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或许没死。”伏墨道明自己一直能隐约感应到的心脏消失了,脸色说不上难看,毕竟他基本能想到分玉白不会拿他的心脏做什么好事,“大抵是用了旁门左道的手法,道心为他挡了一劫。” 道心实在是很罕见的东西,当初伏墨不过百年修成无情道心,哪怕是少有赞许的褚月也为这个得意弟子引以自豪。那时伏墨体内的那颗心,已经不仅仅是心了,一般手段也挖不出来。 分玉白能拿走,加之作为自己替死的手段,他倒是不意外。 若是伏墨此刻还在原本的那个躯壳内,在心脏消失后,他的身躯也会泯灭,道意溃散。 伏墨在那之前已经经历生死一遭,换成了如今身体和夺天道道意,倒无所谓,只把这个消息轻描淡写地说给杨小小听。 杨小小看向那个黑洞原本存在的地方,不同种族在短暂的疑惑过后互相戒备着,脑中只有杀戮的昧兽转眼流着涎盯上了它眼中“肥美多汁”的人修,一扑而上。可这么多生灵中,用神识笼罩筛选,也不见分玉白的影子。 杨小小相信他逃了。 恢复记忆的少女想了会儿,不打算追究,拦住了听见分玉白活着气到不行的王曈行。 “算了,看在以前的交情上,这次放过他,让大家都注意着,如果再犯到我头上来,定然饶不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赵重雪也帮着劝了气哼哼的曈行。只是总觉着小小说话的态度变了些,一眼看去,仍旧是少女轻快明媚的容颜。 大概是她多想了。 王曈行捏了捏杨小小白馒头似的脸颊:“我这是为了谁啊!等到再被他算计,你就知道后悔了!” “哎呀,对不起嘛,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这一次!” “小小,”赵重雪琢磨着,总觉得哪里不对,“你几时和他有了交情?” 杨小小乐呵呵傻乎乎的笑着不吭声,惹得淡漠的重雪仙子也去揉乱她的头发,再一点点给理顺。 只有那么寥寥几人知晓,分玉白从出生起就是个“怪物”。但是哪怕他们也不知道,生而知之是这个“怪物”的天分。 “成功了,看来那个邪修的秘法的确有用。” 年迈苍老的分氏老祖眯着眼,佝偻死气偏又心满意足。他垂头看着被人用襁褓裹住的小小婴孩,在对方懵懂挣扎着睁眼之时,欣慰又漠然地移开视线。 布满皱纹的手抬起,没有触碰婴儿,而是在弥留之际,将将落在他身前恭敬屈身站着的青年人头上。 分氏老祖的眼已经有些花了,他勉强辨认着,确定这是自己最得意的子孙。 “枭儿,此子含吾与邪修、伏氏上仙三重血脉,虽吾分氏血脉为主,然不可不防其反噬,定要善用,决不可令此子知晓。” “枭儿明白。”分氏现任族长分长枭恭声应允,听着老祖渐渐虚弱的嘱咐,最后头上的手腕无力垂落。咬牙压下复杂心绪,分长枭命人立即处理了那个邪修。 俯身抱起睁着眼睛看他的婴儿,分长枭眼底波澜涌动,最后化成虚假的父爱,他缓声道:“玉字辈,汝之命,无可见白。” “今后,分氏少主,便是分玉白之名。” 纯挚的婴孩未曾懂得太多,可他剔透的眼睛在无人知时记住了那时每一个人的脸,记住了他们的每一句话,即使他当时并不知道何意。 分玉白对分长枭有一段濡幕的日子。 当他再大些时,这些濡幕日渐消退。 分玉白从很小时候就知道生而知之是异于常人的事,他害怕地同与自己最为亲近的乳娘说过,乳娘面色有异,也担忧地嘱咐他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家主。分玉白基于信任允诺。 而后从三岁起,他就发现出生时看见的那个隐蔽房间里的一张张脸,除了父亲外,一个个消失。 “分长枭!!你个忘恩负义的呃呃……” 声音从小到极小再到消失,那是除了分长枭外知道分玉白真实身份的最后一个人。 分玉白顿了顿,抬起白白的手敲门:“父亲,父亲,我看完了。” 密室的门打开,分长枭的指尖还染着一丝猩红,他倚着门框蹲下身,摸了摸男孩苍白的脸颊,眼里是一种说不出的疲倦和冷漠:“《禁术十二律》都看完了?” 分玉白颔首,小少年已然有了君子风姿,在责任下一步步长成自己和他人希望的样子。 “可有让他人知晓你看过这本书?” “……没有。” 分长枭一直注意着他,把小少年眼里划过的迟疑看得真切。他没说什么,从少年手里拿回拓印的《禁术十二律》,掌心燃起灵火毁了。 “玉白,你记住,从今往后,你只能是分家的少主。” 见他一动不动盯着自己掌心灵火,分长枭感到欣慰:“等你接手分家的那一天,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现在的你,还太过软弱。” 但是分玉白没有等到那一天。 他最为信赖的乳娘被抓了,只因为对方偶然看见过那本禁书。乳娘为了保命,又基于威胁,说出了分玉白的秘密——天生异体,生而知之。 所以他们密谋的一切,分玉白都知道;他自己的来历,分玉白也知道。
分长枭面无表情地将乳娘扔在分玉白面前,男孩已然被关在阴凉刺骨的地牢里好些日子,哪怕炼气修为也抵挡不住,脸色陀红发着高烧,神智都有些不清楚。 分长枭瞧着茫然无措看着自己的分玉白,一把锋利的长剑塞入稚嫩的手中,诱哄着:“你杀了她,我就留下你。” 乳娘这才明白自己难逃一死,惊慌到语无伦次地求饶。朝分长枭磕头,又向心软的分玉白求情,涕泪流了满面,可怜可悲至极。 分玉白握着长剑的手根本没有用力,他的剑尖稍稍往下一偏,日夜教导他的分家家主便知道他心软。 男孩动了动唇。 “我对你还有用……你不会杀我的,放了她……我,我会好好做的。” “听起来很聪明。”分长枭语气意味不明。 男人负手而立,冷而远如高峰,永远只会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他不喜心慈手软的分玉白,狼狈恐惧的中年女子听见高高在上的家主大人道。 “你求他?可若不是因为他,你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你不会看见那本书,也就不会被抓住,不会吃这些苦,当然。” “你的爱人和孩子也还在。” 最后半句话割断了乳娘脑里紧绷的弦,她哑了声,仿佛傻了般呆呆跪坐在牢里冰冷的地上。 分长枭嗤笑,冰冷的剑被扔在地上:“同样,你杀了他,你就能活下来。” 说完他就走了。 冰冷荒凉的地牢里,被锁链紧紧束缚着的男孩勉力支撑睁开眼睛,高烧导致地恍惚视线中,他能够看见一个熟悉的重影摇摇晃晃地捡起地上的剑。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因为你,”乳娘喃喃低声念着,一遍又一遍,不停告诉自己,“少爷……少爷,这是你欠我的……” “这是你欠我的……这是你欠我的!!” 乳娘是个凡人,然而高烧虚弱的分玉白能够轻易被杀死。 冷光一闪而过,分玉白苍白的手腕努力抬起,也不过是挑起了剑锋。 …… 第二日,分长枭不出意外地看见死亡的乳娘和只剩一口气的分玉白。 分玉白弱小的身上是伤口,致命的胸口处也有浅浅的一剑,他半阖着眸,心脉被分长枭留下的灵力护着,根本死不了;而身上没有一丝伤口的乳娘,浑身冰冷僵硬地倒在地牢里,手里直直握着剑,面色狰狞不复以往的柔和,是被地牢里的阴气入体而死——分长枭早已料定了一切。 分长枭自此没有再和分玉白说一句表面父子间的话,每一次,都会有死士默不作声将他扔在不同危险的地方。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恢复而后度过危险,又剩下一口气。死士消无声息地定时出现,再把他带回分家治疗一番后扔入阴凉地牢中。 分长枭说:“等你什么时候明白了如何做分家少主,什么时候出来。” 关押他的地牢在最深处,里头没有了锁链,多了一张石床。 小小的少年在石床上蜷曲身体,不停咳嗽着,脸色苍白,眼神空洞。 好冷啊……
第359章 分玉白番外(选购) 分玉琼是分式长老的孙砸,俊俏的脸加上傻愣愣的性子,总是能得几分长辈莫名怜爱的目光。溺爱的爷爷许是对他不抱什么期望,分玉琼十岁时,相比起分式族里其他天天兢兢业业修炼的子弟,反而有了几分空闲。 闲到带着自己新得的小灵狐四处溜溜达达的分玉琼,好巧不巧的听见了两个资深弟子的感慨,说着分式少主已然因为体弱在外求医多年,虽说修仙之人眼一闭便是沧海桑田,这新出生的小少主他们还没捧热乎呢,就被送出去治病了。 分玉琼模模糊糊地听完,脑海里依稀出现一个小身影,他曾经也是和那个小少主玩过的,凭着不错的记忆力记着是个脾气挺好的玩伴。分玉琼在族里算得上是不上进的那一批了,直系中很少又小孩愿意陪他玩个痛快,分玉白是个少有的例外。 原来他是生病了啊,怪不得他说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分玉琼想清楚了,手里的灵宠嗖地窜了出去,他啊啊叫着去追,也不知掩藏自己的声音。许是没想到有人,那两道交谈的声音瞬间消失,也没人帮他去抓那灵宠。 分玉琼就这样莫名其妙稀里糊涂地跑到了地牢里。他灵狐没找见,反而沿着深深的路乱七八糟拐弯到了尽头,瞧见了传言中“出去治病”的小少主,分玉白。 分玉白已然有了十四岁,地牢诡秘的烛火下脸色惨白,俊逸是一等一的,惨也是一等一的。 分玉琼小少年看着从分玉白琵琶骨穿过去的锁灵销勾,震惊地张大嘴巴。 分玉白看着地牢环境格格不入的富贵小少爷。他记得他,分式残存长老之一的孙辈。 身体的痛苦和精神上的折磨让少年没有力气说话,有时候他也会静静的哭,可这也是不容许的。每当他露出软弱的表情,神出鬼没的分长枭总会找到更加令他不能忍受的方法。 分长枭用这种行为告诉分玉白,他一直看着他。而他也教会了分玉白,哭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分玉白将自己的思绪放空,这样至少能够忽略少许灵根被反复提炼的痛苦。分玉琼还在震惊地询问,在一方沉默一方自言自语之下,分玉琼很快就决定要救分玉白出去。 分玉白终于看向他,对方眼里是近乎天真的情绪。大概只有没被世故腐蚀的分玉琼才会想不到深处想着救他出去。 就是这么一个人来了地牢。 分玉白没什么表情,只苍白干涸的唇瓣动了动,他低声道:“好。” 分玉白让他去找分长枭,说自己知错。 “你不和我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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