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双唇颤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你不认我这个娘了吗?” “你觉得呢?我现下很恼火,”越涟双眸冰冷,没有一丝色彩,像两个黑洞洞的深渊对着她,“母女情深的这出戏,原本我还能陪你演下去,可你不该杀爷爷奶奶。” 女子看鬼一样看着越涟,难以置信:“你为何还能记得?” 越涟并未作答,而是以告知的语气对她道:“阿娘,我不回去了。” 女子剧烈挣扎起来,困兽一般想要挣脱束缚去抓她:“你不能,你不能!你是我的孩子!你只能是我的!” 越涟站起身,冷眼看着她,像看着陌生疯女人一样,不带一丝感情:“你搞清楚,现在是我在同你谈条件。你那点修改记忆的小把戏,在白玉楼宗主面前可根本不够看的,我猜猜,当下街坊领居的记忆应当被你改过,只消我动动嘴皮子,他们很快便能知晓你杀了人!” 女子像被抓了七寸的蛇,僵在那里。 越涟接着问道:“若我猜得不错,阿爹,也是你杀的吧?” 女子彻底软了下去,像碎裂成千万块碎片,再也拼不起来。 “你不管不顾冲到他们跟前,很不理智的举动。不过你宽心,毕竟你是我娘亲,我会保你。” 女子嗓音颤抖:“你……当真不回去了?” “我不回去!”越涟语气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收一收你那可笑的控制欲吧,我不喜欢地窖,我喜欢日光。” 女子情绪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越涟,外面很危险!有人会吸你的血,有人会害死你!” “有没有人要害死我我不晓得,我只晓得若在地窖里头接着呆下去,我能被憋死。” 女子彻底绝望,她怎么也想不通平日里乖巧可爱的女儿怎会换了这么副面孔。她痴呆似的把人瞧了半晌:“你是我女儿,你该听阿娘的话。” 见她不再发疯,越涟晓得自个赢了,她忽而笑了笑,缓声道:“阿娘,你休要以道义绑架我。要么忍着,我装作认你为养母,我们好好相处。要么……” 她从口中挤出一字:“死!” 女子默然不语。 “选一个?” 恰巧此时,偏殿门被打开,越涟抬眼一瞧,走进一位白衣修士,吕云川三人跟在他后头半步,她想来这位便是白玉楼宗主。 越涟一秒切换了一副怯生生的面孔:“宗主大人。” 陶夜阑应了声,蹲在她跟前:“小姑娘,莫怕,同我们讲讲,人贩子是什么样的?是她么?” 越涟顺着陶夜阑手指方向望去,向女子递了个眼神,转而回道:“不是她,是个男人。” 陶夜岚道:“只有一个人?” “嗯,只有一个,我肯定。” 吕云川冷冷乜了眼女子:“你为何会出现在地窖那儿?” 女子放平了声线,尽力让自个嗓音听上去正常些:“我瞧你们像仙门弟子,来店里打听地窖的事,思虑着那儿会不会出事了,便想去探探究竟。” 吕云川眼神怀疑:“你又为何说她是你闺女?” 越涟抢着答道:“她的孩子几年前被人牙子拐走了,她瞧我同她女儿长得很像,一时错认,大哥哥,是误会。” 几人一瞧,越涟和这女子长得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越涟接着道:“她还说,我可以认她作养母。” 女子也在一旁应和:“仙长,我方才一时冲动,可小姑娘长得太像我闺女了,她若认我,我把她当做亲生姑娘疼。” 陶夜阑双手搭上越涟肩膀:“越涟,你说想来白玉楼,你天资过人,我想收你作亲传弟子,彼时你须得住在楼内,若你认她,不能日日与她相见。” 越涟点了点头:“嗯,那我休沐日再去寻她。” 女子脸色微变,越涟警告似地扫了她一眼。 陶夜阑欣然起身,对吕云川吩咐道:“依她所言,那道士拐卖幼童,十有八九在修练禁术,得查,此事交由你来办,有什么事同越涟问清楚。” 吕云川接了这差事,他依越涟所言,一一寻查,可线索太少,唯有的几条亦是悉数断在半路,再且追问,越涟又一问三不知,人海茫茫,他属实无能为力。 越涟在白玉楼呆了几日,一面跟着师兄师姐修仙问道,一面同吕云川扯谎周旋,就在她以为这事也该不了了之时,他却又来唤她谈聊。 她同吕云川一道回寝舍,正思忖着自个是否有哪处漏了陷,便听他道:“越涟,抱歉,我没能抓到坏人。” 越涟心道你若是能抓到就有鬼了,面上绽出一个微笑:“没事的师兄,此事怪我,怨不得你,若不是我一问三不知,也不至于这般劳烦你。” 吕云川一副颇为内疚的模样,搞得越涟亦是不禁愧疚起来,她安慰道:“师兄,我这也算因祸得福嘛,若不是那‘坏人’,我又怎能认识你们,对吧?” 吕云川寂然片刻,走去桌案拿了根糖葫芦塞给她:“你要不要?” “你这算是补偿我吗?” “嗯。” 她兴高采烈地接过,粲然一笑:“那我不客气啦,多谢师兄。” 吕云川嘴角微微弯起,犹豫片刻,柔声问道:“今日休沐,你乐不乐意出去耍?” 越涟更为喜悦,她在地窖里闷了许久,好不容易出来后,一直呆在白玉楼,早就想出去瞧瞧了:“你同我一道吗?” “嗯。” “好嗷!” 越涟开心得就差原地蹦起三尺高,她咯咯地笑着冲出寝舍,一个健步跃上廊间栏杆,对着楼下闲聊的几位同门大喊:“再见啦诸位,再见啦!” 楼下,杨霄正乐呵呵地嗑瓜子吹牛,陡然听到这么一句,一抬首,见越涟扒着栏杆,探出小半个身子,朝他们挥手,给他吓得瓜子撒了一地,心脏差点自嘴里蹦出来。他赶紧冲到楼下:“你别想不开!” 越涟接上下面半句:“我要出去玩啦!” 杨霄:……
第33章 不夜天 越涟活泼可爱,冰雪聪明,学什么都极快,十分讨人喜,很快便与白玉楼一众弟子打成一片。 说来也怪,吕云川性子冷冷清清、不苟言笑,却能同越涟相处得很好,俨然如亲兄妹一般。 若要说个由头,也不过是他瞧小姑娘无父无母,联想到自个,又想起吕宁拉起他的手,给了他一个家,便想将他的善意传递下去,对越涟照顾有加。 当越涟问及他的家人时,他道:“我无父无母,可我曾有过这世上最好的养父。” 吕云川又回了趟小屋,桌案上的信原封不动,他收起上回的,搁上新写的,蓦尽七年等待,垒下相思万叠。 柜子里,堆了一沓未拆封的信笺,里头装了每一日的夕阳,每一寸的海棠。 林间莎莎作响,木香和合成风,越过门扉,拂面送怀,似沉水旋复。 屋内陈设一如曩时,细碎的阳光自窗棂洒入,似是给桌案铺了一层金绸子,屋里明净亮堂,静悄悄的,只听得外头鸟雀鸣叫。 似水流年在面前汩汩而过,初春朝日,雨声潺潺,清露如霜,落雪茫茫,四季轮回间,七载年岁点点静逝。 吕云川轻叹一口气。又回来了,今夜又该梦到他了。 他转身离去,并未御剑,而是沿着往日他们走了无数遍的山间小道,缓缓漫步。 他回想吕宁的容颜,回想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细细擦拭每一件往事,不许它们落上半点灰尘。 他走啊走啊,不知不觉间来到山脚小镇,昔日吕宁常去的糕点铺关了,门口有小贩叫卖糖葫芦,他上前买了根。 小贩笑眯眯地告诉他,今夜镇上放孔明灯,夜里头来逛,热闹。 吕云川意兴阑珊,糖葫芦入口,再没了幼时的味道。他毫无目的地转了许久,算算时辰,该回白玉楼了,他尚有委派在身。 再回去瞧一眼,瞧完便走。 他回到山上,吱呀一声,他推开木门,迈过门槛的一刹那,整个屋子弥散出一股平淡温和的香气,犹如隐在烟波浩渺处的一座远山,云雾缭绕,可拨开云雾,这股淡香幻化为一位来客,他回首顾盼,安然浅笑,于是远山失色,红日无光。 吕云川如遭雷殛,他轻轻地,缓缓地走进屋内,像是怕吓跑了什么东西似的:“望舒?” 无人应答。 可桌上的信没了。 他呼吸急促起来,近乎贪婪地嗅着空气中淡乎近无的檀香。 桌案上,搁着一张字条,上书:酉时一刻,探月桥见。 他回来了! 抬首间,吕云川恍然瞧见他站在窗外,与他四目相视,他轻声唤道:“望舒……” 下一瞬,幻影消散于日光,他僵了许久,一切感官揉杂在一起,脑海轰鸣,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唯有鼻间幽幽檀香飘散。 “望舒!” 七载岁月瞬时静止,崖边之人跌落而下摔作一滩鲜血,双飞春燕逆着凉风微雨飞向锦绣山河,涟漪荡漾缓缓晕开密林秋叶。 日头缓缓西斜,他呆坐床沿,不认字似的把纸条翻来覆去读了一遍又一遍。此时此刻,他竟生出情怯之感,他很怕这是一场大梦,梦醒后,没有幽香,没有字条。 多想无用,时辰将至,他站起身,朝小镇走去。 镇子不大,比邻探月湖,湖有支流横贯小镇,其上建有一桥,名曰探月桥。 酉时一刻,吕云川驻足桥边,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玄衣广袖,墨发飘飞,桥上之人潇然而立,静观日暮千灯。 是他? 是他! 不是梦!这不是梦! 他真的就在那里,实实在在的他,不会消失的他。 纸灯满天,映出一片天空明艳,墨染的夕阳洒满天际,照出彩云炫丽无边。 吕宁静然观赏夕阳,他静然凝视吕宁。虽然汹涌的喜悦已快喷薄而出,但他只是静静地瞧着,不忍打扰。 夕阳柔和地描摹着吕宁的侧脸,余辉为他镀上了一层金光,似瀑布般的长发在光芒下熠熠生辉。他仍是默然沉醉于灯与霞的梦幻,却未发觉,自己才是桥下青年此刻最美的风景。 跨越望不可及的七年光阴,重逢之时,一眼惊鸿。 吕云川以目作笔,细细地在心中勾勒他的身影。哪怕是一根头发,一片睫毛,他也永远不想再忘记。 因吕宁生死未仆,那他便一直等他,等到天荒地老,等到石烂松枯。 他终于回来了。 流年星移斗转,多少个日夜晨昏,皆化为此刻这灯火人间。 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泪水喷涌。 七年离别之苦,吕云川突然觉得都无所谓了。他一生中最亮的太阳,出现于阴雨日,他所见过最美的风景,就在此刻。 纸灯满天,夕阳无限,再美的风景,也不及他一丝一毫。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5 首页 上一页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