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会有医生来九层巡房。
到了第二个小时, 九层的电梯被打开。 一群白大褂走出来, 中间簇拥着个年长的医生。 符与冰没有抬起眼, 在电梯还没有开启的时候他就闻到了一股鬼的味道。 只有供奉鬼的人, 身上才会沾着的气息。 气味和那天在地下闻到的一模一样。 赵戈抬起眼,猛然站直身。 符与冰便也跟着她站直。 她的视线定在了被簇拥的年长医生身上, 显然认出了这人是谁。 是那个红毯长廊上的肖像,画上慈眉善目的院长。 走出电梯后, 院长走到最前面,一群白大褂跟在他身后走。 老院长推开门,每个房间都进去视察。 队伍最后面跟着记者,用摄像机记录着一切。 镜头下, 院长的神情十分慈和。 白大褂队伍越来越近, 院长一边走一边对着镜头笑。 “我们医院一直很关切每一位病人,第九医院的宗旨就是爱护,爱着病人、呵护着病人。” 拿着摄像机的记者开口。 “那请问您如何看待最近报纸上提及的‘第九医院收费高昂’这件事呢, 有人说您假套着医者仁心,其实是利益熏心。” “现在的舆论不可信,站得高了,说的人就多了。” 老院长不怒反笑。 “我要是利益熏心,就不会在九年前选择修复这个废墟。” 说这话的时候一群人正好走到等候室门口,老院长扭头看了眼赵戈和符与冰。 背着镜头的脸闪过一刹那的阴沉,他皱着眉看向门外倚靠着的油纸伞。 但当记者再次提问后,他转过头,脸色又慈和起来。 “您请说。” 白大褂队伍逐渐远离,又回到电梯口,在走进电梯前,老院长对着前台的护士说了几句。 说完后背过身,身后的两只手紧握着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看上有些旧,本子表面被镀了一层塑胶的书皮。 记者的镜头对准笔记本。 “每次都见您携带这本笔记本,就连出席会议也会随身带着,请问这本笔记本对您有什么意义吗?” “有很重的意义。” 说话间,电梯门打开,一群人走进去。 “这本笔记本是我的机缘,也是我正在供奉的神明。” “神明?院长是唯心主义?” “不算是,只不过相信...举头三尺或是地下六尺...都是有东西的。” 电梯门被关上,人群的声音消失,九层再次恢复平静。 前台的护士走到等候室门口。 “对不起,能请你们到等候室里面等吗?” 小护士的语气迟疑。 “我们院长比较注重医院的形象,刚刚镜头拍到等候室门口的伞了,显得医院有点儿...杂乱,也显得我们对客人不上心,让你们在门口站这么久。” “也没有什么其他意思,你们站在门口这么久,可以进去休息会儿,你们要喝什么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泡茶。” “好。” 赵戈没有多置喙。 “茶水就不必了。” 走进房间后,油纸伞被小护士拿进了等候室。 她走出去,把门给关上了。 “阿姐困吗?” 符与冰坐到赵戈对面。 “看起来还要等一段时间。” “还行。” 赵戈把背倚靠在椅子后的墙上,后背贴着墙笔直,眼睛闭上。 “闭目养神会儿就行了。” 她接着说。 “你刚刚看到院长身后的笔记本了吗?” “看到了...” 符与冰看向赵戈紧闭的双眼。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赵刚了。” 赵戈的声音越来越轻。 “他以前也随身带着个笔记本,记着些给我治病的账...” 说完这句话她没再说话。 说是闭目养神,呼吸却越来越轻。 “阿姐?” 符与冰撑着下巴看赵戈,问得很小声。 赵戈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但没睁开眼,也没应声。 符与冰站起身,把窗帘拉合。 等候室里陷入暗沉,安静到只有空调扇叶转动的声音。 符与冰没有坐回赵戈对面,而是坐到了她身旁。 阿姐的背靠着墙,就算睡着了背也是挺直的。 这样睡不会累吗? 符与冰盯着她,缓慢地勾起唇角。 怎么看都不够。 光线暗沉,视线也跟着暗沉。 由上至下划过赵戈的眼睛、嘴唇、脖子...再往下。 赵戈的侧襟上有一排扣子,符与冰知道她有个习惯。 阿姐每次独自思考的时候,都喜欢搅扣子,解开又扣上,扣上又解开。 思路理清后,又会一个个地把扣子给重新系上。 由下到上,像是把思路也给扣合。 戒指链上的十字架晃动,视线暗沉着,手逐渐靠近侧襟。 每一个扣子都是一个欲望。 指尖划过扣子,脑海里也浮沉着。 凑近阿姐的时候,会有股若有若无的笔墨味。 指尖用力,摩挲着扣子,在欲望门口犹疑着。 阿姐。 阿姐。 脑子里都是阿姐。 醒着的阿姐,睡着的阿姐,笔墨味的阿姐。 这么想着,这么盯着,眼睛都快发酸。 冰气汇聚,指尖顶着扣子往上,门外却响起了走动声。 “笃笃笃——” 门开推开,小护士从缝隙中探过身。 “冯女士醒了,你们可以过去了。” 赵戈睁开眼睛的时候,符与冰的手已经收回去了。 带着股欲望的浮沉气息。 “怎么了?” 赵戈察觉到符与冰的失神。 “没什么...” 符与冰把手收回背后,指尖还停留着扣子的笔墨气。 “做了个白日梦。” 心思大了。 白日里妄想起笔墨。
第三一章 三一白 赵戈没做白日梦, 但确实是睡着了。 站起来的时候脑子甚至有些发麻。 没想到闭目养神也能打起瞌睡,手心发烫。 有股燥热气。 自从那天晚上打开铁板去了地下后,总感觉人变得容易瞌睡了很多。 就算不是月半, 周身也总围绕着股燥热气。 来到医院后,那股燥热气更甚。 医院里有着股跟废车厂地下一样的气味, 让人昏沉。 见到冯三喜的时候还有些困。 但病床上的冯三喜显然更困。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几乎半闭着。 “道长...你来了...” 冯三喜手上戴着手铐,说的话一直断断续续。 “当时的我,好像失去了意识,就感觉到愤怒,身体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有东西...有东西掐着我的脖子...” “那天晚上我的脖子特别痒...我用手指甲抓破了自己的脖子,黑水从我的脖子上往下流淌...我拿着刀走下楼, 走到他跟前, 问他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却说我疯了...” 冯三喜闭上眼睛。 “湿的, 全都是湿的...血溅在我的脸上,黑水从脖子上往下流, 不断地流...那东西在我的耳边不停的说话,一会儿是老人的声音, 一会儿是小孩的声音,一会儿是女人的声音,一会儿是男人的声音,一会儿又是...我自己的声音。” “道长...” 冯三喜缓慢地抬头, 看向赵戈。 “你能不能告诉我, 这场梦什么时候醒来...这场噩梦...” 谈话时间不长,护士很快来敲门。 冯三喜低下头,又闭上了眼。 临走之前, 冯三喜喊住赵戈。 “道长,你的身上有那东西的气味,很浓...很浓...那天晚上,就是这股气味一直包围着我...” 这句话让赵戈愣在了门口。 手僵在了门把上,燥热之气烧得手心发烫。 但她还是走了出去,关上门之前,只对冯三喜留下一句。 “这场梦,会醒的。” 都会醒的。 所有人都会醒的。 从这场分不清白昼与黑夜的噩梦中醒来。 撑起油纸伞,和符与冰一路沉默着走回去。 越往回走那股燥热气越重,额头上已经开始流汗。 为什么... 明明还没到月半。 “阿姐,怎么了?” 符与冰像是察觉到赵戈的异常。 “没事。” 赵戈攥着手里的伞把,心里逐渐有个不怎么好的念头。 地下、医院、冯三喜口中的气味...断点成线,指向他们供奉的大鬼到底在哪里... 念头浮现,赵戈抬起头看向前方,硬生生掐断思绪。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这次的燥热气尤其猛烈,也尤其怪异。 整个人如同泡在温水里,越煮越沸。 眼前晃过黑影,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油纸伞下赵戈的身影一起游动。 地仿佛都是软的,每一步提起来,鞋子上都淋着黑水。 万物扭曲。 赵戈努力睁开眼,天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白。 耳旁也仿佛涌起水被煮沸的声音,闷闷的,听不清周围的声音。 推门回到道观后,声音才有片刻的退潮,但眼前还是晃悠。 热。 符与冰撑起门。 “阿姐,我可以进来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赵戈胡乱应声,全身心只有一件事。 安神。 抽出毛笔坐到蒲团上,立马抽出宣纸。 落笔的时候手在颤。 热到有种毛笔在手心里烧的感觉,耳边的沸水声又响起来。 癞皮大爷对着符与冰叫了几声,落在赵戈的耳中就是几声闷响。 眼睛也跟着烧起来,热刺刺的疼。 安神符压根没用,木桌上的手机亮起来,铃声落在耳中却成了水敲打木头的声音。 接通手机后,手机另一端的声音也仿佛被闷在了水里。 沸沸扬扬。 “道长,是我...我是老侯,我听我妹妹她们说你那天来了地下...太危险了...” 老侯的声音在水里晃。 “最近我给她们请假了,学校里老师应该也不会找你了,这么说吧...我们是被厂里收留的...做的不是正经生意,我的妹妹们,也是混进学校里做生意的,结果被校长发现了...” “道长,你千万别再插手这些事了,要不然...你也会被他们盯上...” 话晃来晃去,被沸水打散,形成一个个没有意义的字词。 赵戈强撑着握着手机,没有开口。 怕开口声音也会晃。 挂掉手机后,桌上的宣纸都仿佛晃起来。 再次提起毛笔,流下的不是墨水,而是黑水。 黑水在宣纸上晃着安神。 耳边还有符与冰闷在水里的声音。 赵戈听不分清,只能佯装应答着。 他好像在说什么‘欢喜’,什么‘许久’。 又好像再次提及了‘求之不得’和‘辗转反侧’这几个字。 听不懂。 只觉得话在耳边烧起,墨水也在纸上烧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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