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醒了就好。 李司净蹑手蹑脚,走出房门免得吵醒老爸。 直奔大门,轻关门锁,然后一路小跑走出楼道。 李司净忍不住如释负重的笑出声。 无论梦里的周社是人是鬼是小叔还是骗子,宋医生醒了就好。 他醒了比什么都好。 凌晨的老旧小区僻静,两道停满了早出晚归的电瓶车,微黄的路灯照得树影摇曳,再过几个小时天亮了,这条不宽的老路就会被人来人往的车子挤满。 李司净没有驾照,他还没考虑好是打车还是把万年叫醒,就在小区门外见到了熟悉的黑色SUV。 路灯照亮的高挑身影,正借着微弱朦胧的光亮平静看他。 周社穿着一身略薄的深蓝衬衫,仿佛在车边迎着露水等了整夜。 就为了抓住他凌晨偷跑出门。 李司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如果周社为了抓他等在这里,是不是代表:宋医生的梦,不止是他们的梦? “才这个点,你要出门?” 周社率先出声,还不忘解释,“我刚出去吃了宵夜。” 宵夜? 什么宵夜?梦里死尸、血海、杀人不眨眼的宵夜? 李司净一声不吭,径自路过了自家的车,往路边走去。 周社追问他:“天还没亮你去哪儿?远吗?” 远。 八小时前堪堪依靠周社的飞车,半小时到了现场。 李司净站在路边,在打车和打万年电话之间,选择了回头。 他打开车门副驾驶,坐得是怨气滔天,压抑着质问周社的冲动,努力保持理智。 “我要去二院,就我们之前去的那里。” 周社上了车,在发动机轰鸣里笑了笑,“又去看那个倒霉进医院的朋友?” 宋医生确实倒霉。 生命体征稳定后,从ICU转去了住院部,仍是包裹着石膏纱布夹板,露出一张憔悴蜡黄的脸。 睡得很香。 仿佛就没给李司净打过电话。 “幸好他醒了,不然以后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住院部的值班护士低声说道:“毕竟跳楼伤到了脑子,刚才醒过来太亢奋了,给他打了针,多休息休息。你们陪护也不要把他吵醒了,不利于大脑恢复。” “好,好。” 李司净盯着宋医生,恨不得动手帮病人醒瞌睡。 凌晨把人火急火燎的叫过来,他倒是休息了。 周社并不觉得凌晨探病有什么问题,一句话都没问过李司净,直接坐在了隔壁空床上。 “你这朋友跟你感情挺好的。” 能不好吗?凌晨眼巴巴的跑来,眼巴巴的看他睡觉。 李司净瞥了周社一眼,保持着距离站在床边。 “我经常跟他聊天,聊聊剧本,聊聊我的梦。” 他察言观色,故意去说梦里的考试、考卷、做不出的题。 周社听了,却问:“你们是同学?还聊这个?” 不像演的。 李司净终日通过镜头观察演员的神态、动作,擅长根据表情语气抓出真实细节。 可他分析不出周社的细节。 “周社。” 李司净叫不出那一声小叔,“你觉得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梦到另外一个人?” “应该是……现实里产生了交集吧?” 周社思考片刻,给出了无关爱恨的回答,“正因为有了交集,才会对这个人产生梦境的映射。” 无法言明的爱,无法宣泄的恨,无法安置的遗憾、痛苦,都会成为梦境的素材。 没有无缘无故入梦的影子。 只有放不下的记忆。 可是,李司净对周社没有任何记忆,没产生过任何交集,就突然梦到了令他痛苦至极的场景。 周社是突然出现在他梦里的。 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在他梦里初次见面。 他尝试在医院病房里放下心防,别扭又刻意的坐在床尾,戒备的与周社远远隔了半张床的距离。 李司净想,他得问问。 至少要问清楚,小时候看着他长大的周社,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病房安静得只听得到监测仪的滴滴声,李司净终于开口: “你跟我爸聊过那么多,说什么小时候小时候的,我怎么根本不记得你?” “不记得我?” 周社声音带着笑,在凌晨的病房回荡着纵容和无奈。 “可能因为你小时候特别腼腆,内向得很,都没拿正眼看过我,所以不记得了。” 他依靠在床头,懒散笑道:“我倒是记得清楚,你总在你外公身边打转,像个小尾巴,怎么喊你都不愿意离开他半步。” 他语气熟稔,像极了亲眼见过李司净的长辈,李司净找不出一丝破绽。 又听到他说:“毕竟你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在我们乡下待不惯的。” “除夕的时候,我看别的孩子都围在一起玩画片、炸鞭炮,你安安静静的,远远的看着他们玩,你就只喜欢跟着你外公。” 李司净的记性很好。 好到周社一说起这些事,他就想起来了。 李家村偏僻穷困,也只有过年的时候热闹。 外公会带着他去一家大院子的屋里吃饭,大人们摆着桌子凳子,打牌、唠嗑、吃瓜子儿。 记忆里的院子,总是脏兮兮的黏着鸡鸭的粪便,无论怎么冲水去洗,都是湿漉漉的地板,映照着灰蒙蒙的天。 比他更小的孩子,裹在襁褓里哭。 比他大些的孩子,呼朋唤友的在院子里玩,石子儿乱翻、粉笔乱画,嘻嘻哈哈。 只有李司净缠着外公,要看书。 书上的字李司净根本认不得,偏偏要缠着外公教他读,教他念,最后耍赖耍混,又变成外公给他讲故事。 “李家叔,让小孩去玩呗,你也休息休息。”一旁有人建议。 “外公、外公!” 外公还没答话,李司净就急着去喊。 惹得外公笑着回绝别人的好意:“不用,司净陪我看书,我就是休息了。” 挺讨人嫌的一个小崽子。 李司净听着周社说从前,又对自己的内向腼腆有了更深的了解。 周社说:“那时候我跟你说话,你还不爱理我。我一喊你,你就往你外公那儿躲,说你害怕。” 李司净痛苦的倚靠在床尾,只觉得这小孩儿真的是太讨厌了。 确实是他会干的事。 周社还不紧不慢地补充道:“本来我试着带你出去玩,刚走出田埂,你就哭得撕心裂肺,你外公赶紧出来喊你。一喊,你马上不哭了,回去又说害怕,要外公抱。这些事,你可能不记得了……” 李司净陷入真实的记忆里,“我记得。” 越是真实越是清楚。 越是感到害怕。 如果这是他的小叔,亲小叔。 那他在梦里梦见的男人算是什么东西? 做这种梦的他,又是个什么东西? 李司净在极度恐慌里,听着周社聊他的小时候。 童年没有多少记忆的小山村,渐渐在闲聊里变得鲜活。 周社来他家快一周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大大方方的和对方聊天,摒除了之前的回避、愤怒和羞耻,梦里带来的恐惧,都在周社徐徐安静的声线里,逐渐消散。 凌晨的住院部,灯光永远大亮,时不时有人走来走去。 李司净清晰听见病房外的脚步声,说话声,护士台叮咛叮咛的音乐声,渐渐意识模糊起来。 有点困。 只是有一点困…… 等到眼前光亮刺眼,李司净下意识往暗处躲了躲,却感受到一种陌生而又温暖柔软的触感。 他困倦的睁开眼睛,先看见一道深蓝色的衣缝,缀着眼熟的银色钮扣,压出了深浅不一的褶皱。 这是什么? 他还没想明白,头顶传来一声询问:“醒了?” 他一抬头,见到周社近在咫尺的脸,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将他半圈在怀里,哄孩子似的无奈的出声。 “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张单人床,实在是有点挤。我总怕你睡着睡着掉下去,所以——” 极度弱势的姿态,令李司净的恐惧回笼。 他猛然推开周社,撞在了隔壁床的围栏,发出好大一声响! 自己也撞在身后的护栏,好险差点掉下病床。 钢管子撞后腰的痛,李司净刹那补全了周社没说完的“所以”。 ——所以他把病床两侧的防护栏都给抬起来了!
第12章 李司净恐惧退却,然后是庆幸有栏杆,接着是愤怒,气得他连伸手放下病床防护栏都怒火滔天的,弄得哐哐直响。 “李先生……” 虚弱的声音,伴随着宋医生半眯半睁的眼睛。 “李先生……” “宋医生?” 李司净已经没心情去跟周社解释自己的害怕。 赶紧过去,低声问道,“你好些了吗?要帮你叫护士吗?” “我……” 宋医生的眼睛直愣愣的,他说,“你怎么来了?” 毕竟是从楼上摔下来“自杀未遂”的病人,脑子不清醒也是很正常的。 李司净叹着气,低声解释道:“你凌晨四点三十四醒了,给我打电话叫我来的。” 而且还说快来、快来,催命一样叫李司净来看他睡觉! 宋医生眼神茫然之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 “我、我叫你来,是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很重要……” 有些语无伦次。 李司净大约能够猜测,他的状态并不特别好,伤到了脑子。不太能分清现实和梦境。 但他必须要问:“你为什么会跳楼?” 一句话,问得宋医生愣住,他双眼出神,似乎在回忆。 “我只是觉得很困……我没想着跳楼。我只是想……” 虚弱的话,断断续续在病房回荡。 “我只是想……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死了算了。” 那一刻,李司净立刻意识到。 跳下去的不是这个宋医生,而是十三岁的宋曦。 梦里仓皇无措的少年,与病床上虚弱的成年人渐渐重叠,仿佛再经历一点点的波澜,都会脆弱绝望的死去。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李司净脑海回荡着他这样的话,第一次对事业有成的宋医生,产生了共鸣。 平时假装得成熟专业的人,原来也有一个逃脱不掉的梦魇。 “你好好休息。” 李司净对他充满了同情,并不苛求他立刻恢复理智。 “医生说你伤到了脑子,有些事情想不起来很正常,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哦。” 宋医生茫然,眨着眼睛复述着,“你再来看我……” 话没复读完,他忽然一惊一乍的瞪大了眼睛,“我知道了!我想起来了!李先生,我叫你来,是想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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