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窗上的帘子敞开着,方静宁戴着帷帽,做得极端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世子安好。” 许活只能看见帷帽的一角,收回视线便邀请魏琮和方景瑜:“港口到这儿应是还早,二郎君,景瑜可要去我的马车上稍坐片刻?” 景瑜想去又有些犹豫地看向姐姐的马车。 魏琮婉拒道:“景瑜去吧,我在此陪着表妹。” 方静宁再次出声:“二表哥不必陪我。” “无妨。”魏琮坚持道,“城门处人来人往,若是惊到表妹我不好向祖母交代。” 他是做给老国公夫人看得,许活便也没有强邀。 方景瑜则是说去坐一会儿便回来,跟着许活去了她的马车。 少许,他又笑容灿烂拿着一个油纸包下来,走到方静宁的马车窗外,“阿姐,世子来时给你买的糖炒栗子,你吃着,打发时间。” 马车上,方静宁扭头,帷帽上的白纱轻摆,抑制住向外张望的冲动,帕子却搅得缠在纤细的手指上。 团脸婢女捂嘴一笑,从窗户伸出手,接过了油纸包,然后对方静宁欢快道:“娘子,还是热的呢!婢子给您剥。” 方静宁点了一下头,又停住,声音极小,“等得无聊,我自己剥。” 婢女嘴角扬到最高,脆生生地答应。 许活的马车上—— 方景瑜露出要见族人的忐忑。 许活道:“无需担忧,寻常心便是。” 方景瑜小脸皱巴:“如何寻常心?” “你们若是无依无靠,他们未见得友善,需得自身能立起来,旁人才会尊你敬你,不敢欺你,辱你,觊觎你。” 许活想到近段时间她在崇文馆的经历,又道,“权势并不足以在任何时候成为你的倚仗,能力和心性可以。” 方景瑜皱眉思索,小脸十分认真。 许活静静地看着他,幼时祖父便是这么教导他的,如今她又这样教导另一个孩子。 权势并不能永远都在,真正能够传承的是人,而人最终能依赖的只有自己。 · 方氏族人未时才到,带着极长的车队。 双方汇合,方族长等人见许活竟然亲自来迎,受宠若惊。 许活客气有礼。 而方景瑜表现得尊敬且欢迎方族长等人,也诚实地表露出了陌生和生疏。 方静宁则是气质使然,即便目光中带着激动的泪意,一举一动皆浑然天成。 他们姐弟两个意外得成长极好。 不愧是方灏和国公府千金的孩子。 方家族人们如是想。 而有许活和魏琮在,方家族人的车队入城检查极快,也是这时,几人才知道,这长长的车队竟然都是方氏族中为方静宁准备的嫁妆。 方族长谦虚道:“匆忙得知,未能有充足时间准备,简陋了些。” 匆忙…… 简陋…… 魏琮看着好似望不到尾的车队,笑容很假。 族中没有义务为她准备嫁妆,方静宁感动又极怕麻烦他们。 方族长夫人翟氏走出来,轻轻拥住方静宁,热络道:“我们是同族长辈,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应当的。” 方静宁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仍然留有抹不去的疏离。 他们说嫁妆时,许活并未言语,见方静宁神色越发不自然,才道:“静娘,族中长辈们长途跋涉,定是累了,带他们早些安顿吧。” 一句“静娘”,方静宁一下子从耳朵到四肢,整个人都酥麻起来。 他们、他们才只说了一次话,竟然、竟然就这么亲近地叫她了…… 这人……这人好不害臊~ “静娘?” 许活又喊了一声,仿佛戳到开关,方静宁从僵硬中缓缓活过来,也顾不上陌生了,挽上翟氏的手臂,对族人们道:“各位长辈,宅子收拾好了,咱们快回去吧。” 许活陪着方静宁和方景瑜姐弟送方家人到方家宅子安置,与方族长约定过两日侯府设宴为他们接风后,专门与方静宁道别,才告辞。 翟氏和方族长对视一眼。 他们将两人的相处皆看在眼里,对两人的婚事有了更深的认识,喜意更甚。 翟氏更是真心对方静宁恭喜道:“看见许世子对你有心,我们一路上的担忧终于能放下了。” 方静宁害羞,却也没有太过扭捏,“他是很好。” 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不好。 方静宁和方景瑜还未搬回来,天色稍晚,魏琮便来催他们回府。 方族长与魏琮说好明日去国公府拜见老国公夫人。 魏琮回府见到老国公夫人,将话带到,并且连方氏族中为方静宁准备了极其丰厚的嫁妆一事一并禀报。 老国公夫人沉默了很久,终于作出一个决定:“去请静宁和景瑜过来……”
第23章 “外祖母。” 姐弟俩行礼后,亲近地走近地走到老国公夫人一左一右。 老国公夫人一只手虚攥着方景瑜的手,一只手搂着方静宁,关心地问两人:“见到族中长辈了,如何?” 方静宁答道:“回外祖母,皆好,就是心里生疏。” 老国公夫人道:“你们从没接触过,生疏些实属正常。” 方景瑜细致地补充:“族长伯父看起来很威严,四堂叔胖一点,五堂叔像个读书人,他们对我们都很友善,三位伯娘婶娘也都笑容满面的,不过不知为何,我倒觉得族长伯父家的堂兄更面善更亲近些,阿姐说是因为我和堂兄有三分像。” 老国公夫人认真听他说完,看不出喜恶道:“你觉得亲近,许是血脉相连,也许是他们行商,待人接物自然更圆滑。” 姐弟俩听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方静宁欲言又止,又沉默下来。 方景瑜时不时看向姐姐,又看向外祖母,亦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国公夫人也没说话,看不够似的瞧着他们。 堂内的气氛一时格外安静。 他们都知道,要到分别的时候了。 姐弟二人毕竟在国公府生活了近十年,他们没有父母了,老国公夫人和国公府里的长辈们。兄弟姊妹们便是他们曾经唯一的亲人,这里充满了他们成长的痕迹,即便早有准备也十分期待过,可真到了这时候,心里仍然像是撕下去一块儿似的。 但该走了。 方静宁渐渐红了眼眶,请辞道:“宅子里没有主人,待客总归是不周,外祖母……” 她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说出那句话艰难极了。 “外祖母,静娘、静娘想和景瑜尽早搬回去。” 方静宁说出这句话,便泣不成声。 方景瑜也悄悄抹起眼泪。 老国公夫人抱紧两人,也哭道:“这是挖我的心呢,外祖母如何舍得你们……” 祖孙三人抱在一起哭。 老国公夫人身边的老嬷嬷劝慰半晌,三人的哭声才稍稍止了些。 方静宁哭成了泪人,身子都有些站不稳,越发惹人怜。 老国公夫人控制着情绪,安慰她:“快莫要哭了,再哭伤了身子。” 方景瑜也担忧道:“阿姐,你坐下缓缓吧。” 方静宁哭得脑袋还发懵,顺着两人手扶的力道,靠坐在老国公夫人身边,仍然止不住的啜泣。 “你这孩子,自小便是个重情的。” 老国公夫人苍老的手抚摸着她细嫩的脸,心疼道:“早晚要出嫁,不过是提前离开三个月,外祖母这么大岁数,见得多了,早该想透了,不该惹你一个小姑娘跟着伤心……” 她这样大的年纪,白发人送过黑发人,如今又要面对分离…… 方静宁想到此,泪水又止不住。 老国公夫人收口,长叹一声,强撑笑颜道:“是我想岔了,都在京城住着,侯府老夫人也答应会让你常回来看我,又不像你母亲,再见不着了,我是知足的。” 她一提已故的母亲,方静宁如何能抑制,方景瑜也忍不住伤心起来。 到底是疼爱的小女儿留下的血脉,老国公夫人见两人如此,满眼的不忍。 可国公府更重要。 老国公夫人冲着亲信老嬷嬷使了个眼色。 老嬷嬷进到里屋,取出一个贵重的木匣。 随后,老国公夫人挥退了屋内所有的下人,只剩祖孙三人。 老国公夫人从腰间摸出一把钥匙,去开木匣上的锁。但她方才情绪太激动,手一直在颤抖,怎么也对不准锁孔。 方静宁见了,伤心极了,“外祖母,我帮您开……” 老国公夫人无奈一笑,“外祖母老了~” 钥匙递给她。 方静宁眼前模糊,钥匙也没插进锁孔。 方景瑜又接过去,两下便开了锁,交还给外祖母。 老国公夫人打开盒子,柔软的绸缎上躺着一对金缠丝手镯,金光璀璨,工艺精湛,极其精致。 “这是外祖母着人打得镯子,给你添妆。” 方静宁感动不已,哽咽道:“外祖母,您费心了~” 老国公夫人将镯子轻轻戴到她的手腕上,“真好,你平时喜欢的太素净,成亲了,就不能光由着性子来了。” 方静宁垂着泪点头,“是,我记得了。” 老国公夫人又扒开盒子里的绸缎,底下压着三张地契和一张房契以及几块儿手指厚的金砖。 金砖几乎铺满了匣底。 地契是京郊远一些地方的,大部分是良田。 房契是三进宅子,在仁安坊,宅子本身不大,占地不小,按照当下京城日益增长的房价地价,日后会越来越值钱。 这些东西,算下来值七八千两。 方静宁和方景瑜看到这些东西,不解。 老国公夫人道:“这也是给你的压箱嫁妆。” 姐弟俩皆睁大眼睛。 方静宁连忙推拒:“外祖母,这太贵重了,我如何能收。” 老国公夫人压下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外祖母老了,不能亲自为你准备嫁妆,你的嫁妆都是你舅舅舅母准备的,我这心里总是挂记着。” “这是外祖母的体己,专门给我的静娘。” 老国公夫人又将东西放回去,叮嘱道:“回头就将地契房契悄悄过到你名下,旁人若是问起,你就说只给了你两个镯子。” “你放心,你姊妹们出嫁,外祖母也给嫁妆首饰,不显眼,府里人多,外祖母若是偏心太过,你们姊妹该生嫌隙了。” 她句句都是为方静宁考量。 方静宁又愧疚又感动,无法自已,泪眼朦胧,“外祖母,你对我这样好,我如何受得起。” 方景瑜亦是满眼感激孺慕。 他们再是满心寄人篱下的不安,在这个府里,外祖母对他们的好,姐弟俩都无以为报。 老国公夫人将木匣合上,送到方静宁手中,摸着她的头道:“你过得好,外祖母便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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