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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凡熟稔地一抹额头，他身上瘦薄，但脸上肉乎乎的，笑起来脸颊边嵌了两颗酒窝，像是黄昏时溅在海平面上的流光。 “挨我近点。我可得吸一吸你的好运气因为我最近实在太倒霉了。走走走。” 刚从玉顺江爬起来的青年仿佛落汤鸡，可是心态已经调整好了，乐呵呵的不容分说，搀着北微就走。 无可否认，周乐凡确实是个不错的康复师，北微莫名其妙被他架着走，身上不怎么发力，舒服是怪舒服的，就是低头就能看见周乐凡抿紧了唇，额头上的汗水混着玉顺江里的河水一点一滴地坠。 “红姜阿婆！” 周乐凡把北微扶到一处小诊所门前，推开主治医师的门，轻轻地叫。 没人应答。等了一阵，周乐凡小心翼翼地探头探脑。 “阿婆好像不在耶。”环顾了一下诊所，周乐凡摸到墙壁的开关，打开灯：“那就暂时先借用一下这里的病床好了。阿婆应该不会生气。” 北微被人用湿热的消毒毛巾擦过身后，又被摁着躺到干爽的病床上，脚塞在被褥里，有点发懵。 “这样不好吧？”在北微印象中，做人都得知礼守节，尤其是做他这样运气指数为负数的衰神，行事更要小心谨慎，一个小错漏，放别人身上或许可以逢凶化吉，他是铁定会被人扒掉一层皮的。 周乐凡笑了笑：“没关系。阿婆和我很熟。”说着，他七手八脚地去解北微的衣服。北微浑身登时一僵，腰杆都打直了。 “你这怎么……”他抓着领口扯了扯，又摸索北微两边的腰际，嘀咕：“不是吧，我记得汉服的系带就缝在这几个地方啊！怎么会找不到？你这什么衣服啊，怎么连针脚的缝隙都没有？” 青年的手掌热乎乎的，专心致志找他衣服的突破口，不自觉在他身体上上下下抚摸，北微耳朵都红了，他不自然地往旁缩了缩：“你别……别弄了！” “那不成，你的肋骨是我给摁断的，那我肯定得负责把你接回去啊！” 周乐凡找了半天没结果，干脆利落拉开旁边的器械抽屉，抽出一柄长长的剪刀来，抱歉地笑笑：“吓着你啦！不过你的衣服被玉顺江里的泥水泡了那么多天也是没法儿再穿了，只有这一个办法！” “别……！”北微连忙坐了起来：“还是我自己来吧我自己来！” 他背过身去，周乐凡也没看清他怎么操作的，总之那重重叠叠繁复的汉服就从他身上滚落。北微往被褥里藏了藏，不太好意思露出身体。 毕竟从他修行之日起就被要求肃整衣冠，哪有第一天见面就跟人袒胸乳露的道理。 周乐凡却也愣了半拍。 北微的身体好看得有些过分。皮肤虽不算很白，但是温润细腻，线条明细流畅，躯干修长有力，浅浅的肌肉含蓄地流淌着晖芒。每一寸就好像是能工巧匠倾注十二分心里去雕饰出来的一样，完美得不像人。 眨了眨眼，他终于回过神来，忙收回目光：“那什么……”周乐凡暗中掐了自己一下，抬头对北微说：“给我看一下你的伤。” 北微：“不用了吧……” 周乐凡不容分说，拨开被褥看。过了会儿，他惊异地咦了一声，忍不住凑近了些，伸手在北微肋部碰了碰，肤下的骨柔韧而完好，并没有断的迹象。 “不应该啊，我刚刚听见了骨折的声音啊！”周乐凡不信邪，上了两只手，一寸寸摸，一点点检查，真的没摸出来，北微的身体完好如初，那几声断裂响就好似周乐凡的幻觉一样。 北微嗫嚅：“或许本来就没断……” “我是医生，怎么可能……”周乐凡蓦地一抬头，正好北微垂眸看着他，两人的脸差点贴到一起。北微被他摸得满脸飞红，星曜似的眼睛窘迫地闪动，周乐凡怔忪，这才后知后觉难为情起来，忙退了一步，绞着手指，喉咙滚动两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脸烫得像火烧云，一时间病房的空气都凝热了起来。 -本章完-
第4章 福无双至·4 === 对视片刻，又同时开口：“你……” 登时，目光相触，两人的脸更红了。周乐凡抿了抿嘴：“你先说吧。” 北微看着他，唇动了动，叹了口气：“我是想说，你以后，别再像今天这样了。” “什么？” 北微抬头：“你以后别再背着我走了。” 周乐凡困惑：“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怕羞啊？”他再次自洽成功，笑了起来：“都是男的，还在意这些！再说了，要不是你肋骨被我弄伤了，我才不会背你呢。” “不是，你没听明白。”北微正了正身子，认真说道：“背着我、靠近我，你会变得越来越不幸的。” “谁跟你说的？”周乐凡愣怔一下，登时腾起一股气：“说这种话的人恶意太深了。你别听他们的！” “……”北微挠了挠头，伤脑筋。 这玩意儿我没法和你解释，因为我只是个还剩下一个月寿命的衰神…… “你就因为这个，所以跳海自杀的对不对？”周乐凡坐到了病床上，一把握住北微的手腕，给北微吓了一跳。 越不让靠近越要靠近，还抓人。北微心想这个凡人是有点子叛逆在身上的。 不过目前来看他对自己的误解好像越来越深了。 “先生……不，你叫什么？”周乐凡握着他，目光炯炯。 “北微。” “好，北微你听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必死更容易的事情。但是，活着、努力活得好，才是我们每个人今生最大的课题。人是会不幸，但是不会永远不幸。如果随意地让自己在不幸中死去，而再也没法儿看到峰回路转，这才是遗憾。所以，加油、努力！跨过这道沟，还会有道坎！我们都会有美好的未来。” 北微看着他，半晌没有言语。怎么觉得这套鸡汤他背的非常纯熟，上下两唇一碰就好似倒豆子似的哗哗往外冒。 见他没有回音，周乐凡开始有些不自在起来，眨眨眼：“我以前，经常这样安慰那些病得快死的人。怎么，你觉得没用？”他啧了一声：“果然离职太久，话术也得更新换代了呀。” “……” “不过，我现在也经常用来安慰我自己。” 北微心念微动：“你怎么了？” “也没怎么啦。就是……简单来说我家里出了点事儿，目前境况不是太好。”周乐凡声音轻飘飘的，好像是羽毛在天上划了一圈，不留一丝涟漪。可北微却听出几分沉重来。 周乐凡说：“半年前我失业了。嗯……确切的说，我所在的那家私营医院突如其来地倒闭了。” 半年前……北微想起来了。那就是他在九玄天百无聊赖用通神镜到处看时，忽然晃到个穿着制服的瘦弱男孩子脸前，他正在给病人手上扎针。北微记得，当时通神镜里的周乐凡眉眼里都是沉静的光，晨曦洒下来，涂染他细碎的眼睫，温柔得叫人心里一颤。 从那以后他就对这个不起眼的人产生了点兴趣。每日修炼后总要来看看他。 但是隔天，周乐凡就失业了。 并且很奇怪，他有医师资格证，毕业院校是弯岛有名的国铭大学，但投简历这半年来愣是一家医院都没有要他的。多半都是，很不巧，科室招满了；或总会杀出个程咬金，顶了他位置。入不敷出积蓄见底，他只好出去摆摊摊煎饼，煎蚵仔煎。 北微心虚地偏开了脸。 有时候北微看周乐凡，越看越困惑。一个人的运气差到这种地步，他怎么还能天天乐颠颠的。 周乐凡将北微带回了自己的家。他一直以为北微是大陆人，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于是在大海那一端跳海自尽，怎奈命不该绝漂流到了金城这座小岛上，还被自己捡到了。 他北微真是福星高照！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虽说大难不死，但是大陆人没办通行证就到金城这算偷渡，看他也不像身带身份证的人，再加一条黑户，如果被警署的人盘查起来很麻烦，说不好还要驱逐。于是周乐凡每天上班前都叮嘱北微好好待在屋里别出声，想出门，等自己回来了带上他走。 跟着当地人，被查的概率低。 衰神进门，屋里的空气都莫名地低了两度，隆冬时节更冷。 “越来越冷了！”周乐凡回到家，把背包卸下来丢在沙发上，往手里呵了一口气：“你呢，你怎么样？” 北微抿嘴微笑，惯性地保持沉默。 周乐凡也不管他，去灶台前揭起暖水瓶盖，倒出一点温在里头的米酒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长长舒了一口气：“冻死人了外面！”他刚在东家花园里除了草，现在身上一股青草的气息。 “你不出去不知道，今天外面到处都是香火，尤其是我们巷子外头，人挤人，一不小心还会掉一簇香灰下来。” “今天什么日子？” “‘送王船’。”周乐凡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你是大陆南方人，应该知道的吧？” 北微点了点头。这他倒是听说过。往年到了这个日子，南海的观音庙、妈祖庙、龙王宫总会很热闹。是居住在这一片沿海地区的人们对他们的祭拜。 周乐凡喝了点米酒，笑起来两个颧骨红扑扑的，他又打了一勺，往北微眼前递，北微忙摆了摆手说不要。周乐凡也不跟他客气，拿回来自己又和了。 北微忙把他的勺子截下来，“少喝点，米酒也是酒。” 周乐凡笑嘻嘻的：“今天一大早，凌晨四点，我工作那家的奶奶就起来了，说是要去庙里抢头一炷香。刚才也提前放我的班，大家伙儿都要去游神。你来了一星期都闷在家里，今天出去走走呗。” 机会难得，可不是啥时候来金城都能赶上送王船的。周乐凡不给北微拒绝的机会，拉上他就跑了出去。 边跑还边念他：“不能老待在一个屋子里。多出去走走，对你的抑郁症有好处！” 北微：“……”被动地被拉着走，心想我和你说不明白。算了，就这样吧。 周乐凡住的地方离码头很近，在个地势较高的小型建筑群里，很古老的闽派风格，墙体红石，白色斗拱微微翘起，是一处有钱人家的小洋楼被分割成无数小隔间，出租给那些拮据的人。周乐凡的那间隔间还不到二十平，家具都是拣房东不要的，一张瘸腿书桌和一张嘎吱作响的雕花顶子床就将空间挤得逼仄，灶台只能搁到阳台上去，洗衣池上放个小天然气灶，回南天经常打不着火。 他们穿过几个甬道，又拐了好几条细巷，跑到码头边时已经人山人海。 金城人笃信神佛，又很传统，宗祠庙宇遍布大街小巷，尤其是他们住的这片古城区，有时都分不清是寺庙交错在他们周围还是他们就住在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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