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过身去抿了一口咖啡,窗外的风景数十年如一日地单一,此时此刻,想到电脑里的那份辞呈,我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下午郭震喊人开了会,去之前我以为是个小会议,就随便带了个小本子。只能说是我大意了,郭震这个神经病,竟然真的就在这个普通的下午宣布了包括增设岗位在内的一系列“大事”。 我坐得靠前,也不知道“只设置一个副手”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钱马二人是什么表情。接着他又公布了几个他带来的合作伙伴,说现在已经完成交接,可以下放给我们两个组了。 我的某一根神经立刻绷紧,一抬头,果然,坐在对面的安萧已经看着我了。哈,属于我们两人的战斗又要打响了。 也不知道是惯性还是什么,我和安萧抢东西还真是宝刀未老。我们两个唇枪舌战据理力争,我这有钱课长帮忙,她那边也有一两个帮腔的。可是吵着吵着我忽然意识到,我要辞职了啊,那这些项目进我们组岂不是被人白捡便宜? 我一下子有点儿后怕,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始“让贤”,一个推手把安萧抢的东西让给了她。 我短暂地听到了钱课长的一声“不”,但无所谓,我已经笑逐颜开了,安萧旁边的人已经笑逐颜开了。谁知道安萧眉头一皱说:“不行,我们不要。” “啊?” 两个帮着争辩的人都迷惑了,他们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彼此,我也用一种询问的目光看着安萧。我和安萧就在这会议的最前面正大光明地对视着,很久,也没能对视出所以然来。 “郭总,”安萧先发制人,用一种不容质疑的语气向郭震道,“虽然合川科技和财保那边的项目相比之□□量小一点,但我们组不乏做理财这方面的能手。我们都知道至臻是大长线项目,但也不能把另外两个晾着不做。” 我开口想插话,安萧伸出一只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这只手按住了。 “刘组长那里的确也有很多人才,但以我所见,他们还是缺乏理财的经验——” “安课——安组长,你这话说得就不好听了吧,”马心军硬是从安萧的话缝里抢进来,“我去年做的优信理财不错的,那时候你们组几个还来找我取经,现在说我没经验了?你要是不信我,要不就把财保直接给我,你看我做不做得了?” 我没懂现在的局面,这算什么,我的下级和安萧吵起来了?来来往往的交流里,我的脑子变成一团乱麻。另外,我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安萧明知道至臻是块肥肉,为什么硬要拿下另外几个呢? 我没能在刚才的对峙里获得解答,却被刚才安萧按下去的手惊醒了。我在想,会不会安萧也想走?会不会我们都瞒着彼此做了决定,都在等待一个时机? 我被这样的想法吓到了。 眼前的斗争持续着,为了掰扯以前的旧账,参与进讨论的人越来越多。而郭震似乎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面,我理解,他作为刚过来的领导者,这样的场面反而能让他更懂得如何领导我们这些人。为了二十三楼的统治力,二十二楼不允许团结,我们就是一群走到哪里都必须斗争到哪里的猴子。 我面前的安萧,体面的安萧,温和的安萧,吵起架来却是轻车熟路,她执意要把至臻推给我,我不能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 “郭总,容我说一句,咱们今天也定不下来这事,上个季度也才刚结束,不如先缓缓,至少到周会上解决吧。” 人们安静一点了,为这种争吵疲惫了的人,似乎挺满意我的缓兵之计。唯有马心军这种,接着吵嚷说“有什么好缓的”。 安萧在看我,我没再看向她。 “下午的活儿都还没干,也让我们回去忙一忙,”我看向张粤,“你不是还约客户了吗?” 张粤点点头,有几个人跟着说,“我也马上到点儿了”、“是说,人家还在我那儿等着”。我心里笑笑,看来大家还是不太怕郭总,倘若冯总在这里,开会的时候谁敢提前叫结束? 不过这也不能只怪我们,冯总不会突发神经病在工作日下午突然开大会,人家冯总都提前几天通知的。不得不说,有点儿想念她了。 我的缓兵之计成功了,我们半推半就地拖到了下周。我知道安萧很不乐意,她想执意在这个会上把饼分完,但我有问题一定要问她了。 下午下班的时候没有太阳,我说多云转阴了,安萧说太阳已经下山了。厨房里,我们就这种话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然后,没有什么铺垫,我问她,你是准备辞职吗? 那时候安萧手上切着菜,我看到她拿刀的手晃了晃,迎过去拿过她的刀放在案板上。 “一会儿切。” “那该几点吃饭?” 我一低头,就看到自己的半张脸映在菜刀上,我把目光躲开了:“我已经交辞呈了。” 我的心因为这句谎言有些不坚定,紧接着我被紧紧攥住,我无可避免地看着安萧。 她的眼神透出锋利的质问,但我不认为我应该心虚。 “什么意思?你认真的?” “安萧,”我摸摸她的手,我们的手垂下去,“你应该为我开心。” 她不理解我,她的表情不是为我开心,甚至是为我不平:“那你费尽心机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现在白白扔掉了?” “如果你辞职,岂不一样是白白扔掉吗?” 她把一大口气吸进去,我看到她脖颈上绷起筋骨,只几秒,她慢慢摇了摇头:“不对,你骗我。” 好吧,被戳穿了,我的辞呈还没交,但我本来以为这是个一说出来就会被戳穿的骗局。 安萧松开我的手,还穿着花格子围裙的她,倾身撑在案板边上,几秒之后,很平静地开口了:“我是寿康的人,五年前他们把我挖走了,我在安吉,是给寿康提供行业情报。” 厨房里水声滴答,我却如同五雷轰顶。
第19章 大雨 大雨将至,满地潮湿 大雨,但是早晨出门的时候,安萧和我说今天是晴天。 我现在的办公室有一面真正的大窗户,一上午雨声不休不止。但是如今下雨,我已无暇去想我的伞了。 只有一个副手这件事让本就不平静的我们组变得更加多事,再加上那天安萧说的话,我整个人已经麻木了。 那天我们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们从未争吵,那天也不知道该不该算是争吵。我问她,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她用一种有些意外的眼神看着我,好几次欲言又止,我不知道她在欲言又止什么。 有时候我真想剖开她的心看看,我们是如此亲密的两个人,可我们之间的隔阂始终存在。之前也说过——允许我再唠叨一次——我们是无法再儿戏的两个人,在这个城市活着,倘若不抓住这唯一的轨道,就没有体面活下去的可能。 所以我们的容错率都太低了,低容错率导致不安全感,我们不是能正大光明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关系,也没有一纸婚约的维系。这样的前提,必然导致我们就算再坚定也存有一点动摇,就算再相爱也不肯完全信任这段关系。 可是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那次买电视柜?或许是那次我和廖修应酬回家?或许是我提拔失败?),我们似乎很默契地,就算知道这种关系并不“牢靠”,也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把它变得坚固。安萧是用她一以贯之的包容,而我,是想用我能做出的牺牲,譬如这次辞职。 这些种种,如果我能有剖开她的心的本领,如果我能看到那确凿刻在她心上的一句话“我不会离开刘译,我会永远爱她”,倘若能看到这句话,或许我就不会有那么多后顾之忧了吧。 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所以你不用犯傻辞职,今年我就回到寿康去了,我们就不用再这样下去了。” 我们那天的谈话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结束了,她拿起菜刀来继续切菜,土豆片一层一层堆着,我心里久久盘旋着“安萧有可能进去”的恐惧。 这件事的性质发生了前所未有的改变,而我,一如既往地,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 今天上午我要见一个客户,下雨让行动变得很不方便,所幸本就要一同前往的张课长有车。 生意谈得很顺利,只是怎么这么巧?我们竟然谈到了商业内奸的问题。对方说他知道好多人因此进去了,还说国家现在对这件事加大了力度,一旦发现绝不轻饶。 “就算出来了也会被行业抵制,那完全没出路了。” 张粤随口问他:“那老主顾也不管这些人死活?人家可是为了他们才进去的啊。” “咦,拿钱办事,谁是为了谁?为了钱还不错!” 我听得心简直要不跳了,我不能让安萧陷入这种境地,但是她已经做了这么久,怎么办?!改过自新可以吗?或者我们换个城市生活?她进去了再出来,我能养得起我们两个人吗?万一我也受牵连被革职了该怎么办?我们怎么活下去? 之前晋升失败的那件事,让我在事业有关的事上变得有些危机主义了(当时几乎十拿九稳的,意外失败,估计连冯可临都没想到)。现在的我,发现一点苗头就会在心里想得很远,然后总是会想到最坏的发展。我知道这不对,但心理状态已经形成,如今再改为时已晚。 这么多天以来压抑在我心里的恐惧拔地而起,我仍然坐在张粤旁边,却像只是僵成一个人形一样,没什么作为人的感知了。这件事迫在眉睫,我要快快见到安萧,从容如她,一定有退路对吧? 回公司的路上,我坐在张粤的副驾驶,就已经忍不住想和安萧发消息说我的担忧,我恐怕是有点上头了。所幸我约束了自己,我把聊天框里的东西删去,只发了一个“水滴”过去。我们在茶水间见面,只有我们两人的小房间里,我又忍不住想要问问她的打算,但我刚刚拧紧眉头,就被安萧环住了手臂。 “你想说什么?”她开口问我,很轻很轻,似乎只有口型。 我如梦初醒,展开了眉,摇头说没什么。她好像这才放心了,她问了我两句刚才出门的事。 下雨有没有淋到? 没有,张粤有车。 还顺利吧? 嗯,很顺利。 …… 停在这里了。 我们对视,看着她的眼睛,我忽然觉得那应该是她的谎言。 安萧,她总是这么沉着。有时候,仅仅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我就明白她不会做那种错事。一切和“罪”有关的事都不会和安萧扯上关系,是啊,我本应该了解这件事的。 “今天下雨了,不是晴天,”我转头紧盯着安萧的眼,说了后半句话给她,“你骗我。” 安萧笑了,或许她接着意识到面对的是我,又把那种笑容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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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期待烟花漫天,我可以永远靠在你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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