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办法背叛周与。 日头偏西的时候,周与把周并挪回床上,检查过他的伤口,给奥利维亚补了一针镇静,自己开着车在第三大区原本的生活区域晃悠。 他想带点加餐回去——研究所有自给自足的实验田,水电系统完全独立运转,再加上所有的变异种都是他的手足,只要它们能到达的地方都是周与的仓库,如果说变异爆发后还有过得自由自在的人,那只有周与独一份。 至于武器,如果一座城市没来得及用完它们的武器就被占领,那些武器最后还能落到谁的手里?变异种每扫荡一个城市,周与的底牌就多上一分。 幸存区的资源则被挤兑得厉害,各种油田、矿产不足变异爆发前的千分之一,而它们中的大部分都在这一年的极限压榨里迅速枯竭,与之相对的是天空彻底清净,再也看不到狭长的航迹云。 真正保留空中战力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幸存区,而且必定只乐意把这样珍贵的资源用在保卫自己的土地上——毕竟导弹用一颗少一颗,航空燃油用多少少多少,军工厂再想支持这些”奢侈品”,都在现实情况的制约下力不从心。 当然,解决周与就能解决这次危机,但又有几个人知道“周与”的存在? 他对奥利维亚说自己能猜到,并不是虚张声势。而是这答案他从一开始就知道。 周与离开房间后,周并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就像往常一样,他没有从自我诘问中得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 他惯常痛苦,只是这次亲眼目睹了如人间地狱的惨状,才真正明白选择的重量——他手上拿着的不是哄小孩的糖果,而是致命的刀,他总要伤害一边。 周并以为拖延就可以卑劣地旁观,直到周与和在幸存区苦苦挣扎的研究员们分出胜负,他不用因为“选择”伤害任何一边。但他本身就是最大的变量,他为现状痛苦、也有改变现状的力量。 他没有付出任何行动。 他开始后悔了。 骨折处已经开始愈合,呼吸之间疼痛消减大半。周并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扶墙走出门,与门口蹲着的一只变异种的黄浊眼球对视了个正着,那家伙还慢慢站起身对他咧开了嘴。 周并吃了一惊,转身关上门,心脏在胸腔剧烈跳动。 不,不对。他心如乱麻,浑身都在发抖,回忆着刚刚那只变异种的模样。 他不是后怕自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遇那些怪物,而是—— 刚刚那只变异种的表异度,已经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了,除了开裂的嘴唇,它的五官都在自己原本的位置。 它甚至歪了歪头,表现出疑惑的动作。 ——变异种的表异度在降低。跟着奥利维亚小队的几天,他也曾听过这样的说法,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可太过扭曲的变异种见多了,那些看起来好像正常的确实是个稀罕东西。 明显是人类的异变器官。越来越像人类的变异种。 如果世界毁灭周与什么都得不到,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直以来习惯了兄长的疯狂、母亲和养父的执念,周并居然从未以利益角度出发去思考这个问题。 约翰逊为什么最终没有选择把原始毒株交给周与? 是他们谁的理念出了问题,以至于周与动手杀了全研究所的人,急切地散播病毒,寻找原始毒株? 他为什么需要母亲的尸体,而另一些人为什么要把它毁掉? 和周与联系的人到底是谁,他们怎么联系上的,又是在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那个奥利维亚他们用自己设下圈套准备抓捕,最终却只等来周与和变异种的人,会是这一切的导火索吗?
第18章 1-18 奥利维亚等的人和周与联系的人,大概是同一个。那现在应该有三股势力正在角力——周与、奥利维亚和她代表的幸存区组织,以及那个神秘人。 研究员们销毁B7标本的行为相当诡异。因为种种迹象表明,奥利维亚对出现的人选没有半分预测,而现下的变异种远没有智慧到刷开权限门、转乘两座电梯,再对尸体进行研究的地步,如果不知道周与的存在,那些标本完全可以不做处理,以待来日。 但是他们这样做了,他们烧了尸体,这就肯定了神秘人知道周与袭击第三大区是为了什么。同时他能够指挥B7的研究人员,这说明他在幸存区有不低的地位。 既然如此,为什么奥利维亚他们不知道周与的存在?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圈套等来的东西可能完全不是人。 奥利维亚背后的采样者势力显然和神秘人势力脱了节,是神秘人并不属于幸存区,还是神秘人就是幸存区的特洛伊木马? …… 周与装满了一后备箱研究所没有的食物,把车停在路边,将驾驶座往后放倒到舒适的角度,一边规划着怎么种点新东西,一边听着断断续续的车载广播。 下午三点,频道1039AM准时传来一段讲话,发言者声音沧桑,似乎肺活量不大好,一句话得拆成两段说。 演讲持续了二十分钟,激烈的掌声和悠扬的间场音乐后,1039AM又开始播放普通的广播节目。 “我们终将战胜一切困难。”周与伸手关了广播,“说得真好听。” …… 第二天一早,变异种把穿着拘束服的奥利维亚塞进后座,周与小心翼翼地把周并放进副驾驶,系上安全带,后备箱则堆满了他昨天扫荡的战果,他们就这么出发了。 周并眼下的黑眼圈有点重,昨天想通了关节之后他心里一直不踏实,周与看他心神不宁还问是不是伤口疼,摸了摸他的伤处,皱着眉补了一点止痛药。 “我会尽量开稳点。”周与揉揉弟弟的脑袋,带点怜惜地看他。周并确实命不好,从实验室出来之后就没有哪天不负伤,先是崴了脚,现在又断了肋骨。 “你睡会儿吧。” 周并点点头,想悄悄从后视镜看奥利维亚一眼,却先对上周与那一双与自己极尽相似的黑眼睛。对视的瞬间周与的眼角向下弯了弯,好像在笑,周并立刻不敢再看了,忙闭上眼装作假寐。 这是奥利维亚被俘之后他们第二次见面,然而他们俩之间的唯一一次交流依旧停留在昨天的对讲机里。 昨天上午周与找到他后将两人的衣服互换,他知道哥哥在打什么主意,却只能毫无办法地被变异种抱走放到别处。他当时做好了再也见不到奥利维亚的准备,可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周与竟然放过了她,但她依旧伤得很重,而且被感染了。 周并见过人被感染的全过程。一开始看起来毫无异样,但是两三天之后会突然高热,迅速陷入深昏迷,丧失一切反射。周与摁着他看过那些昏迷的人敞开的肚子,血肉器官随着每一次呼吸缓缓在身体里移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化,或是颜色,或是形态,或是大小,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是寄生在温暖人体里的另一个生物。 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这仅仅是又一次传染性极强的流感,直到第一个昏迷者睁开眼睛,外表开始迅速变异,五官错位,皮肤变蓝,肌肉膨胀,组织之间流出恶臭的黑色脓液。 不出一天时间,他就会从“看起来状态很糟糕的濒死人类”变成“生龙活虎的怪物”。 周与抓到一些人,观察过他们变异的全程。周并被和他们关在一起,他惊恐地想要远离这些即将蜕变的怪物,却只能无力地在墙上留下指甲崩裂后流下的血痕,他绝望地嘶吼、嚎哭,捶打坚硬的玻璃,直到手指折断。 周与站在另一侧看着,手指隔着冰冷的无机质抚过他的脸,指着他的身后,用口型说:“你看。” 周并回头,看见巨大的怪物从人类的血肉之躯中诞生。寄生物终于突破温床,在宿主表皮展露狰狞的本性,它的每一块肌肉都移了位,在身体表面跳动,恶臭的脓液从每一个孔洞倾泻而下,他看见它绷紧了,继而消失在原地。 它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扑向他,将他摁倒在地上撕咬。 剧烈的幻痛席卷了周并。他意识到这也将发生在奥利维亚身上,那个躺在地上,破开腹腔,半死不活呼吸着的人类长着奥利维亚的面容。 按照周并对她的了解,她估计不会想要这样的放过。
第19章 1-19 在后来的时间里,周并没再抬起过头,不止是因为周与时刻注意着他的动向,他自己也非常恐惧从奥利维亚的那双蓝眼睛里看到失望、谴责、愤怒或者别的什么能直击他心灵的情绪。 他和奥利维亚算得上熟悉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对方救了他,在同伴面前维护他,准备给他一个新生活——哪怕是假的,也不能否认奥利维亚曾经真的将他带离了沼泽的事实。 偏偏周与停车休息的时候,叫周并去给奥利维亚喂饭。 “我?”周并抬起缠着绷带的手指着自己鼻子,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要么我去,或者变异种去?”周与伸手点了点远处出现的几个黑点。他从城里挑了十几只表异度相当低的变异种随车带着,其中就包括周并昨天在门外看到的那一只。这可比带物资方便多了。 “……还是我去吧。”周并只能非常抗拒地接下这个任务。总不能真让这俩去给奥利维亚喂吃的。 等到变异种追上车辆,周与让他们中的一些找燃料生火,一些把奥利维亚从车上搬下来通风——架锅做饭这种事当然得他自己来,不然只能等着吃被脓液污染的食物。 变异种身上总有难闻的恶臭,现在的奥利维亚和这个长期被变异种占领的小镇都飘着腌入味般的含蓄臭味。周并脸色变了几变,还是在她身侧坐下了。 周与开了几瓶纯净水往锅里倒,几瓶洗食材,又丢了几瓶给周并让他给奥利维亚去去味。周并只是伸手接过,并没有打开。 他甚至有种阻止周与现在这种极端浪费行为的冲动。奥利维亚的采样者小队平时用水是数着毫升按天摄入的,哪里有机会这么豪迈地用瓶装纯净水洗菜。 …… “这里是个聚集点。我昨晚让进攻第三大区的变异种撤回了一些,现在应该快到了。”用餐结束后周与摸摸弟弟的头,看看奥利维亚,又看看周并,笑道,“我要离开一会儿,等我回来。” 他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叛逆的弟弟把俘虏放走,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周并目送他走远,这才换了副餐具装上食物,把轮椅转到奥利维亚身边,帮她解下口枷,有些忐忑地开口:“我……” 奥利维亚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先吃饭。” 从昨天上午到现在她就吃了一顿早饭,身上还带着伤,确实有些体力不支。 这下周并更煎熬了,他每次和奥利维亚对视都尴尬得恨不得扭过头去,再加上不习惯给人喂饭,一勺洒一半,两人配合得颇有些狼狈,每喂一次周并都要给她擦嘴角滴落的汤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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