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属于冬天里天气很好的一天,斜斜的阳光唯独从我身旁的窗户透进来打在我后背上,是适合出去晒太阳而不是死读书的一天。我哥跟要冬眠的熊一样趴在我旁边的书桌上呼呼睡觉,压住了我的草稿纸抽都抽不出来。 我看着他长直的睫毛跟着呼吸起伏抖动,伸手戳了戳他的眉头,他也没醒。 我又戳戳他的鼻尖,他皱了皱鼻子似乎想打喷嚏,当然最后也没打出来。 我又用手指戳戳他的唇,手指粗糙的指纹和唇瓣上柔软的唇纹覆盖在一起,不知道谁能镶嵌进谁。 那个触感很新奇,平时都是我的嘴唇和他的嘴唇碰在一起,我少有主动伸手摸他的举动。 我摸到那双唇瓣柔软,冰凉,阳光慢慢挪移到我的指尖跟着我的手指留了一丝在他的唇上,烘得我指尖温热,像想要把这个跟着我的野鬼也放进阳光下烘烤。 我收回目光落在停顿的字眼上,一笔一画写完了给我妈的信的最后一笔。封好了它交给班长,又找班长另要了一个信封。 那真的是一个阳光很好的日子。 我之所以记得,因为那是这个月以来第一个彻头彻尾的晴天。 阳光倾倒北半球,持久整个白昼。 我想到了我哥给我写的那封情书,没有被阳光曝晒,每个字都被阴天的湿漉笼罩,如同我们见不得光的这段感情。 我那一刻在想,我应该回他什么。 笔尖落在信纸上,这张信纸被阳光晒得暖洋洋。我写在这张纸上的字都落得轻了些,再轻了些,不愿意把他吵醒那样斟酌。 【我爱你。】 写过来删过去,杠掉了好多好多字,最后只留下了这三个字。我说话笨,也写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思来想去最终落下这三个字已经是我能够倾注出的所有。 我把这张信纸折起来塞进信封,又塞进我的校服口袋里。转头看他一眼,阳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照得他整个鬼都快要虚化透明,他还是睡得那么熟像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我伸手把窗帘拉上了。 他一天也没发现我这封放在兜里的信。 回家的路上我掏出打火机点燃了我放在唇边的烟,吸了两口吐出烟,迈腿往偏僻没人的小路走。 我哥睡了一天都没睡醒,垂搭着眼帘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偏过头啄了口我的唇角,吻得我叼着的烟尾火星猛抖。 我推他一把,从怀里慢吞吞掏出那个信封凑到我的烟尾。 那封信被火卷起一角,边沿很快地燎烧成黑炭的灰。火焰在风的助燃中很快把这封信吞噬,就在它变成灰烬散落在风里的那一瞬间我看到它完完整整地重新出现在我哥的手里。 我哥低着眼眸看着手里那封留下我一滴血的信,倦倦的眼里有一瞬间风吹涟漪般的浅浅错愕。他拆开那封信,看到里头大大的三个字,半天没言语。 我耳根发烫,拽住书包带子走得飞快把他甩在身后。 现在想起来,写致家长的一封信就是为了在今天能够和家长的信进行一个交换,不至于空手而归。 学校这一套活动还真的老套又煽情。 我等了又等,等得旁边几个人都聊到女朋友喜欢哪个牌子的口红,谁谁谁今天下午要去表白,谁谁谁要和女神合照,才等到学校磨磨蹭蹭开始送信的环节。 我四下粗略一扫,大多数同学都满脸扭捏。我哥说,很多人都羞于表露自己的感情,羞于向亲近的人表达关切。 我倒觉得还好,写都写下了就没有再去后悔的道理。 倒是我妈,她递给我的信封鼓囊囊。我望向她的眼睛,却被她别眼避开了。 信封用胶粘得很紧,我试着去拆却拆得破破烂烂看起来很不顺心,手也被胶粘得黏糊糊,就像是它一点也不想被我拆开。 我放弃了把它完整拆开的想法,横着把它拦腰撕开,里头写满字的信纸仓促暴露出来。 两种不同的纸,我在其中几页纸上看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字迹和折痕,展开纸张的手指忽然止不住地颤抖,脸上火辣辣开始热起来,像是被谁伸手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下一层面皮。 那是我哥写的情书。 我心陷入这个冬天最冰冷的温度里,如坠冰窟一般几欲停止跳动的节拍。我咬住轻微打颤的牙齿稳住我的视线抬头去看我妈,她依然别过红通通的眼睛,死死咬着唇一副被折磨不堪的模样。 我合上那几页纸差点握不稳。 我哥叹一口气,从后边环抱住我胸膛贴在我微微弓起的脊背握住我的手指,带着我的手指一根一根蜷缩起来把信纸叠好放进口袋里。 “没事。”我听他把唇贴在我的耳边,微弯下腰,吹在我耳畔的风温润轻柔,是独属于他的安抚,一下一下拍在我的肌肤像年少时诓哄小孩那般一遍遍耐心地对我重复,“没事,没事宝贝儿,都过去了。” “是我的错。我不该写在那里。” 他的道歉落在我耳廓不知道为什么晕红了我的眼眶。 “对不起,妈妈。”我最后一次跟我妈说。 我知道我妈故意把那两页纸收起来放在这个信封里是想告诉我这就是她今天说出那番话的证据,我说我没病,可是从这封信来看我简直可以用走火入魔来形容。 对不起,妈妈。 只是我们都没有更好的路可以走了。
第四十九章 活动结束后我妈就走了,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对我笑,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我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说随便,我不挑。 她走出几步听了我的话站住转过身来,和往常一样扫了我一眼开玩笑地责怪说世界上没有随便这个菜,不说的话她就去隔壁江湖菜馆点个炝炒油麦菜和辣子鸡端回家,反正她爱吃。 我说好,她就笑笑走了。 几乎是她前脚刚走,后脚我就被人拽住了手臂。我怀里抱着的花束还没有来得及放下,迈出去的腿还没来得及踩稳就被匆忙拽住。 我回头看,看到一个稍微比我矮一点的男生站在我旁边,他的那张脸恍惚看着有点眼熟,但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他是谁。 我没说话,等着他开口。 可能是我不说话脸上又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比较吓人吧,他抬眼偷瞄我的脸色被吓得一怵,嘴里提起来的话似乎又给忘干净了吞进肚子里,支支吾吾半天没了说出来的勇气。 “怎么?”我还是先一步问出口。 我哥脸色看起来并不算好,我不知道他那双打量的眼眸从这个男生身上看出来了什么,他走过来直直牵住我的手挤进我的指缝里和我十指相扣。 “那什么……我想和你合个照。”那个男生挠挠头发别开眼睛还是不敢来看我,搞得我有点莫名其妙。 合照? 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他应该不是我们班的同学。但又有点浅显的模糊映像,也许在学校某个角落也曾经看到过他。我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这个人。 一张合照而已,虽然莫名其妙我也不至于拒绝。 我抱着花跟着他走,站在学校操场边的一棵树下和站在我身边来几乎屏息凝神的他拍了一张照。 他收起手机匆忙看了一眼就从我旁边溜走,临走前塞给我一封信,卡在我的臂弯里。我低头抽出来那个信封低下眼睛瞅了半晌,发现深红色的信封背面画了一颗爱心,意义明了。 我沉默。 我哥冷笑。 “我还是低估了小木的人格魅力。”我听见他冷哼一声,虚化的两根手指还是两道握不住的虚影,他压根不在乎地竖起食指亮起一团火扔在我手里那封信上,哧溜一下那封信就被熊熊燃烧的火吞咽得干干净净给我吐出一团四散的灰烬。 “我替你保管啊。”我哥捏着手里那封信暧昧地用它拍拍我的脸,怕我去抢就顺手收进自己衣兜里。 我静静看着他,说我不抢。 他拖着嗓音嗯了一声,眸光不慌不忙在我脸上上下一扫,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我听见他思来想去,吐出一句:“我们连一张合照都没办法拥有。” 话语都开始冒嫉妒的酸水了。 我好想笑,还好我僵硬的肌肉能够忍住我零星的笑意让我继续维持我的体面。 “但没有人能像你一样永远跟在我身边。”我试图学着他顺我毛那样顺他的毛。 “有没有人说过,你直白地陈述一些事实时像在说情话?”我哥突然说。 “什么?” “我喜欢听,多说几句。” “说什么?” “说你爱我啊。” 我憋了半天,感觉今天把屎憋出来都没办法从嘴里憋住这句话,提醒他说:“你看着我我就说不出口,别得寸进尺。” “那说点好听的,我答应你一个要求。” 这倒是一个有意思的条件。 我眯一眯眼睛问他,真的假的,会不会反悔。 他估计也就是随口一说来逗我,这时候见我较真也就认真想了想,淡定地应下来:“不会,除了操我,你可以提任何要求。” 他被我提了几次的反攻整得耿耿于怀。 其实我只是说笑而已。我哪舍得让他做下边那个。下边这个有时候情欲上来了没扩张好实在是疼,要忍,忍了又忍,忍了再忍,才等得到苦尽甘来的爽。 太难等了,我怕他痛。 我说好啊,我不提那个。 “我想你永远陪在我身边。”我停下脚步不看他,抬起头看一阵骤然风起的源头地方。 今天的天气也很不错,好像是除了写信那天以外的另一个晴天,只是太阳被遮住了,就显得像是阴天。 “我不喜欢做爱,不喜欢接吻,不喜欢牵手,不喜欢去思考别人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对我是什么感情。换成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分过去任何一点心思,更不会纵容。但是哥,你不一样。” 我的声音被风吹得很轻,飘起来从我和我哥耳畔拂过。轻飘飘的声音不会逗留,我听见了,他听见了,不会有第三个人有听见的机会。 “你不一样。”我抽出他放在胸口内侧的我的那封情书,那个位置是最贴近心脏的位置,有我的心跳也有他的心跳。 不知道是谁的心脏率先加速,我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比夏夜的雨溅入水池还要迅疾,还要大声。我打开我写的信,上面三个大大的字旁边写满了数不清的我爱你,这张纸的所有缝隙都被无数个我爱你填满。 我哥的爱和我一样又沉又重,像是我们这座城市夏天的雨,连绵,湿热,沉甸,压在心头比沾湿的棉花重,闷得我肺里吐出的最后一口气被他含住了唇瓣一点点挤压进他的口腔,然后在雨夜走入窒息里。 好多好多个我爱你是夏天的雨,湿漉漉地淌过我的喉管淹没我的肺,让我深陷粘稠的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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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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