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点开了自己的微信,亮出了极少让人去扫的二维码。 “我们加个好友吧,无论你是不开心,还是做了噩梦想找人聊聊,都可以发消息给我。” “要是你有空,随时欢迎你过来,和我聊天。” 李司净很给面子,扫了他的微信,加上了好友。 却头也不抬的抱怨道:“和你聊天太贵了。” 宋曦哈哈大笑,“你来,我不收你费,除非你真真正正的感觉好多了,我再按市场最低价,收你一百块一次,怎么样?” “为什么?”李司净并没有爽快的接受他的好意,“毕竟我只要说我还是感觉不好,你一分钱都得不到,还要陪我聊天。” 宋曦也说不上什么。 他做过很多心理咨询,多少有钱人表示感谢,随手送给他的一个领夹、一对袖扣,都成千上万。 但是金钱已经填不满他空虚的优越感了。 他似乎也需要好好的治一治自己的病了。 “因为和你聊天很开心。” 就算是尴尬的开心,也是开心。 宋曦看着李司净,这样的年轻人,足够聪明。 可能看过很多书,说不定仔仔细细研究过自己的症状,却和他一样没能走出过去的阴影,惨烈的活在幻觉里。 可能吃过各式各样副作用极大的药,说不定也想过死了算了,却和他似的最终原地踱步,兜兜转转如同困兽。 宋曦轻而易举的回忆起自己最为害怕的那场梦,发自内心的羡慕。 “你应该是一个不会对考试感到恐惧的学生,我很羡慕你。” 羡慕李司净对权威没有半点畏惧,让他虚伪的权威变成了一张空白的试卷,又回到了那一年,看到了差点倒在人生价值唯一评判标准之下的自己。 他有过后悔。 也许他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声誉,毕竟李司净以后就是电影圈的导演,拍摄的作品还小有名气。 也许他是不服输的脾气,总不能他出海六年,从业八年,归来连一个病患都拿捏不住吧! 不过更多时候,宋曦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毕竟李司净说“谢谢你宋医生,今天我也感觉好多了”的时候—— 钱到账,他心情到账。 情绪价值是他应该提供给患者的价值。 但李司净反倒给足了宋曦情绪价值。 收到一百块的时候,宋曦都会想:应该挑个时间请李司净吃顿饭,表示感谢。 或者干脆免费聊天,以后都不收他钱算了? 宋曦在医者道德和私人感情之间摇摆不定,更加关注李司净的病情。 幻觉、噩梦、自我中心、负罪感,都是精神分裂、人格障碍、妄想症的常见症状。 可是李司净反反复复提到的那个男人,实在是……格外的不同。 很少会有梦境逻辑清楚,富有连续性。 鉴于李司净是一个导演,导演最擅长讲述故事,所以宋曦把那个男人的梦境当成了一个故事—— 以李司净有好感的男人为原型,创造了一个能为李司净斩除敌人的好故事。 充满了浪漫的英雄主义色彩,比起破碎的家庭、歇斯底里的爸妈,更值得研究。 真羡慕啊。 宋曦甚至为那个男人,建立了一个全新的文档,作为研究李司净的材料。 他一条一条的记录那个男人的行动轨迹,可以琢磨出李司净现实生活的烦恼。 那个男人杀了宴会上的土老帽,啊,李司净虽然没说,但肯定跟人家吵了一架,还没吵赢。 那个男人把偷拍的家伙相机给摔碎了,哦,李司净肯定回去复盘了很久,自己为什么不摔相机。 很有趣。 李司净的梦境,有趣到宋曦不再做缠绕了他近二十年的噩梦。 有趣到他都快忘了…… 原来自己曾经是一个做不出考试题目,慌乱痛哭的孩子。 ……怎么偏偏这时候想起来了呢? 宋曦感受到自己的焦躁,痛苦,又带着旁观者的庆幸。 还好还好,这个梦快结束了,这个梦我做过的。 最后十五分钟结束后上交试卷,会是一片空白,监考老师甚至会嘲笑他:这么简单的题都不会做啊。 啊啊啊啊! 宋曦含泪崩溃。 他不知道这个噩梦为什么还没结束。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啊? 他哭得像是十三岁,就为了最后一道没能塞满试卷答题卡的大题。 这样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了算了! “铮!” 忽然一声,宋曦桌前的试卷突然被一把利刃入木三分。 血红的桌面,喷涌出腥臭鲜血,狠狠溅射了宋曦一脸,代替他的眼泪,止住了他的痛哭。 他循着只剩刀柄的利刃,呆傻的抬起头,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听了无数遍令他发自内心羡慕的人。 那个持着一把利刃杀死李司净所有憎恶愤怒的人。 那个…… 和李司净描述的完全一致的人—— 英俊、冷漠。 穿着无风猎猎的长风衣,裹挟着弥散不去的阴寒,随性的走了过来,拔起了桌面的利刃。 “啊啊啊!” 宋曦害怕的抬起手,以为自己会被杀死。 却迟迟没有等到挥下的刀。 他惊恐的抬头,只见到那个男人,转身而过,下一刀,果断的斩碎了更多的试卷! 像在为他清理纠缠不清的梦魇,斩灭他从未忘却的恐惧与绝望。 “周、周……” 宋曦猛然站了起来,想喊他的名字。 但他不记得了。 明明见过身份证,能准确回忆身份证上异乎常人的英俊一寸证件照,偏偏就是想不起来那个人的名字。 “小叔!” 宋曦不管了,直接喊了小叔。 那个人终于回过头。 漂亮的眼睛通透如琉璃,根本没有所谓的亲切温柔,只剩下李司净梦境里讲述的寒意森然的冷漠。 可惜,宋曦并不觉得害怕。 他激动兴奋,做了十几年的噩梦,突然变了样子,还见到了自己羡慕的那个人,怎么可能不激动? 宋曦热情的叨叨哔哔:“小叔?真的是李司净的小叔?” “你是专门来救我的嘛?啊,我还以为你在梦里只会杀人……” “诶不是、不对,是救人,你是救人!” 宋曦从来不会这么狂热、这么兴奋、这么不懂分寸。 可他在梦里是无法自控的,所有思维如同决堤的水库闸口,倾泻的悬崖瀑布,自顾自的倒出所有思绪。 无法克制自己的喜悦和畅快,十三岁的自己,仰望着高不可攀的那个人,有着孩子般的天真。 “小叔,你是专门来救我的嘛——” 一道银光划过眼前,喋喋不休终于停了下来。 宋曦飞了起来,宋曦没法继续说话。 他亲眼看到…… 一具没有头的身体,穿着初中校服,僵直立在原地,停止了吵闹。 他的头飞了起来,变成试卷上最后一道大题答案里的完美抛物线,带着狂喜的僵硬笑容,滑落黑暗。 原来李司净没骗他。 小叔,真的会杀人。
第11章 李司净见到了飞起的头颅,霎时惊醒。 就算眼前是黑漆漆的卧室天花板,也挥散不去一个少年笑容僵硬,死不瞑目的眼见自己死于一把利刃的影像。 李司净见过这把利刃,两指宽,一掌长,简单朴素,反射着银光的锋利钢刃,隐隐刻有放血的凹槽。 曾经插进他卧室的枕头,斩断过厌恶家伙的手臂,挑开过烧成一块一块炭黑皲裂的尸体。 是周社的刀。 李司净做过太多残忍血腥的梦,以至于再度见到周社出手,考虑的竟然是—— 他怎么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讨厌过宋医生? 凭借以往的经验,周社只会杀死他厌恶、憎恨的人。 梦里的宋医生……或者说看起来学生一样彷徨无措的宋曦,周社为什么动手? 李司净伸手去摸床头手机,仍在回忆梦境里周社的冷漠。 宋曦吵吵闹闹,一句一句的喊小叔,尽是天真烂漫小孩子对小叔的崇拜与信任。 可周社,哪里有小叔亲切温柔的样子。 “嘶。” 李司净没摸到手机,指尖仿佛触及火焰,烫得他下意识收回手,视线所及之处,见到了一缕火燎过的青烟。 轻若游丝,卷起了一小块灰白纸片。 指甲大小,边缘如同卷过火舌一般燃着火星,在纸片完全被吞没之前,李司净从中看到了一个字: “我”。 什么东西? 我? 他愣愣地盯着微不可见的青烟飘散,难以置信的搓了搓手指。 不痛、不烫,没有半点痕迹,仿佛又是一次习以为常的幻觉。 李司净根本来不及细想,安静的卧室里突然响起骇人的嗡嗡声。 手机响了。 寂静夜晚的手机震动得格外突兀,李司净顾不得什么“我”不“我”,直接接通。 “李先生,我、我……你快来!” 电话里宋医生的声音沙哑而急促,还带着仿佛呼吸不过来的低喘。 “我……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快来!” 他的声调逐渐上扬,兴奋焦急,好像有什么惊天大事必须当面告诉李司净似的,重复喊着快来、快来! 李司净急得从床上翻身,一边穿外套一边问:“你现在在哪儿?不在医院吗?” “啊?啊。” 宋医生显然刚刚恢复神智,问什么答什么,“我在、我在医院,二院。” 李司净松了一口气,还在医院就好。 他动作都慢了下来,皱着眉觉得宋医生太不稳重了,瞥了一眼时间,更是心烦的问:“现在几点?” 显然那边愣了愣,也许是挪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四点三十四……” 凌晨四点三十四,正常人都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让别人去医院。 但宋医生仍没能领悟:“医院不关门的,凌晨也能进!啊啊,要不我过来找你——” “算了,你原地待着别动。” 李司净虽然觉得他要求过分,但也不会过分要求一个刚刚“自杀未遂”醒来的病人。 “我来医院找你。” 挂断电话,李司净失笑的看着手机屏幕回归黑暗。 他揉了揉困倦的眼睛,打开房门,大约知道宋医生为什么这么激动,到底想跟他说什么…… 无非是梦里见到了那个男人,见到了他无情冷酷的小叔。 如他一遍一遍复述的幻觉一样,狠绝果断,能杀人绝不废话。 一刀。 再是惊慌狂喜亢奋的可怜考生,都得从童年阴影里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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