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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山晓和白芜莳定睛向水中看去，果然，在阳光映射下，水中若隐若现似乎埋着什么。 唐皊安挽起裤腿和衣袖便要下去，却被白芜莳一把揪了回来。 他瞪了一眼道：“还嫌自己伤不够多吗？” 唐皊安眼角一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白芜莳跳进了水塘。 水塘的深度比白芜莳想象中要深得多，少说也得有五米，他深吸口气扎进水底。 原来水塘中央放着一口极小的棺材，比婴儿还要小一圈。 白芜莳双手环住棺材用力向上抬起，随着棺材底部泥沙翻滚，棺材被一点点抬起。 他费力抱着棺材浮出水面，岸边的吴山晓赶忙上前帮着把棺材拖上岸。 由于常年埋在水底，棺材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 唐皊安上下摸索了半天，终于在棺盖的边缘上找到一个小孔，他迅速将那小钥匙插了进去。 随着钥匙在孔内转动，棺盖竟然自动挪开了，一股潮气扑面而来。 里面凌乱地放着许多饰品，还有一些空了的胭脂盒，在棺材底部还放着一件叠得十分整齐的戏服，戏服之下隐约压着一样东西。 唐皊安扒开戏服，不禁一喜：“找到了！” 碎花的布袋就藏在戏服里，唐皊安一把将它掏出，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一块月牙状的白玉。 “快走！”吴山晓突然喊道。 就在三人找到布袋后，宅子上空的乌鸦突然躁动起来，不停地对着天空乱鸣。 唐皊安迅速将布袋揣入怀中，他看了看手中的钥匙，犹豫了片刻，然后把棺材锁上，将钥匙一撇两半后朝着院墙外奋力一掷扔了出去，随后三人便匆匆离开。 唐皊安领着吴山晓和白芜莳并未从来路返回，而是顺着一条小山路向山谷外跑去。 他们心跳得极快，生怕从旁飞出一群乌鸦。幽暗的深林里回荡着三人沉重的呼吸声，只有唐皊安脖上的银牌闪着耀眼的白光，他拼命捂住银牌想要遮住白光，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有种想把银牌扔掉的冲动。 终于，前方总算看到了一丝光亮，白芜莳长出了口气喘道：“就要到了！” 唐皊安也是松了口气，脚下瞬间软了下来，险些栽倒在地。吴山晓手疾眼快捞了一把这才将他扶住。 三人终于奔出了深林，秋日的山风吹过他们湿透的背部，让三人原本有些疲惫的大脑顿时清醒。 唐皊安看向那连绵起伏的山峦，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越笑声音越嘶哑，直到笑不出声来，却仍咧着嘴角。 吴山晓拍了拍唐皊安的肩，顺手递给他一壶水，唐皊安接过一饮而尽，随后仰头呆呆望着天空。 许久，唐皊安再度哑然失笑，脸上尽是颓色：“我好像白活了二十年。” 白芜莳在他身边坐下，环住他的肩，没有多说什么，只默默陪着他。 吴山晓叹了口气道：“我都这个岁数了，天命将尽，也没什么好怕的了，能帮到少爷，也算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点价值了吧。” 白芜莳不会安慰人，他所知道的也就只是陪伴，而他不知道的是，阴差阳错之间，唐皊安此刻最需要的就是陪伴。 三人在路边又休息了一阵子后，便商量着动身去寻找月娘传。“之前有听师父提起过暗间城，但从来没去过，说起来，那是个什么地方？”三人顺着山路向下走去寻找来时的马车，白芜莳边走边问道。 “北地第一大城。你听说过那句话吗？南有安都，北有暗间。”唐皊安答道。 吴山晓在一旁补充道：“暗间的谢家是出了名的培养死侍之家，历代修剑道，也不知道你外公为何会与他们有交情。” “我也不知道，还没去过暗间城，倒是听说过那城中的故事。”唐皊安摸着下巴回想着，“最早之前，北方有两大城，一个是暗间，还有一个是牧城，当时两城恶战，暗间处于下风，就是谢家死侍在关键时刻出手，最终灭了牧城。” “那这帮死侍还挺厉害。”白芜莳叹道。 “是啊，不过谢家也有一桩难以启齿的家丑。” “家丑？” “对。”唐皊安和白芜莳站在山路边，马车就栓在向下不远处的一棵大树旁，二人等着吴山晓将马车牵来。 “谢家家主叫谢瑾梁，原本膝下有一对儿女，谢修安和谢修宁，七年前谢家门徒随谢氏父子上山练剑，不知为何谢修安将生母推下悬崖。谢瑾梁大怒将谢修安监禁在雪山谷中。后来北方爆发了混战，众小国起兵攻打暗间，谢家被牧城残党追杀，举家出逃，据说谢修宁不忍心，将哥哥放了出来带着一同逃命，只是路经长韶都后就再无谢修安的消息了。” “这谢公子还真是生性顽劣啊，弑母大罪，也算罪有应得了……” “未必这么简单，”唐皊安打断了白芜莳的话，“如今战乱平定，谢家又重回暗间。暗间现在的城主是江祁言，这位城主好像一直在打听谢修安的下落。” “哦？此事另有蹊跷？”白芜莳问道。 唐皊安将额前碍眼的碎发撩起，抚了抚左眼的面具：“嗯，因为除了谢修安，谢瑾梁的大弟子柯丞在长韶都也消失了。” 说话间，吴山晓已将马车牵到近前。唐皊安拍了拍白芜莳的肩：“罢了，眼下也不是想谢家事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先逃离安城吧。” …… 日光洒在山路上,马车向着山下驶去，逃亡的人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即便劳碌了一整天也不敢合眼睡去。 临近午后，马车才驶出深山。 安城里早已一片狼藉，昨日的大火不仅将唐府化为灰烬，也摧残了大半个安城。 马车在废墟上踏过，也辗压着唐皊安的心。 那一夜，或许丧家的不只有唐皊安，那些坐在断墙下啼哭的孩童们，那些站在已经被烧毁的家门口垂泪的妇孺们不知道唐府为何失火，只天真的认为是他们的疏忽触怒了月神，使她降灾给安城。 “这安城重建的话，估计要花功夫了。”吴山晓看着眼前惨象，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安城也有不少年历史了吧。”白芜莳侧着头环顾着那些断墙残垣说道。 “唉，是啊。”吴山晓叹了口气，“几百年了吧。” 白芜莳点了点头，惋惜道：“几百年啊，一把火全没了。” 吴山晓默默地攥紧了手中缰绳，目光似是要将前方的路望穿，他此刻最大的心愿，只有复仇。 不管月母在安城人心目中多么的圣洁，在吴山晓心中她只是个丑陋的怪物。 唐皊安蜷缩在马车里，他不想再看到惨不忍睹的画面，索性把头深埋在膝间。 少年闭着双眼，一片漆黑里好像浮现出了小时候的自己，浮现出了那个满城繁花的安城，和温馨的唐府。 唐皊安十二岁那年，家里来了个小娃娃，小小一只还睡在襁褓里。 唐皊安心里满是好奇，偷偷躲在屋外向里张望，将这个小娃娃抱来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伯伯，月母和唐问年还有那位伯伯简单聊了几句，便送走了他。 他有些茫然地站在门口，等着父母回来。 唐问年让月母抱着小孩，自己俯下身摸了摸唐皊安的头笑着说道：“以后要好好照顾小年妹妹哦。”那时也是秋天，那个襁褓中的婴儿叫吴小年，乳名，秋秋。 也就在小年来到唐府的那年，一切都开始改变了。 如今唐皊安还是会梦到那个罪恶的雪夜，一切祸端的起点。 那天是唐皊安的生日，下了很大的雪，窗外静悄悄的，只有雪落下的声音。 唐皊安正打着灯坐在院里赏雪，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像是小年的声音，他连忙跑了出去，可院子外空无一人，雪依旧在空中飘飞。 “小年？”唐皊安试探地喊道，却无人应答。雪夜中的唐府十分安静，仆人们早早地回屋休息了，只有角落里摆杂物的仓库还亮着灯。 “沙……沙……沙……”唐皊安寻着灯光走去，小脚在雪地上印出一排脚印。 靠近仓库，里面隐约传来月母和唐问年的声音。 “再来一浇，烫得彻底点。” “……够了吧，她毕竟还小，别给弄死了。” 唐皊安在门外听不真切，他蹑手蹑脚地顺着梯子爬上了窗户。 只是向里张望了一眼，唐皊安便吓得险些从梯子上跌落下去。 昏黄的油灯照亮了仓库的一角，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墙边。 唐问年和月母一左一右站在两侧，月母手中拿着一个茶壶，壶嘴处冒着浓浓的热气。 “没关系，反正那老头儿把她给我们养了，这些年没来看过，估计也是忘了吧，不要紧，要真烫死了，就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油锅，随便糊弄一下就过去了。”月母没有理会一旁犹豫不决的唐问年，把茶壶盖打开，从一旁正沸腾的油锅里又捞了一勺褐色液体灌了进去。 小年听见油花四溅的声音，惊恐地抬起头。 月母伸手掐住小年的下巴，小年拼命挣扎着，怎奈才三岁的她手无缚鸡之力。 滚烫的液体被强行灌入嘴中，月母死死捏紧小年的嘴不让她吐出来。 小年的眼里翻涌着泪水，鲜血从鼻腔里喷出，她的小手抓挠着月母，等到将液体全部咽下去后，月母这才松开手。 年幼的脸上赫然是五个深红的手指印，她脱力地瘫在地上，眼珠向上翻起，嘴角向外淌出汩汩血水。 唐皊安感觉有什么东西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胃酸一阵阵泛起，他眼前一黑，一个踉跄从床上跌了下去。 “什么人？”窗外的动静惊动了月母和唐问年，二人连忙跑出来查看。 唐皊安跌落在雪地上，只觉得身上又冷又疼，他无助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灯光，心知没有地方再躲藏。 “安儿？”月母蹲下身，举着提灯照亮了小孩的脸。 “这么晚了在这干什么？”唐问年的语气冷冰冰的，带着一丝责备。 月母却极为温柔，丝毫没有刚才那般凶残。 她把唐皊安扶了起来，替他掸了掸身上的雪：“天凉，不要到处乱跑，快回屋去吧。” 唐皊安木讷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后，他转身就跑，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身后月母和唐问年的目光就好像要将他吃了一般。 从此，唐皊安变得愈发沉默寡言，而月母和唐问年却像没事人一样，只是很少再去管唐皊安了。 “月外人，求不来。三更天，不归来。月娘不猜，关门喂。月娘不思，我心幽……” 动人的歌声在唐皊安心中流淌，正当他沉浸其中之时，忽觉不对劲，他急忙抬起头向后张望。 一只乌鸦静静停在车沿上，不动声色地看着唐皊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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