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得啦,你去吧。”长春说,“先换衣服,省得生病,我又得和你一起挨一顿训。” 秦娘连连应是。 她左绕右绕,穿过前楼,进了后院中最偏僻的一隅,那里围了墙,刚靠近便听见了小孩子傻呵呵的笑声。 秦娘忍不住面露笑意,站了会,才推开木门进去。 里面是个很简陋的小院子,就种了一颗梨树,树下放了三五个凳子,旁边有大口水缸,已经灌满了水,连之前的杂乱也被整理好堆在了角落。 院中有两间屋子,还有个小小的灶台。 而屋中俊美、苍白的青年男人正抱着个半大的孩子,举起放下地玩,那孩子被逗得哈哈大笑,嘴里咿咿呀呀在说什么。 这孩子和秦娘长得七分相似,便是她们口中的阿宁。 男人似有所感地转过头,见她来了,温和解释:“我听见他在床上哭,便擅自进屋了,实在……” 身为客人,擅闯主人家的屋子,实在是失礼。 秦娘摇摇头,笑了一下:“没事,你能照看他,我在外头还安心些,之后若有需要,直接进来便是。我们这种人也不管什么男女之别。” 这男人是她前两日从桥上捡来的,当时看着一副快要病死的样子,浑身是血,却又气质不凡,她绝不该多管闲事,但是…… 她有个那样的儿子,怎么能不信些因果,平日里行善积德——虽然没用——但万一这一次见死不救,叫原本想帮她孩子的神仙记住了,从此不帮了怎么办? 所以她还是偷偷救了人,藏在院子里。 因阿宁的原因,这没人来,倒也藏得住。 男人浑身是伤地躺了两天,第一日她还想不知道能不能撑过去,第二天人家便好了大半,第三日……第三日都能来替她照顾阿宁了。 但她是个善解人意、又懂得保全自身之法的人,因此对这样的异常也视若无睹。 她把怀里的药拿出来,一一清点:“这些是给阿宁的补剂,这些是治疗外伤的药,你拿去用吧。” 男人犹豫片刻,收下了:“对了,前两日一直未曾同你道谢。多谢。” “我姓濯,濯尔清,恐怕还得叨扰一段时间。” 【那时候你还真是装模做样的。】 玄枵讽刺的声音响起。 站在不远处看着过去自己的濯尔清没有回话,他安静地看着在“自己”怀里乱动的、瘦小的宁祐——此时他尚未为他取名,他还叫阿宁。 他看着宁祐出生,小小的一个,险些难产,因此发育得不大好,又出身在流春楼,不得不藏在院子里。 但秦娘待他十足用心,因着小宁祐学不会说话走路这事,到处想办法。 有空闲时,便陪着哄着,一字一句教,教了半天,那孩子也只会含糊地喊一句亲亲,似乎是学不会娘的音,但也足够秦娘开心。 有时候楼里人说闲话,说宁祐这是不该出生的孩子,所以才会受到惩罚,她还会难得地生气与人吵一架。 渐渐地,便也没有人再说这事。 他一路看着,直到过去的自己与宁祐相逢。 “院子里的东西是你收拾的?”秦娘从他手里接过开始因为两个大人的谈话而昏昏欲睡的小阿宁,忽然问。 过去的濯尔清点头。 秦娘一边将小阿宁放在床上,一边道:“那就再呆一段时间。” “我平日里不常在,阿宁就拜托你照顾了。” 于是濯尔清便顺利留在了这里。 他那时候正是道心动摇、茫然之时,一时间无处可去。 他没办法回他的昆仑山,当无知无觉的仙首;也不敢再看人间,睁眼闭眼总是想到那些苦闷的人。 何况他一时半会还用不了灵力,与凡人无异。 这个小院像是被世界遗忘的一隅,叫他得以躲藏起来。 “啊、一啊呀!” 过去的濯尔清回神,床上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 对方揉着眼睛,傻笑着爬到床边,两颊肉乎乎,还有酒窝,就这么傻乎乎看着他,用手扯他衣服。 濯尔清心软,将他抱起来:“怎么了?饿了吗?” 这孩子只有脸上还有点肉,身上就干巴巴的,听他讲话,也不知道听懂了没,反正就点头。 “我在灶台蒸了包子,是你母亲带来的,你在这等我,我去盛来。”濯尔清说。 他刚要起身,就感觉头皮一疼。 那孩子理解不了,恐怕只以为他要走,扯着他的长发,嘴一瘪就哭起来,那声音,清亮得很。 濯尔清赶紧手忙脚乱地哄:“嘘嘘,别哭、别哭,我不走……” 小阿宁哭了一会,“啊啊”地要往他身上爬,濯尔清无奈,只好单手抱着他一起去外面。 这小孩虽然痴傻,却分得清好坏,唯独对他似乎意外亲近,好骗得很。 濯尔清别扭地单手取锅盖、取盘子,夹了两个包子,用筷子串好、吹凉了才敢递给小阿宁。 此时小阿宁已经流着口水眼巴巴看了许久,小眼神渴望得要命,却乖乖在他怀里没动。 他轻笑出声:“快吃罢。” 小阿宁才像是得了命令一样,撒欢小狗似的啃包子,啃一会就幸福地咀嚼,一边笑得眼不见缝,一边看濯尔清。 濯尔清问他:“看什么?” “嗯、嗯……”小阿宁乌拉乌拉一顿比划,饶是天下第一的仙首也听不懂,只能顺着应声。 站在不远处,谁也看不见的未来仙首却明白了,抿唇笑了一下。 四个字表达就是“秀色可餐”,那傻小子估计是觉得看着仙首吃饭香,小孩子的思维总是很奇妙。 小阿宁人小胃口大,足足吃了三个顶天的大肉包子,才舔着手指停下,濯尔清那时候还有点没治好的洁癖,赶紧抓住小孩手腕,不许他舔了。 然后把人抱到水缸旁放下,小阿宁好奇地、摇摇晃晃地靠在水缸上,傻傻盯着倒影里的自己。 那时候的濯尔清还太年轻,没发现端倪,只是半跪着专心致志地给小孩洗脏手,一只手掬一捧水,另一只手给他搓一搓,直到变得白白净净。 “噗阿——” 年轻的仙首听见声音抬头,发现小阿宁已经半个脑袋埋在水里去了,他赶紧把人捞出来。 小孩晃晃脑袋,甩了仙首一脸水,一脸无辜地看着仙首,头发还在啪嗒啪嗒往下滴水。 刚给人换了干净衣裳的仙首:……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埋进去?”濯尔清无奈地伸出手,用袖子给小阿宁擦脸,对方猫儿似的,动来动去地躲,“下次如果我不在,不可以来这边。” 小阿宁完全没听懂,傻呵呵乐,还伸手指着水面,咿咿呀呀要濯尔清也看:“泥……” 濯尔清凑过去,看见水池里倒映着自己与他的脸,他那点无奈也散了,变作酸软:“是看见自己觉得有趣才探进去的?” “好吧,不怪你。”濯尔清叹口气,把小孩儿抱起来,“回去擦干净。” 大概被水凉着了,小孩一回到他怀里当挂件,就“嘿嘿”笑着把柔软泛凉的脸与他的脸相贴,像某种草食动物,用脸颊相贴表达爱意。 濯尔清愣了一下。 “哈阿!”小阿宁贴完就把脑袋埋在他脖颈,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却一边发出得意的笑声。 他一点都不愚钝,他只是有点笨拙,鲜活地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懂事,却天然懂得爱。 那是濯尔清第一次养什么东西,为某个人所全然亲近与依赖。 如果说从昆仑南下的所见所闻,对他来说是万物生灵之恶,那么,被秦娘救回,与小阿宁相处,对他来说便是对生命之善的体悟。 他怎么就忘了呢。 来自未来的濯尔清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阿、呕——” “什、什么……等等。” 未来的濯尔清闻声抬头,看见过去的自己正手足无措拎着小孩,身上全是脏污,原本柔和的脸也变得震惊,仿佛发生了灭世一般的大事。 而小阿宁刚吐完,仿佛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心虚地捂住了嘴巴。 濯尔清先是愣了一下,下一秒忍不住笑起来。 原来那时候也吐过一回,给比后来还要爱干净的年轻仙首折磨得够呛,好几天闭眼就想起这件事。 “呜呕……” “别吐!” 年轻的仙首没来得及阻止,最终面色有点扭曲地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终于平静下来,拎着小孩进屋子。 “呜啊!” “别乱动,给你洗洗……我也得洗。”
第23章 旧牙掉了,新牙长了。 过去的濯尔清经过呕吐事件, 深觉应当教小阿宁一些基础的常识。 秦娘知道这件事时,反常地有些犹豫。 濯尔清疑惑,她方道:“你看着是有才气之人, 愿意教阿宁我当然万分高兴, 只是……” “阿宁愚钝, 我以前为他请过不少教习先生,要么是看不上我们秦楼楚馆的地儿, 不肯来。” “要么是好不容易来了,教不会,过不了一两天便请辞,阿宁虽不记事、也不懂事,但每每有人离开, 他就很伤心。后面我也就不再请了。” 濯尔清那时候想,阿宁这样的孩子,竟也会伤心么? 对方总是傻笑, 摔倒了笑、干了坏事笑、吐了也笑,偶尔哭一声,也不走心,很容易便哄好了, 把糟心事丢到后头。 秦娘说:“但我也理解那些教书先生。” “毕竟,即便阿宁是我的骨肉,我也时常会因为他记不住东西而挫败,好像无论怎么努力, 他都只活在他自己的世界” “……他连娘亲都喊不明白呢。”秦娘轻轻说完,意识到自己不对劲, 收敛了情绪,笑了笑, “你倒是可以试试,只是阿宁这孩子常常记不住,你不要生气才是。” 于是,濯尔清便正式成为了小阿宁新任先生。 他教的第一课便是讲话,不需要很复杂,至少能够表达自己的情绪或者需求,是不是饿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累不累,痛不痛…… 一个极其钝感的孩子,又不受人关注,秦娘若不在身边,恐怕有什么也没人知道。 “这是痛。” 濯尔清不重地拍了拍阿宁的手心,力道控制得很好,小孩儿皱了皱鼻子,没有哭,他重复,给对方看口型,“如果有同样的感觉,就这么说,说‘痛’。” ”烘!”阿宁重复,“烘!” “不对。”濯尔清捏着他的下巴,轻轻扯着他的舌尖放到上颚,“这样弹一下,痛。” 阿宁被他扯着舌尖,觉得好玩,哈哈大笑,濯尔清无奈,跟着他面对面笑:“好了、好了,继续学,痛——” 阿宁看着他,歪了歪脑袋,自己扯着舌头:“唔、同”
耽美小说 www[.]fushutxt[.]cc 福书 网
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5 首页 上一页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