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岸汀如同鲛人般在水下灵活地游动。五种元素灵石发出细碎的光芒向她掌心汇聚,在潭底落成阵法。 ——乖乖,这姑娘太会骗人了。 哪里需要多余的灵石绘制阵法?她怕是看杻阳峰财大气粗,想讹人家罢了。水中的灵石已经足够她布阵。 待潭底阵成,钟岸汀游出水面,以灵力去除发间和身上的水滴,套上衣物。接着,她将身上系着的竹筒拧开,缓缓倾倒。 竹筒是个容灵,无尽的潺潺流水倾泻而出,落在潭中。 “扑通”! 水花随着重物落水声飞溅,鲛人灰白的鱼尾无力地拍打水面。狰狞的五毒纹在惨白的后背上张牙舞爪,又被深潭池水浸没。 ——果然,晦幽谷是带着鲛人来了。 然而,令玄子枫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竹筒的水流中竟又淌出一条小小的鱼尾,在落入池中的过程中缓缓释放原本的身形。 ——还有一条?! 这条鲛人的精力显然比先前的那只要好些,急忙带着前者游向潭水深处,好像是为了给后面的人,让出通路…… “哗啦”! “哗啦”! “哗啦”! 灵石灯落在波光粼粼的潭水中,跃动的光又映在钟岸汀黑纱下的脸上。 一条又一条鲛人落入水中,大多都是面色苍白、精神萎靡的模样,身上还带着未愈的伤痕和触目惊心的疮疤。 震惊之下,玄子枫几乎快维持不住化形术。 一、二、三、四、五…… 若是玄子枫没有数错,直到钟岸汀合上竹筒容灵,潭水中已有整整三十七条鲛人。要是有身子的那个也都算上,就是三十七条半。 玄子枫几乎是目眦欲裂。他怎么也没想到,晦幽谷竟在暗中炼制了这么多的鲛人活傀! 方才他还想着,那么小的潭水怎么可能让鲛人住得舒适,可现实竟是要整整三十七条鲛人挤在这夹缝里。 哪怕高阶的容灵可以容纳有生命的动物,长时间被关在容灵中的感觉也绝不好受。有不少鲛人依然是昏迷的状态,被同伴陆续唤醒。 “岸汀,你还有药吗?”开口的是金短发的鲛人男子,漆黑的五毒纹和其他铭文遍布上半人身,与没有血色的白色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深可见骨的刀伤横亘鱼尾。 钟岸汀取出药瓶,放在鲛人男子手中,“真的不用我给你缝合吗?” “我没事,你先去管陆离就好,她和小妹妹最重要。”鲛人男子向后方躺下,没入水底。 方才提到的“陆离”应该就是那个有身孕的鲛人女性。 钟岸汀的表情似乎没有那么渗人了,她轻声问:“陆离姐姐,你还好吗?” “嗯,身体还受得住,就是有些饿了。”被称作陆离的鲛人女性露出有些疲惫的笑容,“岸汀,我有个好消息。” “你说。”钟岸汀从容灵中取出切好的鱼腹递给水中的鲛人。 陆离有些昏暗的眼里闪出光芒,“她身上没有五毒纹。” 没有五毒纹,意味着新生的小鲛人并不受活傀术影响,精神也好、身体也好,都是自由的。 听了这话,钟岸汀手上猛地一颤,“真的吗?!” 她回头望向陆离,那双泛着墨绿的眼睛微润,有晶莹的泪水绕着眼眶打圈。 玄子枫以冰鉴术看出的,是真挚的喜悦和悲伤,没掺半点虚假。 ——祖宗姑奶奶,您到底套了几层面孔?玄子枫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倒是件好事。 玄子枫可以利用此事跟晦幽谷做交易,如此一来,八千秋灵宝丹中最重要的材料‘湫水’便可收入囊中了。 灵力恢复得差不多了,玄子枫拍拍翅膀,在殷山台返回山洞的同时飞进杻阳峰密林当中。 …… 杻阳峰林间并不是栖息的好地方,整个山头都是各种高阶灵兽的领地,还时不时上演“寸土必争”的领地领空争夺战。 玄子枫在山林间溜达几圈,成功误闯八九个高阶灵兽的领地。要不是他脑子机灵,及时嫁祸给相邻领地的倒霉蛋们,让杻阳峰的山头刮起自相残杀的腥风血雨,此刻死无全尸的就是他玄子枫了。 没办法,林子里待不了,只能铤而走险,在别人家的屋檐躲一躲了。 毛茸茸、圆滚滚的红黑白三色团子在杻阳峰四处溜达,总算是找到一处池塘。周围养了孔雀、鸳鸯、锦鸡、鹦鹉这些可供观赏的凡鸟。 玄子枫大喜,遂霸占了红脸蛋鹦鹉的横杆落脚。 就在他准备稍事休息之时,眼角忽然撞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周正的脸上,作古正经和肃穆掩盖了铁憨憨的本质。做工精良的皮护臂箍在曳撒的袖口。背上的本命灵武雷宸弓极具压迫力。 正是殷其雷。 ——雷锅锅!好久不见。 玄子枫对与其偶遇一事并不意外,毕竟这山头都是他家的,去人家后院做贼肯定得跟人打个照面。 不过玄子枫倒是不担心自己会被发现,他的化形术虽不说出神入化,但也称得上是功夫到家,没有跟他两段的灵力差距绝对发现不了。 某只卧底鸡仔洋洋得意,甚至想赋歌一曲。 然而,令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事情来了。 殷其雷端正的傻脸凑近,双目如炬,死死地盯着肥嘟嘟的三色团子。 长达整整十秒钟的僵持后,殷其雷开口。 “鸡仔,杻阳峰凶险,你怎么如此冒失?” ——?! 倒霉至极的玄子枫开始怀疑人生。 ——我的暗探生涯注定就这么短暂、仓促而失败吗? 针对这种情况,玄子枫在电石火光之间做了最佳选择——以不变应万变。 红头长尾山雀两眼一闭,茕茕孑立;脑袋一歪,谁都不爱。 历经一盏茶功夫的石化对峙,殷其雷放弃了这只看起来很傻的山雀,转身离开。 ——好险、好险! 好在殷其雷只是心存疑虑、没有确凿的证据,就这么被玄子枫给糊弄过去了。 玄子枫松了口气,“啾”地飞走了。 但卧底鸡仔还是低估了殷其雷的一根筋耿直程度。 只见殷其雷皱着眉头,转身寻找其他目标,很快就锁定了另外水面正忙着劈腿的雄鸳鸯。 鸳鸯并不是什么忠贞的一夫一妻模范好情郎。咏鸳鸯的诗之所以泛滥,皆因诗人脸盲,分不清“此鸳鸯非彼鸳鸯”。人以为的互诉衷肠,实际上是乱|交现场。 “鸡仔,你不用演得这么敬业。你还真的要跟雌鸳鸯……鸡仔,我已经认出你了!你不至于、不至于对一只鸟下手!鸡仔,不用演了!” ——我演个枇杷!雷锅锅您棒打的那是对真鸳鸯! 花花绿绿的雄鸳鸯正准备跃上雌鸳鸯翘起来的尾羽,突然就被殷其雷拎着颈子从水里捞出来,人家下腹都伸展出一条蓄势待发的“蚯蚓”了。 殷其雷急忙捂住眼睛,扭头连连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我可去您二大爷的非礼勿视吧! 好在玄子枫现在是个红头长尾山雀,不然他白眼早就翻上天了。 就这样,殷其雷接连祸害完了鸳鸯、孔雀,最后盯上了奇形怪状的白腹锦鸡。 ——您放过它们吧!我出来还不行吗? “啾!” 玄子枫万般无奈地落在殷其雷肩头。 对此,殷其雷的反应更是憨到了凡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连连挥手,严肃而嫌弃地对红头长尾山雀道了几声“去”。 玄子枫差点没厥过去。 ——这暗示还不够明显吗? 没有食物投喂,他殷其雷又不是能吸引小动物的体质,防备心重的山雀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落在人类肩头? ——您就不觉得我殷勤得有点反常吗? 实在是没辙了,玄子枫只好变回人形,直接单脚踩在殷其雷宽厚的肩上。 “……” 二人的目光对上了。 “啊!——”殷其雷大叫着倒退三步,脚下打了个死结,惹得两个人一同摔到地上。 玄子枫急忙捂住这憨憨的嘴,“嘘!” “殷小少爷,您是怎么了……”仆从闻声走进鸟园子,看到摔了一身泥的殷其雷满脸的蒙圈,捧着一只三色山雀团子。 这个憨样让玄子枫几乎要原地昏厥,只得用入感的“通”给他递小抄。 殷其雷“咳咳”两声,“刚刚想摸摸白腹锦鸡,被啄了,无碍。” 仆从很快被殷其雷支走,他们两个迅速躲回殷其雷的卧室,给房间的每个角落都加上隔音阵法。 在兵荒马乱的信息交换中,玄子枫总算是弄清了现下的情况。 自打在响玉阁的入阁考核中劈过一回入感控制的乌鸦,殷其雷对这事儿就有阴影了似的,总担心自己误伤了同学。要不是这样,杻阳峰还真没人察觉出来玄子枫的潜入。 鸡仔同学总算是挽回了些暗探的尊严。 他也再次确认,神木塾对外宣称玄子枫有紧急个人任务在身,暂时退出驭灵师宗门大会的“炫娃大赛”。殷其雷在大会结束之际就随兄长回了杻阳峰,还没来得及察觉其中蹊跷。 既然如此,趁着玄子枫还没到身份暴露、谎言被戳破的时候,他还能怂恿殷其雷联袂上演一出团结友爱、互帮互助、同舟共济的双簧。 “……这么说,你的特殊任务是秘密收集几种稀有灵木,用于制药。还有寻找秘传本的《参同契》与其集注中记录的双修之法?”听完玄子枫半真半假的说辞,殷其雷问道。 玄子枫非常诚恳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殷其雷恍然大悟,“你说椿木枝的任务分配给我就成了,干嘛还要让你冒着风险。” 大忽悠技能满级的玄子枫轻松应对,“不,这事儿还真不能让你来。凇云先生不希望你的处境尴尬,更不想杻阳峰对响玉阁有什么猜忌。才让我偷偷地来,悄悄地走。” “哦……是这个理儿。”殷其雷点头称是。 椿木有阵法封禁,殷其雷倒是能申请到进入的解阵,但需要申请和上头批准,得走个两三天的流程。 至于秘传版的《参同契》,这东西在外面找不到,在杻阳峰内不算什么秘传,是嫡系内门弟子都能随意去藏书阁借阅。 玄子枫略为思索,道:“你平时也不看与双修相关的书籍,突然去借阅会不会惹人怀疑?” “这个无需担心。”殷其雷的脸漫上不易察觉的红晕,“毕竟,我已经到了要成婚的年纪,正巧最近族中长辈也授意我去藏书阁多观看这类书籍。” 对此,玄子枫先是长长地“哟”了几声,随后突然缓过劲儿来。 “哎,卓瑛姐是不是还……不愿意?” 站如松坐如钟的殷其雷出现脊椎大面积垮塌,脸上的红晕被灰白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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