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悉会故意悄咪咪把花戴到许衔南耳朵上,再在许衔南的注视中给自己也挂上,然后拉着他去采艳山姜的花,喝那里面甜甜的花蜜,鼻腔里涌动着类似姜的味道,许衔南至今都没有忘掉,也不喜欢吃姜。 还有池塘里大片的荷叶,风里摇动的荷花,最后变成他们手里的莲蓬,剥开莲子吃掉,脆生生,甜津津。 很多个春夏秋冬,许衔南只见过一次院里仙人掌开花,花苞小小地缀在边沿,开出艳丽的紫红,又很快地凋谢落地。 大自然里不同的植物,大街小巷里不同的人。 很难说人类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植物,接受不同的浇灌,度过不同的成长期,迎来或早或晚的开花结果或者骄傲地独立枝头,最后枯萎轮回。 许衔南在他的成长期里长得很缓慢,远远追不上楼悉。 母亲去世后的一年——许衔南估算着时间,也不太确定——父亲带他去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女人给他的礼物是一本厚厚的字典,这让许衔南对她的印象不错,而且,女人长得漂亮,说话也很温柔。跟他印象里的母亲完全不同。 后来,这个女人成为他的继母。父亲推了他一把,他拉紧袖子,喊了声“妈妈”,没什么说不出口的。 没过多久的一天,他在楼悉家院坝里和楼悉趴着玩卡片玩到天黑,没人叫他吃饭。楼悉已经和他一起洗完手,把他拉到饭桌上,父亲才姗姗来迟。家里在那之后多了个比他大三岁的姐姐。 上初中那年经历拆迁,没了院坝,没了植物,爷爷去世,父母外出务工,为的是偿还许衔南生母治病欠下的债。 许衔南还生在原来的花盆里,可是土壤却换了大半,导致了营养不良。 两家人没再隔着高高墙壁,成了门对门的邻居。许衔南依旧矮矮瘦瘦,楼悉却一天比一天高。教室里,楼悉必须坐在最后一排才能不挡住其他同学的视野,而许衔南坐在第二排,后座是年级第一。 小孩子都知道,教室的前后就是两个世界,老师们偏爱占据教室绝佳位置的好学生。不过楼悉靠着好皮相和不惹事在老师们心里也占了一隅之地。 上课没人举手回答问题,楼悉往往第一个被点到,选择题会的蒙一蒙,填空题不会的就摇摇头,接着下一个被点到是许衔南。 老师们都知道,这俩小孩关系好,不过一个读书认真,另一个心思不在这里。 班主任语重心长地拍许衔南的肩膀,“你就该帮帮楼悉嘛,我看那孩子也挺聪明,就是不学,有你带收收心就好了。” 许衔南是没办法让楼悉收心的,连楼悉的心到了哪里他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数学老师讲课一向爱拖堂,评讲试卷最后一题滔滔不绝。许衔南订正完错题,转过头,教室的人稀稀拉拉,走了大半,去食堂的去食堂,出校门的出校门,剩下的人里没有楼悉。 他上了个厕所,没有在厕所遇见人,又回教室做作业。许衔南家里给他的生活费不多,住校期间的饭钱加上回家的路费,不多不少。 教室里除了带饭来吃的同学,陆陆续续有人回来,许衔南走到教室后面接水,路过楼悉的课桌,发现草稿本上的几个大字,“许衔南,晚饭别等我!” 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食堂的饭差不多没了,时间也所剩不多。许衔南只能去小超市买一个便宜的面包。 小超市外面的走廊,靠近操场那一侧总是聚集着很多人,许衔南回来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提起楼悉的名字。 第二天,楼悉给许衔南带了罐旺仔牛奶,神清气爽,借走了许衔南半块橡皮擦。 那个周末他俩还是一起回家,不过一整个周末楼悉都没来找许衔南。许衔南给奶奶报了自己月考的名次,知道了大姨过几天打算把奶奶接去度假,奶奶犹豫着没答应。 虽然继姐上了高中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但许衔南还要每周回家呢,她不放心。 返校的公交车上,许衔南提到这事,楼悉抬手摸了摸他脑袋,“那你来我家不就好了,就多你一张嘴而已。” “这样,你叫声哥,你叫了我就去和奶奶说。” 楼悉再怎么算也只比许衔南大两个月,他执着地逗过许衔南很多次,许衔南都没应。 “不要。” 不过许衔南回家时家里只剩下他一个。奶奶已经被大姨接走,大姨找了楼悉爷爷,说是给些生活费,帮忙照看许衔南,被楼悉爷爷拒绝了。楼悉爷爷喜欢许衔南,怎么也是看着长大的,挣点牌钱都能给许衔南买菜吃。 许衔南在隔壁吃了饭,又回自己家做作业洗漱,坐在电视机前面看电视剧,在男女主角亲到一起的时候努力不扭开自己的头。 广告中途有人来敲门,许衔南站在门后面问是谁,听见楼悉朝气十足的声音,“是我,许衔南,爷爷叫你来我家睡。” 楼悉卧室里有电脑,枕头下面放着他用压岁钱买的手机,对许衔南来说都是新奇玩意。两个人打了打游戏,楼悉就拿着手机发信息,一边发一边傻笑,许衔南凑过去看,被他一把躲开,推到电脑前面。 “你先自己玩会。” “哦。” 许衔南不熟练地用着鼠标,生怕点到其他地方,安安分分地不出声,玩扫雷。 周日楼悉有了计策,把许衔南按在电脑前,“你作业做完了?” “做完了。” “那你先一个人玩,我出门一趟,有点事。” “啊?” “听哥的,爷爷要是问,你就说我在做作业。” 实际上楼悉作业是周一早上早自习赶完的,许衔南抱着作业去办公室,听见老师们一边备课一边聊天,他一进门老师们就不说话了。 但他还是听到了。 “对面走廊最顶头上那个班,不是有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女生嘛,一向年级前十的。那天我听学生说,那女生谈恋爱咯。” “怪不得呢,成绩下降这么多。现在的小孩子一早恋,心思就飞了哦。” 对面走廊成绩好的女孩子,许衔南想了想,大概有印象。坐在一个考场里,很容易记住。 不过直到那个晚上许衔南才记住她的名字。 晚自习三节,走读生只用上两节。放学时整栋楼都很吵闹,不过人流朝着大门方向涌动,还有一半边教学楼浸在黑暗里。 许衔南逆着人流去找少人的厕所,上完厕所之后洗了手,听到门外天台上的声音,不是因为声音大,而是因为过于熟悉。 “这个给你,生日快乐。”是楼悉,许衔南透过厕所透明的门帘,窥见那高高瘦瘦的身影,声音有些僵涩紧张。 和他握住鼠标时一样的不熟练,但是也同样开心。 “谢谢!”女孩子的声音很甜,“我回家再拆。” 书包拉链拉开的声音,女孩低着头把礼物放进去,许衔南眨了眨眼,是老师们口中那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女生”。 “那我先走了,我妈妈应该在门口等我。” “好。”楼悉应得很快,在看见女孩走出几步之后又追上去,“我送你下楼吧。” 许衔南又洗了个手,在头顶的声控灯熄灭之后才走回教室。 住校生不多,安安静静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一般情况下楼悉会在看见许衔南进门时朝他摇一摇脑袋,吸引他的注意力。 导致许衔南已经下意识地会在进门时看向他。 可这次走进教室,那个人却望着窗外。 许衔南其实很喜欢街上的路灯,甚至可以归为迷恋。它沉默地站在黑夜里,隔着玻璃,向许衔南输送着暖黄温柔的灯光,叫许衔南移不开眼。 如果可以的话,许衔南也想变成一盏街灯,永远缄默的街灯。
第11章 橡皮擦疤 按理来说,住在一个宿舍的同学关系应该不错。不过许衔南同宿舍的同学以前和他都不在一个小学,宿舍六个人,三个人一起的,两个人一起的,最后剩了他一个,不熟。 教室座位也挨不到一起,收作业的时候叫个名字,几乎就是全部的交流。想起来都会惊讶,那时候的生活抛开学习,偶尔的电视剧和动画片,竟剩不下什么东西。 自然也和周围的同学搭不上话。 来了更大的地方,才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东西,他都不知道,像楼悉带来的那瓶汽水一样闪亮。 楼悉住在许衔南对门的宿舍,宿管阿姨不让串门,熄了灯都得乖乖睡觉,不过床对着床,小小一间,很容易就能听见其他人讲话的声音,一个宿舍讲着讲着,阿姨门一开,手电筒一扫,要扣分。 许衔南躺在床上听着他们说话,有时是自己宿舍先被查,有时是对面宿舍先被查。 第二天中午吃饭,楼悉夹了自己碗里的胡萝卜给许衔南,把许衔南碗里的南瓜换过来,许衔南忍不住问,“昨晚你们宿舍在讲什么啊?” 楼悉停下筷,眉毛皱了皱扬起,“没讲什么啊。你问这个干嘛?” 一双眼睛坦荡荡的,好像什么也没藏,点了点许衔南的盘子,“多吃点胡萝卜,你写作业眼睛离得也太近了,小心近视。” 最后近视的人是楼悉自己,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把胡萝卜都给了许衔南。 周五放假之前,整栋楼都在骚动。许衔南听后座的年级第一要去补习班,正烦恼着。自己的肩膀搭上来一只手,年级第一手指夹着一张纸,“后面传上来的。” 铃声响起之前就有人冲了出去,许衔南拿着那张纸,给要出去的同桌让位置,前桌也挤着,许衔南抱着桌子,憋了好大一口气。 他拆开那张叠了一折的草稿纸,没意外是楼悉递过来的,楼悉人缘好,大家愿意帮他传小纸条。 看完之后他把小纸条放进练习册里,要带回家。年级第一还没走,刚干掉数学作业,看许衔南呆着,又拍了拍他,“要不要一起去看漫画。” 年级第一逃了今晚的补习班,花了十五元巨款,五块买漫画,另外十块一人一杯奶茶,两个人挤在奶茶店角落里一起看漫画。 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许衔南心心念念还是那本漫画书。头顶被一只手盖住时,他吓了一大跳,看见人之后又歇了口气,紧接着又因为问话悬着一颗心。 楼悉已经比许衔南高了一个头,也比他白净,人群里一眼就能看见,曾经有人误会楼悉是他哥哥,被许衔南否认之后又点点头说,看着确实也不像。 “你怎么也才回来?我不是让你先回家吗?”楼悉脚步轻快,嘴角带着笑,满脸高兴。 许衔南没有支吾停顿,一下就反应过来回他,“我和我后桌一起看家庭作业,数学最后一道题很难。” 那是许衔南第一次对楼悉撒谎,编造时手心出着汗,要是楼悉再仔细一点,说不定就发现了。不过他正高兴着,完全没注意到许衔南的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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