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呆呆地看着她的行动,任由她牵着,看着她一路坦然的与来往的人打招呼,买酒买菜,还购置了一床被褥,最后在方才看守城门小将惊异的目光中出了城。 段云笙眼下住在城郊的一个小院中,有一正一侧两个房间,正侧的房间连着一个堂屋,屋中上方有一张长桌,正中有一张木桌,靠着房间的那一侧立着一个竹做的架子,算是隔开房间与堂屋的遮挡。 段云笙让他把背上的箱笼放在侧边的小房间中,把新的被褥放在房间中的小竹榻上,就拉着进了厨房,给他做了一碗素面。 “算你运气好,早碰上两世,未必吃得到这样的手艺。”她隔着木桌与他对面坐着,毫不避讳地说道。 了尘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段云笙却没说下去,只是问他:“小师父找到了想找的人之后呢,想做什么?” 了尘捏着筷子,沉吟了片刻之后,实话实说道:“小僧也不知,但小僧的师父说,小僧尘缘未了,需了了这段缘,才能找到以后的路。” “所以你师父才给你取了这个法号?了尘,了断前尘。”段云笙脸上一直带着笑,眼角却有些难以发觉的落寞。 “嗯。” 了尘应了一下,玉白的脸被面碗的热气蒸出些红晕,恍恍然若玉佛染了胭脂一般,诱人想要轻言戏弄。 段云笙的目光轻轻扫过了尘脖子上挂着的檀木佛珠上的伏魔印,笑道:“小师父可曾想过,若你找的姑娘,并不是人,是个妖是个魔。又或者你们前世有缘,姑娘见了你便要你还俗许她一身,这你又当如何?” “她若是妖魔,我便渡她如正果。她若是要我还俗,我便……我便……”僧人重复了几次,依旧说不出违心之言。 段云笙笑道:“小师父不用着急,我并不想叫小师父还俗。” “啊?”了尘愣住。 段云笙笑意更深:“小师父不是说觉得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吗?” “我……”了尘有些犹疑,但还是说出了实情,“其实小僧也说不清楚,只是小僧知道,若是在下个月初一时,还找不到要找的人,便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段云笙问道,“这是何意?” 了尘还是摇头:“我也不知,一切都要等到那一天才能知道。” “下月初一。”段云笙站起身,看向窗外,低低道,“那便就等到那一日吧。” 用了早膳,段云笙让了尘自己去侧房休息,而自己则回了房中,歪在靠椅上看降妖录,而她手边的藤几上还放着不少医术与有关捉妖伏魔和撰写符箓的书籍。 殷九玄强行保下了她一命,可她的大部分修为已化入镇妖塔。从前她凭着一身修为,斩妖除魔,现在却要像个凡间的捉妖师一般,画符施术来降服妖魔。同时,这些年她游历各地,也学了不少医术。 斩妖除魔也罢,悬壶济世也好,都是为了救人,在她眼中也没有多少差别。 她拿起手边的素陶茶杯喝了口茶,又翻过一页,伸手摸了一下贴身挂着的红线,下面穿着的是一颗琥珀色的莲子。 心中微微的涟漪很快便就有平静了下来。 这种事很奇怪,当初她遇到沈青绪的转世的时候,心中那般激动,几度失了方寸。现在遇到了佛子的转世,短短的激荡过后,却很快就明白了眼前的人并非她的佛子。 她放下书,捧着茶杯望了一眼外面的天,暗自感叹,原来真的将一个人喜欢到骨子里,便就没了所谓前世今生。 因为佛子就是佛子,独一无二,是即便转世也代替不了的独一无二。 她和佛子,甚至连指尖相触的亲密都不曾有过。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他的感情却越变越深。 他能理解她所说的作为女子的不易,也能明白她心中始终没有放下的对众生的责任,他是因为懂她而爱她。 而她的感情也因为越来越懂他的爱而越变越醇,直至无法取代。 想到这些,她的目光又看了看侧房的方向。 她轻声道,“下月初一吗……” 到了午后,了尘过来与她说要出去一趟,她应允,只是同他讲:“小师父,记得戌时前回来吃饭。” 了尘应了,到了晚间果然在戌时前回到了小院,只是面色不大好,身上的衣服上还有尘土。 “午后遇到什么事了吗?”段云笙给他夹了一筷子菜问道。 了尘有些不好意思,忙道谢,道完谢才老老实实的说出了实话。原来他午后在城中化缘,路过大户林员外家时,觉得人家家里有妖气,就愣头愣脑的上去敲门说人家家里有妖,被人推搡了出来不说,还摔了一身泥。 段云笙看了一眼他身上,打着补丁洗的褪了色僧衣道:“还真是不像,小师父出来多久了?” 当年的佛子,虽然悲悯纯善,但却十分通晓人情世故,知道赚钱之前找出自己那身唬人的高僧行头,是个一个晚上能赚到买下那面价值不菲的团扇的银钱的。可眼前的小和尚,虽和佛子长着一张极相似的脸,却呆呆愣愣的,叫人担心上街会不会被人卖了。 “什么不像?小僧自十六岁出游寻人,现在是第四年了。”然后又像是怕她担心一般加了一句,“这样的事小僧也不是头一次遇到了,檀越不必为小僧担心,明日小僧再去林府好好说明白便是。”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世人难免以貌取人。小师父长得年轻,身上行头也不像是那个名寺出来游方的高僧,人家自然不愿信你。”段云笙笑道,“不过这一回这林家人可是看走眼了,小师父佛珠上的佛魔印,是千叶寺的传承,小师父是真人不露相。” “檀越知道千叶寺?” 千叶寺不像金佛寺大悲寺这些国寺一般有名,但在佛学修为上却丝毫不逊色于这两座天下闻名的大寺,而在降妖伏魔的本事上甚至要更胜一筹。 段云笙道:“嗯,略知一二。林府有妖一事,小师父也不必太担心,依我看那妖气暂时并无害人的迹象,明日我再陪小师父一同去林府。我曾给林员外瞧过病,多少有几分薄面。” 了尘愣愣地看着段云笙,觉得眼前的女子言行很怪,但又莫名的想要信她,最后低头扒着饭嗯了一声。 用了饭之后,段云笙让了尘陪她下了盘棋,了尘看到她屋中书架上那一卷卷各门派的捉妖典籍后,更觉得她不简单,可心里却还是莫名的觉得她一定是个好人。 过了戌末,段云笙叫了尘回房去,走之前还特意嘱咐他道:“小师父住在我这儿样样都方便,就是有一点,过了亥正后不要出房间,小师父可能答应?” 了尘不太理解,但客随主便还是应下了。 没想到到了亥正的时候,这静谧的小院中突然出现了一股异常强大的妖气,了尘见过那么多妖魔,还从未见过如此霸道强悍的妖气,怕段云笙有危险,急忙下榻要出去查看,却发现他的门窗早被一股力量封住了。 段云笙也感到了这股气息,但却像是完全没有感知到一般,吹了灯,顾自躺在窗下的藤椅上,静静望着窗外夜空中的明月。 “阿皎。”黑暗中的人影轻轻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藏不住的虚弱。
第39章 求你活着 夜色深重如墨, 屋内唯有窗外照进来的一点月光。 躺在藤椅上的段云笙的一只手垂在月华之中,莹白通透到几乎像是要变得透明一般。 阴影中的人影看着那只轮廓越来越淡的低垂的手,忙上前去将她从藤椅上抱起来, 抱到了房中的木床上。与此同时,房中的烛台中也凭空亮起了一豆微光,浅浅的照亮了整个房间,照出了段云笙几近透明, 仿佛立刻就会消散的身体。 “别怕,阿皎。”殷九玄搂着她,带着些微光的浓重妖气渐渐自他的身周笼上她的身体。 慢慢的怀中几近透明的人又渐渐汇聚成了平素的样子, 那张几乎就要消散开的脸上也有了一些生气。 “我从未害怕,害怕的人是你。”段云笙的声音幽幽响起,她有些无力地伸手拉开殷九玄的衣襟,苍白却结实的肌肤立刻露出了一片仿佛被无数刀刃割剐过红色痕迹。
这些红痕从他脖颈处那一点剜去逆鳞的疤痕开始向下蔓延,一点点爬满全身,然后一寸寸地绽裂开来,渗出洇洇血丝。 殷九玄见状,忙将她放到床上, 拉好衣襟起身, 虚弱地往后退了几步,但却没有离开,依旧守在床榻边望着她。 他这是怕弄脏了她和她的床榻。 当年她刚醒的时候, 他如此为她续命,而她却道:“你觉得我会感谢你吗?”,然后将沾染他鲜血的东西都丢出了房间,毫不客气地说道:“别脏了我的东西!”。 那日她以身化塔,早该魂飞魄散了, 他却剜下他自己的逆龙鳞为凭借,用逆天之术将她四散的魂魄聚集。 既是逆天之术必会遭受反噬,每聚集一点魂魄,就会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伤痕,而那时她的魂魄早已散若尘埃,所以他的身上才留下这一身仿佛被鱼鳞剐了一般的密密伤痕。 每天白天,他身上伤口因为他本身的恢复力渐渐愈合恢复,到了晚上再次施法裂开,日复日一日,周而复始,他就这样过了三百多年。 若非他与创世神同胞同源,有着万物不可企及的恢复力,他早该被这逆天法术反噬到血肉无存了。 可即便他有着如此惊人的恢复能力,这术法依旧在不断消耗他的精气寿元,哪怕他是超脱六界的存在,这样下去,也迟早会有寿元精气耗尽的那一日。 手臂上纵横交错的伤口中渗出的血洇湿衣袖,在他苍白的手上汇聚,然后顺着他微颤的手指滑落。不过这血滴还没落到地面,便在半空中如被蒸发了一般消散无形。 就算是在这种全身刺骨疼痛到几乎要站立不住的情况下,他依旧在用术法避免自己身上的鲜血沾污她的地方。 而这仅仅只是因为她不喜欢。 若是往常,他这个时候就已经走了,只是今日有些不同。三百年了,除了她刚醒的那一日,这是她这三百年来头一次主动开口和他说话。 虽然他明白这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她终于遇到了…… 他微微侧目,目光往院子中侧屋的方向扫了一眼。 渐渐恢复生气的段云笙看了他一眼,从床上坐起身,然后站起来,经过他僵直的身体,从他身后的三脚高几上拿了晚间泡的茶,走到外间,坐在木桌边倒了两杯茶,对他道:“坐。” 殷九玄拖着步子慢慢的走过去,已经开始慢慢愈合的伤口,随着他的步子又裂开了一些。 他施法净去了身上的血污之后,才坐到段云笙所指的位置上,将她倒的茶捧在手心,手指缓缓地摩挲着茶杯,十足珍惜这一杯凉了的茶水。 “这样下去,就算是你,也会耗尽寿元而死。”段云笙捧着凉茶喝了一口,对他说道。 殷九玄垂眸望着双手捧着的茶水,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不愿意依靠他的力量活着,现在见到了想见的人,便更不想如此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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