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带着我御剑,飞得那么高,可以看见整个村子,他跟我讲的,村子里的大家都过得不容易,他想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过上好日子,一定会修得真仙回来。”海萍盯着碗里荡漾的酒苦涩道。 “哪有他说的这么简单,有头有脸的大宗门能得几个元婴已是大福气,更何况他不过是个散修。” “今日他说,我为天下人而修,明日又见他浑浑噩噩同人喝得烂醉回来,躺在床上说,修行需得劳逸结合。心中醒,口中说,不从身上习过,一心扑在旁门左道上,又怎么可能修出本心来?连我这个入门不过八载的修士都知道的道理,他却能糊涂一辈子。” 海萍靠在了罐子的边沿,手指轻扣着喝空的坛壁。 “前些年,我娘同他和离了。” “好在我只是个外门弟子,不必断绝凡缘,还能收得到我娘捎来的信,“信里说和离那日,签下黑纸白字居然还是他一个不知哪来的友人。不过那时我已经六七年未见过他了,自从他某次说要游历,再也没见他捎回来过什么,临走前嘴上还说着隔几月就回来,可一走就再没音讯了。” “他走的那天,我还傻呵呵地用压岁钱给他穿了一串铜钱,想必他‘游历’途中,那铜钱早就不知被骗到哪去了。” “嗝!”海萍捂住了嘴,朝陆忆寒释然一笑。 “不过我在谷里都想通了,我不觉得他可恨,只觉得他可悲。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吧,别把自己饿死就行…至于抓他去天衍宗……”她默然不语,陆忆寒却是听得出来她的下文。 半晌,她又问道:“陆道友,你爹是什么样的?” 突然被问话,陆忆寒有些不知所措,父亲的模样在他脑中几经翻腾,却始终成不了形——那个一身素蓝衣裳的,披散着长发,又用粗布蒙着眼的男子。 “我…爹、爹……?”他缓缓念出这二字,回过神却已经觉得生涩了,他也有好些年未曾见过父亲了。 …… “爹爹,这是什么草啊?”一只小小的手攥住了一位素衣男子的衣角,灰蓝素衣的男子款步就着小孩的步伐,他面庞清秀,可轮廓有些过于分明,让人觉得那覆于眼上的雪白绸带下是一对深陷的眼眶。 “忆寒,取其一部分,置于我手心。”男子的声音温和而又深沉。 小包子陆忆寒刚把叶子折下,男子就开始笑起来,收回了手,道:“是芫(yan)荽(sui)。” “啊?”陆忆寒撇撇嘴,空气中似乎飘着让人不快的味道,“你都还没摸过!” “可是我闻到了,”男子蹲下,“你把裂口放在鼻下,可闻出来辛香?” “哕!!!!”陆忆寒大叫着甩飞了手中的草,泪汪汪地望着男子,巴巴地说道,“是臭臭的香菜!” “跟你娘亲一个样。”男子笑意更甚,顺着香菜的味道抓住陆忆寒的小手,取来一块湿帕帮他抹掉手上的香菜残渣。 不一会,陆忆寒又忘了先前的不快,小跳着去揪另一丛小花…… 陆忆寒觉得自己仿佛就要够到那抹身影了,拼命忆着和父亲有关的一切。 …… 他坐在屋檐下,炙热的烈阳烤的石板发烫,眼前的景象也有些微微地扭曲。 自己手中紧紧攥着一篮子草药,有些脱力地靠在身后的木板上,天太热了,先前他爹爹为他备好的那一竹筒消暑的水因为他没放好,撒了一路都浑然不觉。 陆忆寒望着天上的骄阳,陆文轩此刻一定正顶着烈日在山上寻草药,盲了双眼,寻药自然也是要比寻常人困难些。 昨天的草药焉了都没人来买,那些药铺的人也都联合起来拼了命地压价,近半贯钱的草药硬是只出几十个铜板的价格,打明了算盘要他们不得不低价售出。 陆文轩是打算低价贱卖作罢,陆忆寒硬是不肯,抱着篮子说自己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于是昨天晚上,两人只是寻了些果子果腹。 “小孩,这菜多少钱一斤?”眼前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摇着手中的玉折扇,陆忆寒也蹭了些清风,醒过神来,连忙解释道:“这是草药,不是菜。” 他铺开草药一味一味介绍着:“这是龙葵,能清热明目;这是甘草,能补脾益气;这是兰艾草,能温经散寒……” 未等陆忆寒介绍完,那扇子就抵住他的肉嘟嘟的包子脸,那人说:“这些东西我全包了,多少?” 陆忆寒没反应过来,试探性地又问了一遍:“全包是说……”他挥着两只小短手对着整个篮子比划了一下,“这个全包吗?” “是。”那人笑了笑,“一两银子够吗。” “!!!”陆忆寒震惊了,“太多了,用不了这么多,半贯钱就够了。” 可那人还是丢下来一两银子。 陆忆寒战战兢兢地答道:“我…我找不开这么多钱……” “不用找了。”随后那人消失在眼前,带走了那一篮子草药。 陆忆寒揣着那一两银子愣了神。 傍晚,陆文轩还未归家,陆忆寒买了一整只烧鹅,余下的钱沉甸甸的,放在桌子上。 因为烧鹅太香了,陆忆寒忍不住撕了一小块塞进嘴里,乖乖等着陆文轩回来。 直到夜深,陆文轩才从山林里归来,一进门他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香味,他目不能视,其他感官倒是练得比常人更加敏锐了些。 “草药卖出去了?”陆文轩放下身后的箩筐。 陆忆寒朝他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嘿嘿一笑,答道:“都卖出去了!” 陆文轩弯下腰捏捏他的小脸,“我们忆寒真能干,一共卖了多少钱啊?” “一两……”陆忆寒有些踌躇,“我跟那人说只要半钱,他给了我一两,我找不开,他告诉我不用找就消失了。” “……是一个人买的?”陆文轩皱眉。 见爹爹脸色不对,陆忆寒又连忙解释道:“我都跟他介绍过那些草药,也跟他确……” “他长什么样你可还记得?”陆文轩的声音变得凛冽,陆忆寒从来没听过陆文轩用如此口气跟他说话,吓得不轻。 “不、不记得了……”声音中似乎带着些哭腔。 陆文轩抓住他摇晃着,逼问道:“他手里是不是有把玉折扇!” 陆忆寒被他这架势吓得嚎啕大哭,嘴里直嚷嚷着:“我、我、呜呜……我、嗝!我呜呜呜…好饿,我好饿……” “不许哭!”陆文轩冲他大吼,“回答我!” 陆忆寒立马又收住声,嘴唇还不受控制地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说话也一抽一吸的,“扇子、嗝!呜……嗝!扇子拍、嗝!拍我脸呜呜……嗝!……” 陆文轩丢下他,冲出了屋外,一夜未归。 陆忆寒看着桌上那只烧鹅,委屈得大哭,一边哭一边把鹅撕碎了往嘴里塞,哭累了,就着夜风躺在地上睡了一宿。 第二日清晨,陆文轩从外头浑浑噩噩地回来了,走到一半,被躺在地上的陆忆寒绊住脚,慌乱中摸到了他脸颊的泪痕,眼睛肿得像核桃。他摇摇晃晃地把陆忆寒抱起,放到床上,替他掖好被子。 陆忆寒半梦半醒间听见耳畔传来陆文轩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听到他说:“……爹爹过些日子要去寻你娘亲……等爹爹带你娘亲回来…我们一家团聚……”
第31章 与鸡搏斗 夜风在这一瞬显得绵长而悠远,绕住陆忆寒的过往,掠走了被挑拨出的伤情。 “我爹爹…很好。” 他侧过头再去看海萍,海萍已经抱着酒坛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揉碎的话语,陆忆寒听不懂,但能听出来大抵是些骂人的话。 陆忆寒怕她在外头受寒,于是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替海萍拢了拢,自己则回房钻进叶与的被褥里了。 他紧挨着叶与,一头闷在那个檀香枳味的怀抱中,安下心来。 有师父伴在身侧,诸事皆可从长计议。 …… 清晨。 陆忆寒是被急促的扣门声惊醒的,他翻身下床,突然发现本该在身旁的叶与已经没了影。 他忐忑地打开门,见堂屋杯盘狼藉,院里的母鸡像是着了魔,扑扇着翅膀在逼仄的屋里头横冲直撞,桌上的杯盏宛若鞭炮,噼里啪啦砸下一串。 满山红急杵捣心,一边海萍仍在外头睡得不省人事,一边另一位仙师已经去追查昨夜无故丢失的鸡的下落,可就在方才,院里的鸡突然暴起,从栅栏里冲出,一时间风流云散。 这四方的院落哪哪都是腾飞的母鸡,唯独栅栏里空空如也。 陆忆寒望着这一屋上蹿下跳的鸡,只想两眼一翻,干脆厥过去。他硬着头皮抓起一旁的扫帚,悄悄靠近蹲在桌上的鸡,试探着用扫帚杆戳了戳。 这鸡本刚闹完,正蹲在桌上歇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个没长眼的家伙吃饱了没事干,对着自己就是一顿乱戳,腾起身子猛冲向陆忆寒,盯准了他的脑瓜子乱啄。 陆忆寒被鸡追得满屋子乱窜,好在他这身衣裳够结实,区区凡鸡根本啄不漏风。 海满氏站定原地待那一鸡一人兜回面前,见准时机,一只手卡住鸡脑袋,另一只手灵活地捏紧那对扑腾的翅膀,陆忆寒这才刹住脚,撂下扫帚,一副捉襟见肘的惨样。 他回过头,见满山红熟练地将鸡捆了个结实,随手搁在脚下,那鸡便不再动弹了。 “满姨,我若是将鸡赶到你面前,你有几成把握抓住?”陆忆寒明眸笑问。 满山红扬眉答道:“十成。” 说白了,她只是脚力不好,追不上鸡罢了,但凡赶到她眼皮子底下的鸡,一个都别想逃。 陆忆寒于是又拾掇起扫帚同鸡斗智斗勇起来。 那些鸡不怕人,该闹还是闹,丝毫不把二人放在眼里,任凭陆忆寒怎么赶都不着他的道,偏生不往满山红那边飞。 陆忆寒只好舍身饲虎,故意激怒那些鸡,好让它们怒到忘乎所以,这才一只只引到了满山红面前。 只是可怜了他,一身轻功在屋里施展不开拳脚,下颌被抓了三道,手被啄出了四五个小红点来,若不是叶与为他花重金制的衣裳够他折腾,他那两条腿就要变成红麻子腿了。 陆忆寒轻叹一声:“这鸡禽怒起来不管不顾的模样还真是吓人,日后我可得好好磨炼心性,免得遭了歹人的道。” “我看小仙师气性好的很,定不会让旁人诓了去。”海满氏调侃,收拾完母鸡又开始收拾起屋子来。 陆忆寒这个“歹人”蹲下身,捏住一只鸡的喙嘴打量起来,忽地吓退半步。 “满姨,我记得鸡是……” “从安!” 陆忆寒被这一声唤醒,恍然回过神,急急朝叶与奔去,指着那一地的鸡声道:“师父,这些鸡都…都……” 他反复斟酌着该用什么词,心里换了一个又一个,却始终觉得对不上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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