
第13章 自从程愿回英国,宣赢整个人彷佛被抽走了精气神儿,除去必不可少的外出,便待在天星门都懒得出。 他很明白,他与程愿只是各取所需,与爱这类字眼毫不沾边,只是程愿陪伴他太久,太过体贴,让他还是不习惯,总觉得丢了什么。 实际上他更明白,他迟早要面临真正的分离,程愿不会陪他一辈子,他总学着如何抽离自己的情绪。 卧室的窗户开着,今日腊月二十八,雪从昨晚开始下,到现在也没有停的趋势,透过窗户,隐约能听见装扮庄园的工人在交谈,聊马上过年就能见到老婆孩子,聊这次又能挣到多少加班费。 宣赢躺在床上笑了,泱泱人海,谁还没点活着的盼头了。 离开贺家时不算特别愉快,头两天赵林雁主动跟他联络,道完歉后顺其自然地祝他新年快乐,也很和蔼地问他年后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回是肯定要回的,当时宣赢还没确定好日期,思考间听见了贺此勤的声音。 他想象着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景象,然后他试图把自己也带入进去,实际只预想到了由于他的出现会令贺家喜气洋洋的气氛大打折扣。 于是宣赢大发善心,说过了十五再回去,也很亲切地送去节日祝福。 这很符合国情,毕竟马上过年,天大的事也得先过完年再说。 任玥本来因为他擅自与赵林雁接触,以及临时放自己鸽子的事准备找他算账,奈何宣赢整日颓废,她既心疼又生气,自己劝自己半天,心道算了,反正宣赢又不是真跟赵林雁和好如初,反正他在沈园,跑也跑不到哪儿去。 代程愿管药的人便成了钟姐,任玥过来时钟姐一手端着杯热水,一手捧着一只小药盒,正在第四次催促宣赢起床吃药。 任玥见钟姐一脸为难,也不多问,把披肩扯下来交给钟姐,接住水跟药,示意钟姐帮他打开房门。 沈家无论何人,即便关系如何亲密也不会随意开别人房门,所以宣赢从没有锁门的习惯。。 钟姐打开房门就下楼了,任玥气势汹汹地走到床边,水杯放床头一放:“起来。” 宣赢攥着小灰翻了个身,瞧见是她无奈地笑了:“姑奶奶,你个大姑娘随便就闯男人的屋子?” “叫大嫂。”任玥一头长发用一只碧玉簪挽起,用力地捏住他鼻子,“快起来,钟姐站门口等你半天。” 宣赢坐起,靠在床头柜,任玥把药盒打开,见他不为所动,掰住嘴就要往里塞。 “我的天!”宣赢无可奈何,配合着刚把药含住,水杯就抵在了唇边。 任玥太着急,一杯水不由分说地全给他灌了进去,宣赢一口气喝完,忍不住长长地喘了两口气,喘完了瞪任玥一眼,扬声就冲房门喊:“钟姐,叫沈休过来把他老婆带走!” 钟姐听见了也不敢应声,任玥毫不客气地在他后颈上一拍:“沈休不在家,家里就老二跟我在,你看谁帮你?” 即便没有任玥这通闹宣赢没准备多躺,今天是沈父的一位表叔姥爷的寿辰,因是远亲,沈父亲去反而显得大张旗鼓,每年都是宣赢与沈泓前去。 宣赢洗漱的间隙任玥给他搭了身衣服,换好下楼恰好看到沈泓进来。 二公子一身酒红色西装,眉宇间一派风流倜傥,笑起来俨然是个花花公子的模样,走过来也不知跟宣赢扯了句什么,宣赢抬手就往他手臂打了一拳。 任玥将他们送到车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对两位小叔子的精神面貌打心眼里满意。 深绿色复古西装的款式挑身材也挑气质,宣赢却驾驭的恰到好处,任玥走进帮他整理了下衣领,叮嘱道:“那边肯定闹哄哄的,早点回来。” 二人应下,上车走了。 表叔姥爷的住处在近郊某个庄园里,二人中午前到,今天来的人不少,因是年节,祝寿拜年的人都凑到了一起。 这位叔姥爷其实也就比沈仲青大个五六岁,奈何人家辈分大,进入内厅,宣赢与沈泓很默契地捋好称呼,一声太姥爷把寿星乐得看不见眼。 老头儿这支子孙找不出如沈休一般优秀的人物,但都姓一个沈,家里家外多少能落回些面,他拉着宣赢与沈泓老二老三地叫来叫去,等下一波贺寿的客人来才将人放开。 一经解脱,二人结伴出来透气,宣赢站在生态鱼池旁看里面的锦鲤,沈泓使坏,在背后吓唬他要给他丢水里。 外出一趟,宣赢心里的郁气散去许多,蹲下让沈泓身上撩了把水:“诶,陈凛呢?” “在家呢。”沈泓掸掸身上的水渍,“今年他爸妈来这边过年。” 沈泓是半路弯的,陈凛是他的同性爱人,两人在一起好几年,虽然中间分开过一段时间,但和好之后比以前还要恩爱。 宣赢笑问:“那你今年在家过年还是回你那儿跟陈凛过?” 沈泓与陈凛将爱巢筑进了市区,沈泓一般周末会在沈园住一天,余下时间都跟陈凛过自己的小日子。 “在沈园过了零点再回我那儿。”沈泓感慨,“谁让任总不好惹,我怕怕。” 宣赢皱眉,不解道:“今年冬至家宴,妈不是让他来家了吗?差不多就是点头同意的意思,你还怕什么?” 沈泓解释:“妈好不容易才松口的,但还不算.....正式接受,我不敢妄动,不急,再过几年,我俩好好过给任总看。” 想当初沈泓风流的令人发指,混蛋的就连宣赢也甘拜下风,如今搞起纯情,意外地忠贞不渝。 不过有些事,也确实需要用时间来证明,宣赢夸张地给他竖了两个大拇指,祝他与陈凛可以早日光明正大地登入沈园大门。 沈仲青与沈休名声在外,午饭期间不乏有特意来宣赢与沈泓桌前敬酒寒暄之人,这俩是沈家嫡亲子孙,即便没有沈休那样大的名声,也足够让人殷切恭维。 在外宣赢永远是一副带着淡笑的面容,实际上耳膜疼,胸口也闷,但这种感觉跟在贺家那种逼仄相比,他显然更愿意负担与沈家有关的东西。 本来吃完饭就要走,没等说话又被寿星的儿子拉到了牌桌上,年根底下大伙都喜气洋洋的,沈泓与宣赢对视一眼,没扫兴,口袋一敞,打算输够就走。 寿星的儿子叫沈纵,比沈休年长几岁,在中复集团旗下娱乐公司担任执行总监,家有贤妻儿女双全,也没影响他外面彩旗飘飘。 宣赢见过不少这种奇特的人,饶是里子如何不堪,表面功夫任谁也挑不出错。 沈纵先是给宣赢与沈泓各点了个炮,后面几圈局势渐入佳境,他扔出一张八万,仗着辈分也仗着家庭氛围对沈休直呼其名:“沈休最近忙什么呢?” 沈纵下家临时搭局的女人似是没听见,摸出一张牌,看也没看就放桌上了。 沈泓叼着烟,不在意地轻笑声:“谁知道呢,你问他去呗。” “听说沈休打算重整策委会?”沈纵吃下一张牌,“来年开始全国各地巡查。” 几人手边都放着只精致的烟灰缸,唯有宣赢手边是碟蜜渍番茄,一旁摆着一根银色果签。宣赢看了沈泓一眼,扔下一张一筒:“你消息打来听来的?我都不知道。” “老三,你诚心给我喂牌的吧?”沈纵捡起那张一筒,语气神秘,“但凡跟贪污腐败有关的,谁敢不长四个耳朵,沈休弄得动静多大,我想不知道都不行。” 沈泓按灭烟,伸手摸牌:“哎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沈纵一乐:“老二,你说沈休是鬼,恐怕不好吧?” 沈泓喝了口茶水,抬眼撩他一眼,笑笑没理。 一下午过去,牌桌周边空气浑浊,沈纵仍没放弃似是无意的试探,宣赢自摸一把,一推牌,说:“没劲,不玩了。” 话音刚落,旁边那女人起身就走,沈纵抬的手落了个空,宣赢抽出一张牌,随意往桌上一仍,直言道:“这把就算了。” 沈泓穿上外套,走到沈纵跟前拍了拍他胳膊:“今儿我们哥俩儿输了不少,够不够堵你那窟窿?” 沈纵也不恼,送他们到车前:“撤了我,没准下个人比我还贪,替我说说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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