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盼凌空山的结界能多抵挡一阵,只要春溪与秋柔足够机敏,山上众妖当能安然无恙。 濯雪正想催促胧明去寻,余光忽地瞥见一道凌锐灵力。 身负重伤的天兵用断戟支起身,气势汹汹奔上前来,意图阻止两妖闯入天门。 胧明睨去一眼,未下狠手,不过是施出威压,死死将那天兵钉在原地。 天兵目眦欲裂:“胆敢擅闯天门!” “不杀你,睡去。”胧明震掌拍出一道灵力。 灵力撞上那天兵的面门,他一个仰身,便昏了过去。 “我们速去。”濯雪忙道。 天上廊桥崩坍破碎,各色灵力撞向一处,如烟花乍绽,既绚烂,又残酷。 化作兽身的各妖盘踞在仙山琼阁间,仙神不遗余力地使出杀招。 水火相冲,光影对撞,已分不清谁的血肉迸洒在天边,将白玉染作朱石。 这哪还是昆仑瑶京,根本是无间炼狱。 仙神怒火中烧,妖主们更是悲愤填膺,有大妖宁可自断双臂与命誓抗争,也不愿再被魇王左右。 血泪淌入人间,造就腥风血雨,天现异象。 凡间跟着乱成了一锅粥,凡人们躲在屋中不敢冒头,惶恐不安地望着天穹,唯恐人世已至陌路穷途,他们命止于此。 胧明环抱濯雪,朝惜泪眸奔去,唯盼那一处天地未被天雷摧毁。 “在哪里?”濯雪四处观望,眼里瓦砾遍地,已寻不见一处完整之地。 “惜泪眸伫立在望日崖的山尖,状若星辰,水沿山流泻,形似溪流。”胧明远远眺见那傍日而立的山峦,心口还未来得及涌出喜意,便凉了个彻底。 濯雪还在寻觅,殊不知眼前那光秃秃的石山便是望日崖。 胧明冷冷道:“干涸了。” 濯雪闻声一愣,望见远峰兀立,陡壁直插云霄,山上滴水全无。 都说滴水穿石,那陡峭的山石间是有深深纵痕,显然是溪流长年累月冲蚀而成的。 然而,惜泪眸何在? 山尖上空无一物,倒是有莹白晶屑落在罅隙之中,尚未被风吹散。 “定是阗极所为。”胧明断言。 不光要将黄粱梦市里的惜眸泪全部倾倒,就连瑶京上的泉眼,也要一并毁去,阗极铁了心谩天昧地。 濯雪气息微滞,匆忙问:“兰香府又在何处?” 胧明指向瑶京西面,那处峰峦连绵,只隐约能在长林丰草间觅到一角破旧的飞檐。 楼宇被草木掩盖,明显荒弃了许久,却有几分像话本里的洞天福地了。 胧明腾身掠去,带着狐狸一头扎到葱茏花草间,如坠迷雾,失了方向。 此处古木参天,枝叶葳蕤,连洞府正门都寻不见。 濯雪心急如焚,忽然想到秋风岭那不同寻常的地下水窟,灵光一现。 “跟着水声去!”她拉着胧明的衣袂道。 旧时不知兰蕙原身是龟,她总认为兰蕙脾性古怪,单为了困她,好端端的山上不待,不惜住在阴湿的水畔。 原来兰蕙本性喜水,困她不过是连带。 胧明了然,细辨周遭水声,轻易就找到一处罅隙,透过罅隙,能窥见内里另有天地。 “我先下去探探。”胧明纵身跃下,落在杂草间,足边是一泓清泉,泉水汩汩冒泡。 濯雪心急如火,连身后冒出九条狐尾也不知,她凑近往里打量,九尾伏在青草上,绒毛上全是草屑。 “如何?”她不敢敞声。 胧明环顾四周,倏然拢紧五指,将爬了满壁的青藤全数揭下。 多年下来,藤蔓厚重如牛,整片沉甸甸地砸在青草上,泥尘掀天。 石壁上露出四个龙飞凤舞的字—— 兰香灵府。 濯雪一跃而下,踏着溪上石柱,步步迈向洞府深处。 里边一些杂草已及她肩高,她无意踢到一些器物,弯腰摸索,才知是桌椅瓦缸。 胧明走上前,倏然震出一掌,灵力过处,寸草不遗。 整个洞府灿然一新,连尘埃都被卷去了别处,观那齐齐整整的桌柜床榻,好似兰蕙从未离开。 濯雪走至榻边,五指从榻上抚过,半晌蹲身而下,从床底下拖出来一只木匣。 百年过去,兰蕙习性不改,什么稀世珍宝,都潦潦草草地藏在床下。 她看了一阵才打开木匣,匣中搁着不少玉石和瓷瓶,任意一件,都比秋风岭所有的家当加起来还要值钱。 胧明伸手捏住一只蚌,蚌口紧咬,摇晃时里边似有铃鸣。 “在里面。”她道。
第66章 66 濯雪还在匣中翻找,闻声朝胧明手里的珠蚌看去,附耳倾听,还真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鸣。 “水声怎和银铃一般?”她诧异问。 “惜泪眸是神女之眼,碰不得尘土,滴滴俱是入土则无。其形似珍珠,摇晃时如珠落玉盘,余音袅袅,使人沉醉。”胧明道。 说完,胧明又轻晃一下,林籁泉韵依稀在耳。 濯雪有些不舍,兰蕙既将此物藏在榻下,可见她之珍视。 不过她与胧明正是为此而来,不舍也得舍。 “命簿的页纸何在?”胧明问。 濯雪从袖中取出那薄薄几页纸,一时竟不敢看胧明。 当初既想瞒哄过关,又想借昔时之事戏耍白虎,面上故作无辜,内心得意洋洋。 迄今为止,她还不曾大大方方地与胧明谈论当时的嬉耍之心,总不能明着承认,白虎越是怅然若失,自己就越是春风得意。 这命簿的纸页,还是她藏在茅厕中,遮遮掩掩撕下来的。 此时将纸页递出,好似回到当初那日,却又与当初有所不同—— 她好像在盛情邀请胧明,与她共赴一厕。 怪得很。 濯雪垂着眉眼,心下嘀嘀咕咕好一阵,手上却未怠慢,一下就将纸页展开了。 纸页叠得整齐,展开时亦是边角对着边角。 她妥善保管,连折痕是什么样子都记得一清二楚,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掉包了。 页边鬼气未熄,其上不见一字,页纸明明不曾沾水,却像是刚从忘川里捞上来的,又凉又潮。 濯雪撕纸时何其笃定,现下又有些不敢确认了,讷讷:“若是撕错,可就闹乐子了。” “打开珠蚌一试便知。”胧明将珠蚌抛至半空。 有灵力托举,珠蚌不会跌落。 濯雪的目光跟着上抬,气息微微停滞,捏在纸页上的手不由得多施了几分气力。 错与不错,就看此刻。 咬紧的珠蚌被灵力挤出一道细缝,细缝咔滋一声敞开。 好在,惜泪眸的灵露未跟着弹飞,它晶莹璀璨,虽不是珠玉,却胜似珠玉。 圆圆一颗,里边蕴着霞色,故而流光溢彩。 濯雪屏息不动,只能施给胧明一个眼色,生怕气息稍稍一急,就将那珠泪刮落在地。 但见珠蚌倾斜,水珠悠悠滚落,啪嗒滴在页纸之上。 几日里她与胧明四处奔走,就为了找这惜眸之泪,途中一波三折,好在还是找到了。 水珠砸在页纸中央,连带着堆叠在下的页纸也沾了水色。 水光洇入其中,它并未干涸,而是逐毫逐厘地蔓延开来。 不过多时,页纸上的每一个边角都沾上水色,就在水色下,凌乱的笔画遽然而现,一如濯雪初见。 那毫无章法的笔画,爬虫般归回原位,拼凑成一个个端正大方的字。 正巧,观者也能逐行逐句地阅览。 字句一如从前。 「曙云,朝玉宫,天衢乙亥年,荷月十六,辰时三刻诞,凡胎肉/体,取名万俟珏光。」 并未撕错,这的确是珏光的命簿。 再次看到前世的生辰过往,濯雪依旧觉得欷歔,不过与前些时候不同,她此番再观命簿,心尖上已不见半点怅惘悲恸,只余下零星难以言说的不舍。 前世的林林总总偶尔会涌上心头,时而钻进梦乡,由不得她忘却。 濯雪眨巴眼,看胧明目光定定的,忍不住伸手去遮。 不怕胧明惦念她的前世,只怕胧明字字上心,看得倒背如流。 所作所为都在纸上,她与不着寸缕有何差别。 她这还是主动敞开衣衫,大摇大摆地给胧明看,简直是开门迎虎。 胧明抵着濯雪的腕子,轻飘飘挪开她的手,继续往下细看,当真是逐字逐句,神态认真。 “怎的,看这么仔细,背下来我还能奖励你不成?”濯雪赧颜。 胧明翻了一页,从头看到尾,划动的指腹忽地顿住。 濯雪凑过去看。 胧明道:“我是在这时与你相识的。” 濯雪砸吧嘴,“只记得你被关在笼中,嚎得天都要塌了,还以为捡了只能说会道的,没想到进了宫,还端起架子了。” 胧明尴尬起来,她便也不羞赧了。 胧明默了,那时她身负重伤,舍去一张嘴,再无半点威慑力。 濯雪乐了,轻抖手中纸页:“喏,你将这页纸带上,我——” 她话未说完,胸腔下一颗心不知为何重达千斤,撞得她险些窒息,脸色跟着煞白,几乎要成死灰之色。 太过突然,似是无端端压了一物,只是不知这突如其来的一份力源于何处。 是因为手中命簿? 可它此前也曾显露过字形,只是一次在天,一次在地。 胧明拿走她手里的纸页,霎时也变了面色,急问:“哪里不舒服?” 有一利必有一弊,一夕突破境界,尚不知有何害处。 濯雪眉头紧锁,不言不语地捂紧心口,那千斤石每撞一下,她便恍惚一下。 “我看看。”胧明伸手,食指往濯雪眉心处抵,灵力长驱直入。 灵脉通畅,灵台也一如平常,未见有异。 濯雪同样不明所以,只觉得无形中,有什么东西坠到了她心口上,指引她,亦在催促她。 她气喘吁吁地起身,使力时不由得紧咬牙关,冷不丁尝到一丝血腥味。 山中还是山外,何物,何处? 胧明合上木匣,将之推回榻下,三思下冷冷道:“你留在此地,莫再走动了。” 濯雪摇头,心尖上的怪异感越来越浓,她忽然听见鸟叫,忙不迭张望四处。 洞府中虽然绿意丛生,放眼望去全是杂草藤蔓,但莫说鸟了,就连虫蚁也不见一只。 胧明心觉不好,同她商量:“我已有主意,你在这等我片刻?” 不问胧明有什么主意,濯雪心绪全乱,唇齿间冒出一声:“鸟。” “什么鸟?”胧明并未听闻,环顾四周也未看到半片鸟羽。 鸟啼忽远忽近,一时清晰在耳,一时又好像在山谷之外。 濯雪似也跟着时进时退,霎时间头晕目眩,她不捂心口了,改而遮起一只耳,急切地问:“可有听见鸟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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