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濯尔清视线追随在小宁祐身上,看对方坐在石凳上抹眼泪,没有回答他。 【你若不管不顾,一心在此,也没人能拿你怎么样。】 【你可以看着他长大,教导他,让他成为你门下最受宠的弟子,叫他不必吃任何苦,就这么……】 玄枵这是假话,即便濯尔清不走,天道也不会容忍他的叛逆。 “……我不能。”濯尔清,或者是仙首,沉默良久后道。 他不能这样做,他无法视天下百姓为粪土,他放不下。所以无论如何,他必然会离开此地,回到仙首的位置上。 “但我后悔。”濯尔清说,“我当年应当带他走。” 过去的濯尔清因变离开,不得不回到昆仑仙宫。 后来受到天道影响,逐渐忘记了与自己有一层因缘的小宁祐,只朦胧记得南下时路过许多小城。 那时候他与玄枵达成一致,以昆仑为据,遮掩玄枵踪迹。 按照盟誓,若他百年后,仍决定遵循古道,老老实实做他的仙首,那玄枵就会自毁消失,再不出现。 但就像宁祐那时候的醉话一样—— 若濯尔清真的不想、真的无动于衷,又怎么会有玄枵呢。 【那还继续看吗?】玄枵问。 濯尔清说:“看。” 他错过许多,这一次无论如何,即使对方无从感知,他也可以陪在对方身边一次。 他陪着,看着小宁祐逐渐忘记了那个只来过几个月的、奇怪的哥哥,那个会给他煮一碗面,会特别厉害的剑术,会很多很多东西的哥哥。 小宁祐渐渐长大,懂了事,每日也在楼里帮忙端茶倒水,他机灵讨喜,又随秦娘长了张白生生的俊俏小脸,楼里姑娘谁不喜欢他? 于是又渐渐在姑娘们那认了些字、学了些杂七杂八的曲舞手艺,第一次偷学时被秦娘拧了耳朵—— “我生你养你,是叫你学这些的?我看你也别在楼里呆着了,我送你出去读书。男孩子家的,整日混在烟花之地,算什么?” 宁祐躲来躲去,躲她的打,讨好道:“哎、娘!娘!别打了!” “你还喊!”秦娘一甩袖子,“你是我捡来的,喊我秦娘,懂不懂?不是我亲生的!” 宁祐赶忙喊:“秦娘、秦娘!” 他知道秦娘的苦心,若只是楼里收养的孩子,虽然受些非议,到底不真的影响什么。 但他总心疼对方,私下里不肯改口,秦娘却怕他喊顺口了,漏了陷。 秦娘心不硬,他一服软,便收了手。 宁祐笑嘻嘻过来给她捏肩:“那些怎么了,楼里姐姐懂的多着叻。去什么别的地读书,我看就姐姐们教的字啊诗啊也不错。” “别吊儿郎当。”秦娘翻他一个白眼,叹气道,“你以为认字就可以?送你去别人门下读书,为的是个正经身份,你以为光认字就可以考学啊?” “那就不考学啊!”十一二岁的中号宁祐理直气壮,“我就一辈子留在流春楼不出去了,总得需要端盘子的吧……哎哟!” 秦娘狠狠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孩子话。” 所幸小孩子的心思一天一个样,过不了多久,他又有新的想法了,央着秦娘说要学武。 说什么学好了去仙门,学差了也能参军不是,被秦娘好一顿揍——个不省心的,修仙问道、当兵打仗是那么简单的?!死了活了都不知道! 宁祐笑嘻嘻应了,等到空闲时,不知从哪里自己打了把木剑,半玩半耍地练着玩。 他就这么在流春楼度过了十个春秋,从六岁到十六岁。 他抽条成了高挑的少年,身上有着薄薄的、平日里体力劳动而来的肌肉,他晒了太阳也不黑,还是白,在人群里鹤一样显眼,笑起来露出犬牙,还是一如既往讨喜。 这时候的他和一百年后濯尔清再见到的宁祐已经很像了,只是脾气迥异。 【这时候怎么这么招人疼,后面犟得很,挠人疼……】玄枵看得津津有味,不忘点评。 他心里发痒,很想把人群里那只乐滋滋的小鹤抓过来好好揉巴揉巴,给揉进血里肉里。 濯尔清没有说话。 他仔细看着。 “阿宁,你又从哪回来?一身脏。”长春已经成了楼里的老人,脸上也生了皱纹,还是看着楼,说话依然不好听,“当心秦娘子见了又罚你。” “我去打柴卖呢!”宁祐笑起来,“待会就去冲个凉,你可别叫我娘知道,她啰嗦。” 今日赚得不少…… 他盘算着,他这么大了,打柴也好、干杂活也罢,或者去哪里当个学徒,总能养活他娘了,再攒攒钱,就可以接秦娘出去过日子。 要不是秦娘不乐意他去参军,他攒钱还能更快。 “哎呀,右右!”后门那边闯出一个小姑娘,一面跑一面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你还不去院子里看看!秦娘不好了!” 宁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直到他看清那小姑娘着急的眼泪,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一场闹剧,而是真的。 他来不及整理,急匆匆往家里跑去。 濯尔清叹息一声,跟在他身边。 这么些年,楼里的人来来去去、去去来来……终于,秦娘在这一年也去了。
第27章 我是宁家的长子,也是你的兄长。 宁祐确乎已经是个能够抗事的少年了。 他冷静地处理完秦娘的后事, 对方给他留了不少余钱,加上他攒的部分,风风光光给秦娘下了葬。 “你傻呀, 你把钱都花了, 后面怎么办?再说我们这的人, 搞得再好,人家也要指指点点的。”长春看着心疼, 私下里偷偷跟他讲话,“秦娘子知道你孝顺,给你留钱是想你好好过日子。” 宁祐笑了笑:“怎么会,我有手有脚的,怎么都能活, 何况一辈子也就给她花这么一次。” 他看上去并没有多伤心,叫众人稍稍放了心,直到有一日他和送菜的伙夫打了架。 据说是伙夫和人闲聊, 讲什么“哎哟,听说是得病去了”“这楼里还能有什么病啊”,两人一阵大笑。 路过的宁祐便问:“什么病呢?” “风月场里的人,得花柳病呗的, 千人骑,脏得嘞。”那伙夫是新来的,不认识他,见他年轻俊俏, 调笑道,“毛都没长齐, 就来问这些啊?” 另一个人倒是认得宁祐,扯伙夫叫他快别说了, 伙夫疑惑:“你扯我做什……啊!” 宁祐已经一拳揍上去了。 他看着瘦,但很会打架,使了几下巧劲便将人狠狠掀翻在地上,他翻身骑上去,一拳一拳打在对方脸上,问:“怎么脏了?你说说看呗。” 打一拳问一次,下面挨打的人被打懵了,旁边看的人看傻了,过了一会才想起来拉架。没拉住。 最后是楼里的姐妹们听了消息急匆匆派长春过来,给宁祐劝住了。 宁祐坐在已经昏过去的伙夫身上,抬头看她,扯了扯嘴角:“没事,我有数,你不来我也不会把他打死。” 你有数个屁啊。 长春把他扯起来,招呼店里帮工:“快把他送医馆。 “也真是的,嘴里不干不净,还舞到别人门口,活该!就是告了官,也是他有错在先。”长春呸呸骂了几声,又看宁祐,正要数落他,却骤然停了嘴—— 宁祐满脸是泪水,捂着脸无声哭:“我……啊,秦娘原来真的不会回来了。” 他总是迟钝,现在方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上不再有秦娘子了,在外人口中,那只是一个模糊的、因病死去的歌伎。 他终于从恍惚中回神,开始面对这个只剩下自己的世界。 濯尔清站在他身边,俯身伸手接他脸上的泪水。 此后又是数月,宁祐好像又变回了之前的那个宁祐,在流春楼里帮忙,直到有一天,楼里姐姐们忽然给了他小半袋子金叶子。 长春作为代表说:“喏,我们给你凑了些盘缠。你不是一直想出去么,之前秦娘子在,你舍不得走,如今可以走了。” “姐妹们看着你长大,如今也算尽了心意。” 宁祐接下袋子,给诸位姑娘叩了个头。 “算了,也、也不用着急走,不是赶你啊,你在留些时间也可以,收拾收拾东西。”长春又说。 宁祐忍不住笑出来:“正好我也舍不得各位姐姐,再呆上几日。” 诸位姐妹给他挑了个吉利日子,正巧是三日后。 可惜第二日的时候,便起了变故。 宁祐砍完柴,回来时发现白日里的楼里竟有客人,排场还大得很。 楼里站了两排护卫,中央坐着一个面容英俊却神色冷漠的年轻人,穿着华贵,正不紧不慢支颐品茶。 忽然,那人似有所感地抬头,冷淡地偏头,看向他所在之处,两人四目相对,对方薄唇动了动。 宁祐吓了一跳,立刻收回视线,匆匆从侧道跑回后院,却被长春拦住,对方一脸喜色:“你可算回来了!你要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你晓得不?” 飞上枝头变凤凰……怎么越听越怪呢。 宁祐替对方拍背:“你跑慢些,说罢,什么飞上枝头变凤凰?” 长春喘匀了气,一口气道:“你父亲派人来寻你了!外面坐着的正是你的兄长!你父亲所在的家族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修仙世家!你不是一直很想修炼么?” 宁祐眨眨眼:“父亲?兄长?” 他面露古怪之色,长春是个急性子,拉着他就往外走:“快走、快走,你这兄长已经等你一下午了!” 两人吵吵闹闹,刚转身便撞到了人。 宁祐后退两步,发现面前比自己高上一头的人正是刚刚大堂中见到那位。 “跑什么。”对方冷淡地和他对视,“弟弟。” 宁祐被那个称呼震了一震。 他不算艰难地从对方脸上找到了一些和自己相似的地方,比如他们眼睛就很像,但对方的显然更细长,有着成年男子的成熟。 难道他真有个修仙大家的父亲,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我姓宁,宁裕空。”男人说,“我是宁家的长子,也是你的兄长。” “这次过来,是希望你跟我们回宁家生活。” 男人讲话不紧不慢,既不逼迫也不亲和,只是没什么感情地在陈述。 宁祐本能地不大喜欢这个兄长。 至少他和自己想象中的兄长实在相去甚远。 “我到南浔还有事情要办,各类事务他们会详细告知你,等处理好,便会带你回宁家。”宁裕空说。 他身后的两名护卫往前,站到了宁祐身边。 “我就先走了,等你到宁家,我会为你接风洗尘。”宁裕空对他点头示意,转身离去。 这就走了?宁祐难以理解。仿佛对方在这里等了一下午,只是为了例行公事地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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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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