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重月头疼地睁开眼,撑着身体坐起来。 周遭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清楚,他闭了闭眼,听到先前那个修士平和的呼吸声。 似乎就在自己身侧。 柳重月没有双膝下的两条小腿,无法行动,只能伸着手四处摸索,摸到一双带着常人温度的双腿,又慢慢往上摸去。 到胯根处时,他听到那修士呼吸变了又变,而后忍无可忍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人语气凉凉:“可有摸够?” “不见你说话,我以为你晕过去了,”柳重月颇有些无辜,“我没有灵力修为,无法照明,这双手又是死物,摸到什么也不清楚,自然得多摸一会儿。” 那修士冷嗤一声,轻声道:“满口胡言。” 柳重月觉得这话熟悉,语气也格外熟悉,一时半会儿却记不起在何处听过。 正待深思,他听到身旁窸窸窣窣的动静,那修士先前在地上打坐,现下便起了身,顺手将柳重月捞起来背在背上。 柳重月还是想摸一摸他的下半身,确认一些东西。 可惜没这个机会。 他想了想,又道:“还不曾问过道友名讳。” “辛云。” “哦,辛云道友。” 不认识的人。 柳重月暂且放下心来,说:“我记忆受损,记不清我姓甚名谁,待离开幻境,记忆修为恢复,我再告知于你。” 辛云格外冷淡,似也不在意,只道:“随你。” 他单手背着柳重月,另一只手唤出一道灵光用以照明。 柳重月这才注意到,他们如今正在一道深邃的洞穴内,四周狭窄,只能勉强过人。 他伸手摸了摸洞壁,其上沾着水珠,洞中似乎还有地下暗河。 柳重月又仔细一听,隐约听到洞穴深处“滴答”的水声。 倒是有些像之前被关在地室里时的样子。 思及往事,柳重月睫羽轻轻一颤,又问辛云:“我自入幻境后便一直沉睡不醒,也不清楚时辰过去了多久,你们进来时,外头是何年何月?” 辛云道:“玉成十六年。” 柳重月茫然道:“玉成……十六年?” 那是什么年号? 今日撞见这几个宗门弟子,话里话外问了许久,竟都是自己从未听到的东西,莫非当真已过去千百年了? 修仙之人长寿,恐怕从前故人都还在世,为避免麻烦,柳重月还是不再多言,打算出了幻境之后便附着在其他灵物身上悄悄离开。 届时寻个灵力充盈之地休养生息,隐姓埋名重新来过,再去继续自己前世未尽之事。 狐族,妖,仙骨…… 柳重月趴在辛云的后背上沉思,无意识地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 像是狐族灭门前一日的午后,阿娘轻轻扫过他面颊的狐尾。 狐族冤情尚未洗清,若他也死了,便再也没有转圜之地。
第4章 洞内狭窄,但辛云还是走得很快,转眼便行至洞口。 洞外白光照射进来,柳重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山洞。 洞外是一座村落,鸡犬之声相闻,炊烟袅袅,一片祥和。 柳重月眨眨眼,有些惊讶,“此处仍是幻境?” “嗯,”辛云话少,只简单解释两句,“先前地裂,裂隙下是一道结界,穿过结界便进了洞穴。” 柳重月“哦”了一声,又问:“你可知如何离开幻境?” “打碎阵眼。” “你可否能找到阵眼?” “……” 辛云不应声,只背着他往前走,进了村口,一只黑犬冲着他们狂吠。 辛云想了想,指尖一抬,在柳重月下半身落下一道障眼法。 柳重月偏头一瞧,原本碎裂的小腿已变成一双人腿,但只是幻觉,仍不可走动,无非便是让他瞧起来像真人而非人偶罢了。 那狗还在大叫,将村长引来。 村长是位五十余岁的妇人,听黑狗大叫,原以为进了狼,瞧见辛云和柳重月才知晓是外人进来了,忙上前来询问。 辛云正要开口,柳重月忽然道:“大娘,可否帮帮我们。” 辛云欲言又止,闭上了嘴。 村长见那覆面青年背上被这个清丽美人,美人眉目忧伤,像是遇了什么难事:“你们这是打哪来?” “我们也不知晓怎会来此处,”柳重月叹了口气,轻声道,“家道中落,我与我夫君为活命离家,山遥路远,行至此处迷了路,我摔断了两条腿,夫君被野草毒坏了脑子,如今实在是无处可去了。” 辛云:“……” 大娘也是心善,见二人实在困难,便将人迎进家门,道:“你们暂且先住在我屋里罢,瞧你们衣着华丽——” 她视线在柳重月的嫁衣上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这是新婚燕尔?哎总归我们村里比不上城头,要是哪里招待不周……” “多谢大娘,”柳重月坐上床榻,向着对方拱手,“大娘肯收留,我们已感激不尽,若有需要,可尽管差使我夫君,他虽脑子坏了,可仍有一番力气。” 辛云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拳头,半晌又松开,面上还是一幅冷冷淡淡事不关己之态。 好不容易送走大娘,房门掩上,柳重月这才松了口气靠在榻上,从枕下摸了蒲扇轻轻扇动着。 辛云在屋内探查一番,又布下结界,道:“此处是幻境中的幻境,不受外层幻境影响,那金像恐怕暂时无法追来。” 柳重月悠然自得:“我知晓幻境难破,哎,从前听闻玄月涯的修士最擅长此术,惯常游历世间破除幻境,若让他们发觉此处,定会助我们离去。” 他小心观察着辛云的露在面罩外的眉眼,却只看见对方略带茫然的神色,问:“玄月涯?” 为何这番神情? 柳重月皱了皱眉,心想,莫非玄月涯已经灭门了? 程玉鸣当年杀妻证道,想是已经飞升至上界了,难道他走之后,便将玄月涯驱散了么? 他又觉不对,程玉鸣当年亲手成立的组织,运转百年,一直立誓斩妖除魔守卫人间,当初因为自己手上沾了血都能大义灭亲,断不会随意将心血解散。 难道是自己先前说谎,辛云不曾认出来? 于是柳重月又道:“我方才记错了,玄月涯似乎是斩妖除魔之列,并非清除幻境。” 可这般说了,辛云还是一副不曾听过的模样。 柳重月当真有些懵,他怀疑如今离自己死去应当已经过去千千万万年了,否则怎会交流如此不通畅。 他的记忆一直停留在死前一刻,到如今都觉得只是前一日发生的事,对于时光的流转没有那么太多太深刻的体会。 不过,既然已过去那般久远,想是故人也都已不在下界了吧。 但柳重月又盯着辛云的下半身看了看,心中总是七上八下。 他总觉得这个叫辛云的修士,周身气质像极了程玉鸣。 是巧合么? 程玉鸣也像只狐狸似的,格外狡猾,当初骗得他命陨,借他之死杀妻证道,柳重月实在是太冤。 总得再找个机会试探一番。 *** 柳重月与辛云在村里住了几日。 自这村子上了悬崖,再往前行走半日便是先前困住他们的那座城,名唤太鼓城。 辛云这几日跟着大娘做活,午膳自对方那里得了些饭菜,端回来伺候柳大爷。 柳大爷无腿,不得行走,大娘觉着他可怜,总让辛云多照顾照顾妻子。 辛云将盘子放到桌上,柳重月乖乖坐在榻边,虚假的双腿无力垂下。 他已换了先前的嫁衣,穿了村中百姓的粗布麻衣,但因皮肤苍白无血色,发丝柔软,反倒觉得很是清丽漂亮。 分明他容颜也不算太夺目。 辛云将他看了两眼,有些话实在说不出,抱着剑去了门口。 柳重月这具身体本也无需进食,捏着筷子随便戳了些腰果过个嘴瘾,问:“你为何不吃?” “辟谷,不必进食。” “你不吃,我不吃,这饭菜整日剩着,实在浪费。” 柳重月将筷子撂下,将盘子往对方那里推了推,视线紧紧盯着对方遮掩的脸庞,道:“来吃点吧,你……你那覆面是不可摘么?” 辛云仍抱着剑,冷冷淡淡:“摘了做什么?” 柳重月想说一句坦诚相见,后又觉得辛云的态度很怪。 刚入渡业宗,拜入师尊座下时,因他身份特殊,是为妖修,入门至筑基十分迅速,在宗门内一度受人敬仰,也曾得过宗门大比的魁首。 但修为一到筑基,他没有道,修为便停滞不前。 自那之后人人都看不上他,甚至有些厌恶他。 师尊仙逝后便无人撑腰,时常受人欺辱。 柳重月本也不在意,但经历得多了,他对于旁人的态度总归是敏感的,知晓辛云不愿搭理自己。 对方既已这样,他再热脸贴冷屁股未免也有些太不自爱。 柳重月便不再搭话了。 晚些时候大娘又来了一趟,给柳重月送了些腿伤的药。 柳重月向来好说话,与大娘攀谈一会儿,套了些话。 如今是西兴六年,又是柳重月不曾听说过的年号。 柳重月本只觉是自己死了太久,问起辛云,辛云道:“此时乃是千年前。” 千年前? 柳重月有些懵。 他死了有千年了? 他心中直觉不对,又状似无意般多问了一句:“我从前史学学得不算很好,千年前还有哪些年号?” 辛云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淡淡:“想必你在宗门往日课业也是磋磨过去的。” 柳重月本欲反驳,思及自己从前在宗门确然不曾用功修行过,一时间也无从反驳,只得默认下来。 辛云本意也只是讽刺一句,转而又道:“大荒之后初建年号,至今已过万年……” 他念了几个年号,念到玉成便停了下来。 柳重月面上神情有些茫然,傻愣愣般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没了么?”柳重月有些茫然,“到玉成便没了?” 他出生在嘉云年间,死于靖水二十三年。 可方才辛云所说的年号里,并没有这段时期,甚至早几年的年号也并未提起。 他当真有些懵,到这时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此时似乎要早于自己出生之时,甚至比他想象中还要早。 思及此他忽然又有些心跳加快,心想,他若当真回到了过去,岂不是还有机会能够改变狐族灭门之灾,为妖修洗清身上所背几百世的骂名。 他情绪激动,连面颊都有些许滚烫。 辛云道:“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柳重月对着对方笑了笑,“想到了一些让人高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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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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