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悯浑身湿漉漉的,还沾了不少灰和树叶,想必一路过来不会太简单,但他眼神明亮,像是发现宝藏的恶龙,寸步不离地守着金矿。
按理来说,他应该让陶源和他的侍卫队们进来把暨悯带走,然后自己孤独地熬过这段时期。
可他与暨悯对视着,还是说出了那句他都不太理解的话:“没事,你们照常巡逻。”
暨悯轻笑一声,声音轻到其他人都没注意到,只有陶源神经紧绷,异常敏感,听见了这一声。
他脑子里的烟花骤然炸开,想冲进去但被宫侍皱着眉直接拦下,甚至有人举起了枪。
“任何违抗殿下指令者,杀无赦。”宫侍用枪口正对陶源,仿佛下一秒就要开枪。
陶源还要再说话,朝音不耐烦的声音顺着对讲机传来:“不要在外面吵,没有事就散了。”
“是,殿下。”巡逻队迅速散去,继续执行任务。
“请您迅速离开。”宫侍仍然没有放下枪。
“……”陶源狠狠地瞪了一眼其他人,转身就走。
暨悯一定在朝音的宫殿里,而朝音,刻意隐瞒了他的踪迹。
朝音不是不会为别人开绿灯,只是那个别人,不会是他。
*
“说吧,你想干什么?”朝音掀开薄毯,裸足踩在地毯上,羊毛地毯长而柔软的毛淹没到他的脚踝,只露出纤细的骨节,盈盈一握,仿佛随时会断掉。
“我来见你。”暨悯认真地回答。
他只是想见朝音一面,确认朝音的情况,凭借这个信念,他没有任何计划地从伽州出发,只为这一面。
朝音对此嗤之以鼻,他看着身上衣服还在滴水的暨悯,反问道:“想见我也用不上偷渡入境吧,尊贵的暨悯殿下?”
“你不回我信息。”
“因为并不想见你,”朝音直视暨悯的双眼,“合作关系结束,我不用再和你维持表面友好。”
“我只想知道,你最近过得好吗?”朝音话语句句夹枪带棒,暨悯却一直在退让。
“见不到你,所以过得很好。”
“你不想见我,但你并没有驱逐我。”暨悯往前走了一步,身高差使得朝音必须得仰头看他。
“你想太多了”,朝音往后退一步,“只是不想激化两国的矛盾罢了。”
“你说你过得还不错,那这些东西是饮料吗?”暨悯步步紧逼,指着茶几上还没吃完的药质问朝音。
不知什么时候,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那雨下得并不大,打在叶子上跟猫爪走在地板一样,几乎没有声音。
朝音往后走了几步,退到沙发上坐下,那朵待开的玫瑰已经盛开一半了,花蕊探头,对外界异常好奇。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朝音声音放得很轻,似乎怕惊扰什么东西,“你是伽州的太子殿下,还是,以前和我有仇的暨悯?”
暨悯并不答。
屋内灯光仍然昏暗,暨悯背着光,朝音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闻见他身上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与暨悯的气质毫不相符。
朝音心生烦躁,但他压抑着躁动,无声对峙。他不明白自己在这里和暨悯浪费时间干什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暨悯能凭着一个想法从伽州飞到银海钻进他的宫殿里只为见他一面,他心里还是有所触动的。
因为这份触动,他犹豫了。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暨悯说出了他没说完的话,“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重新给你一个机会?”朝音反问。
朝音目光不屑,对暨悯的话嗤之以鼻:“绝不可能。”
他呼吸略微急促,药物压制住他信息素喷涌,激素水平被牢牢压制在一个水平线上,科技和生理作用彼此对抗,朝音呼出的气都带上热气。
这让他异常烦躁,他调出光脑面板,将室内温度骤然调低十度,出风口送出对风宛如外边湿哒哒的风,钻进暨悯还没干的衣服,他感觉凉意顺着手臂和小腹在往上爬。
待开的玫瑰花瓣逐渐舒展开,只有最中心的几层还在遮掩花蕊,谁都不给看。
朝音眼尾带红,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他穿的是七分长裤,翘起腿时露出半截修长白皙的小腿,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就像一位普通的Omega。
暨悯皱起眉。
朝音如今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像是普通的发.情期,但他非常冷静,甚至异常高冷,与朝音上次的模样截然不同。
“你怎么了?”暨悯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朝音的模样。
“暨悯,”朝音没理他,“如果我要你付出什么代价,你也同意吗?”
暨悯半蹲下来,仰视朝音,他看着眼前那抹一跳一跳的白,喉结上下滑动一下答道:“我同意。”
“那好,”朝音向后仰,“跪下吧。”
他眼神蔑视,俯视暨悯的时候像看一个即将被押送法场的罪人。他极少露出这样高傲的表情,像是真的在审判谁。
暨悯没有动。
他本就是半蹲着,离半跪只差一个动作,却仿佛有千万只手托住他的膝盖。他从没给任何人跪过,在伽州的文化里,只有向相爱的对象求婚时才会做这个动作。
可朝音想干什么,他也知道。
“不愿意吗?”朝音又问。
他身体难受极了,像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撕咬,不是疼,痒得心肺都在抗议。
“不愿意是正常的,”朝音蹙眉,声音略哑,“你当初不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因为他不懂事,只懂全世界对他最好的是暨悯,他全心全意相信暨悯,换来的却是自尊心一次次被践踏,被辜负,被众人围观着看他无声尖叫抗拒的时候,都比现在暨悯的处境好得多。
“还是你仍然觉得,做错了事情,不付出什么就能挽回?”朝音尾音越勾越长,媚得不像是他。
暨悯明白,朝音就是要打掉他的自尊心,报当初的仇。
他那个一直下不去的膝盖骨,终于还是缓缓落在了地毯上。
朝音眼眸里闪过一丝意外,但他藏得很好,没有让暨悯看出一丝端倪。
“我以前非常恨你,我恨你从来不愿意站出来保护我,我只是你夺权路上的阻碍,”朝音今日的话格外地多,“后来我想明白了,把希望寄托给别人本就是把自己送上绝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我该完全信任的人。”
他当时失忆,心智不够成熟,仿佛雏鸟破壳,全身心依赖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他懵懂得像个从未踏足外面世界的小少爷,以为这个世界如同他家里给他打造的乌托邦一样,毫无威胁。
事实证明,对世界毫无堤防的,就会被一记大摆锤从天而降锤在头顶,好在,他清醒得还算早。
“我也想清楚了,”朝音不急不缓,“我以前并不是爱你,只是你非常偶然地出现在我需要的时刻。”
“问题是,我当时最需要的,从来都不是你啊。”
在无名的星球上,他那个坠毁的飞船,等的一直都不是暨悯,而是接他回国的飞船。在暨悯带走他后不久,他真正等待的飞船才姗姗来迟。
“你说你想挽回,可没有几分真感情的过去,有什么值得挽回的?”
暨悯错愕地抬头,对上朝音怜悯的眼神。他不知道朝音在怜悯谁,也许是过去的暨夏,也可能是现在的暨悯。
“现在你想明白了吗?”朝音凑近暨悯的脸,玫瑰香气扑鼻而来,“你现在滚开,我就当过去的事一笔勾销,我们从此往后再也没有关系。”
暨悯没想到朝音会说这些话。
他从未想过,朝音会直接否定掉以前的暨夏。暨夏天真烂漫,他的世界最大的痛苦只是暨悯今日不来看他,每日晒晒太阳,听管家讲一些筛选过的故事。
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人否定过暨夏当初对他的爱,连烛凉都说暨夏的爱快吓到他了。
“你不承认暨夏的存在吗?”他嘶哑地问道。
“怎么会?”朝音挠了挠手臂,指尖划过,一道红痕迅速浮现,“暨夏就是我,我就是暨夏。不爱你这个事情,有那么让你难以接受吗?”
谁会不喜欢暨夏。即使是如今的朝音,也不会对着一个天真烂漫的Omega说出不喜欢的话,被保护得好并不是值得谴责或是怜悯的事,只是没有独立承受打击的能力,风浪刮下来,小玫瑰就碎在了泥土里。
暨悯却是难以接受。
他想了一万种朝音折辱他打压他自尊的方法,唯独没想过,朝音会告诉他,他从没付出过真心,只是刚好需要他。
“需要我也可以,”暨悯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都可以出现。”
没有爱情也好,不愿意放下也好,他都可以不在意。只要能看见朝音,能陪伴在他身旁,那就足够了。
“可我不需要你了,”朝音讥讽一笑,“如今我什么都有了,连你的信息素我都有替代品,你的一切我都不再需要了。”
他身后就是他的王宫,他一步步运筹帷幄,受过伤流过血,常年噩梦缠身睡不好,即使健身也还是带病的身体,这些都是他一路上经历过的东西。
但他现在想要的都得到了。
朝音说的“替代品”其实是药物,但话落进暨悯耳朵里就是另一回事了,他下意识觉得,朝音指的是陶源。
Alpha天生的征服欲让他心生愤怒,甚至想站起来质问,却被朝音狠狠地踩住了膝盖,纤瘦的小腿似乎带着千钧之力,暨悯竟然一下没能起得来。
“你什么意思?”暨悯知道自己如果要强行起身势必会让朝音吃痛,所以他按耐下了冲动,只是愤怒的质问朝音。
“你不是想要挽回吗?”
暨悯闻言,猛地抬起头。他太过震惊以至于一时半刻没有发现,朝音开始释放信息素了。
实际上朝音不该做这种事,服药期间他不能有任何主动动用信息素的行为,可他还是做了。
朝音的信息素和普通的玫瑰香不同,攻击性极强,今日却主动磨去了攻击性,像是落进潭水里的玫瑰花瓣,泛起一圈圈涟漪,勾引潭底的鱼跳出水面,只为闻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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