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理连你都懂……”景冥掌心重重按在舆图边缘,玄色龙纹在烛火下泛起暗红血光,忽而将茶盏重重顿在案上,“可你看看刚才那傻豹子的样子——”帝王嗓音陡然拔高,又在触及案角未干的朱批时骤然放轻,“她自己往刀山上滚了千百回,也没见过这般脸色。” 风轻失笑:“陛下,所谓当局者迷。并蒂莲本应同气连枝,可陛下总把昀帅护在羽翼下自己挡箭,她却偏要把陛下推向生门——倒让这并蒂莲硬生生裂出两瓣心来。” 景冥怔愣了一瞬,咀嚼着风轻的话——原本同心,若真有一天…… “臣斗胆妄言。”风轻抱手执了一礼,“您将昀帅隔绝在局外,固然能护她周全,但若不能在三月内斩断幕后黑手——”他抬起头,眼中映出景冥的背影,“臣只怕昀帅那颗铁打的‘牛心’真要碎成齑粉了。” “那就先肃清苏家全部党羽——”之后听帝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再去找‘护国元帅’算账!” 景冥看着桌上摆着的嵌金丝雕龙墨玉璜。平日这玉璜只作为一个低调华贵的镇纸摆在案头,只有昀佑被疑血脉那一次,为了彻底打消她的疑虑,景冥用这枚玉瑝将自己与昀佑的神魂死死钉在了一起……景冥双眼几乎要冒出火来,等清算了苏家,定要再用这玉璜,让那傻豹子重新领教一次什么是“帝王真心”! ——— 足足七天,景冥没有召见,也没有传信。暮色浸透冷寂的帅府,昀佑正对着铜镜拆开绷带,查看后背的伤。 镜中人面色惨白如纸,100杖刑的伤已经结成疤痕,断裂的肩胛骨和肋骨还会疼痛。为了让药尽快渗进去,两处骨伤被太医切开引药口,偶尔有血渗出——刚刚早朝上,景冥和风轻在用微不可查的眼神互动,他们之间有秘密,而这个秘密,没跟自己说过。 长久以来,与景冥的情意让她几乎忘了,景冥是帝王,她们彼此的信任只要有一丁点动摇,无论是自己,还是景冥,甚至是容国,都将万劫不复。 昀佑的心慢慢被一阵近乎绝望的悲凉填满——帝王不能有情,何况是与她这样的禁忌之情,自己怎么会,这么蠢!昀佑望着妆奁中那从不离身的残月匕,忽然听见廊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陛下万安。”来不及整理仪容,昀佑只得披着血衣伏地行礼,额头抵在冷硬的砖石上。 景冥的龙纹皂靴停在她眼前:“你的伤……” “已无大碍。”昀佑抢先答道,指尖掐进掌心。 “密道不是臣透露的,兵部七道关牒皆经臣手。”昀佑垂眸避开景冥目光,“陛下若疑……” “朕从未疑你!”这几天景冥跟风轻忙的焦头烂额,本就心里不痛快,喝出这一声倒像越描越黑。 景冥猛然拂落茶盏,碎瓷和茶水溅在昀佑身上。偏偏昀佑又那样顺从的跪着,不躲不闪,甚至都不抬手擦一下脸上的水滴。 景冥的心仿若油煎一般,刚要去扶她,却看见昀佑的佩玉换了素色绦带——那是容国旧俗,将死之人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便会有此举。 景冥望着昀佑垂首跪地的单薄身影,想来身上的断骨之痛还在叫嚣,所以那人此刻才微微蜷曲——分明是朝堂暗流中最锋利的剑,偏生要拿自己的命去填那些阴沟里的圈套。 第一次,景冥真的恼了昀佑,竟是没留下一句话,径直离开了。回到勤政殿,她突然将一桌的笔墨纸砚外加奏折扫落在地。墨汁泼溅在“昀佑通敌”四个字上,变成狰狞的毒蛛。 ——— 又是三天,风轻裹着晨露跪呈密报:“昨夜,苏炳仁带着户部、工部的主要官员密会前朝余孽,用的是景然私印。”景冥的朱笔悬在“昀佑”二字上方,忽而重重圈住殿外飘摇的宫灯:“给传言加把火,就说……朕厌弃了护国元帅。” 次日朝会,景冥当众将昀佑的军报掷于玉阶之下,绢帛滚过金砖,恰停在户部尚书苏炳仁脚边。“北疆军粮又短了三成,昀帅作何解释?”女帝的诘问带着凛冽,“还是说,又有流民拦了昀帅大驾?” 昀佑跪在殿中央,望着景冥帝服上的暗纹,忽然想起昨夜更漏声里,帝王寝殿隐约传来的苏瑾琴音——是了,景冥可以护自己一次两次,可三番五次的污水,哪怕最干净的莲花,都要粘上淤泥。景冥是帝王,这不就是自己希望景冥能用来保护自己的、帝王最该有的样子吗…… “臣有罪。请陛下,赐罚。”破碎的肩胛骨尚有隐裂,断掉的肋骨也还没有长好,不知还能受下多少刑罚——可如果景冥愿意,这条命,本来就是随时可抛的。 “待朕查清,自会来找你对峙。”景冥听着自己心仿佛跳在荆棘丛中,嘴里却依旧说着最伤人的话。“以后无事不要在朕的眼前晃!” “臣,遵旨。”昀佑俯首在大殿,一直跪到殿中空无一人,方茫然起身——恍惚中,昀佑走偏了地方,无比自然的走上通往景冥御书房的路。景禹及时赶到,昀佑方醒了过来。 “臣失礼,”昀佑笑着对景禹说,可景禹分明看见,那笑容让人锥心一般难受。“这宫城,实在是太大,臣迷路了。” “你别伤心,皇姐可能最近比较忙,脾气不好。” “五王爷折煞臣了。”昀佑任凭景禹携着,一路沉默走出宫门。“五王爷记得我们一起在天牢审问景泰殿下的时候吗?”昀佑突然开口,景禹闻言一怔,“那时臣就说过,待陛下江山稳固,臣自有该去的归宿。也许,那一刻,就快到了……” 景禹喉头滚动欲言又止——他既不能戳破帝王棋局,又不忍见这沙场宿将自困囚笼。昀佑倏然绽开笑意,对景禹说了句:“待……‘那一刻’之后,愿五王爷,觅得真正的意中人。”说完,昀佑放开景禹的手,头也不回的出宫回府。 景禹看着昀佑融入天色,只觉被昀佑那句“觅得真正的意中人”兜头泼了盆冷水,整个人都僵立宫道——这征战二十余年的宿将,难道真是个傻子不成?!难怪连皇姐那般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修养都气得在御书房骂人。景禹攥紧拳头,也就是自己不懂武,否则立刻便将三山五岳的罡风为刃跟这莽货拼了,问她究竟藏了几副肝胆! — 当夜,景冥传了苏瑾侍奉,宫灯摇曳的光影中,侍女躬身呈上红漆食盒:“陛下,昀帅命人送来鹰嘴梅煮的奶茶。” 帝王指尖抚过盏沿冰裂纹,笑意绵绵:“这茶送的巧,”她亲手斟满两盏,将其中一盏推向琴案旁的苏瑾,“尝尝,这可是南野平叛那年,朕与昀帅一同饮过的仙饮。” 苏瑾受宠若惊接过茶盏,却在第一口茶汤入喉时剧烈呛咳。景冥瞳孔骤缩——猩红血线正顺着苏瑾的唇角蜿蜒而下。 “传太医!”景冥焦急不已,在苏瑾床前守了一天一夜,直到老太医终于颤巍巍叩首:“幸得苏瑾大人饮得少……” 景冥的冕旒垂珠在苏瑾煞白的面容上投下阴影:“传朕口谕——护国元帅昀佑弑君谋逆,即日起褫夺兵权,收回兵符,囚禁帅府,任何人不得探视!”
第24章 “传朕口谕——护国元帅昀佑弑君谋逆,即日起褫夺兵权,收回兵符,囚禁帅府,任何人不得探视!” 没人发现,如此足够撼动江山的消息,竟仅仅流传在宫中与朝廷,在触及朱墙时诡异地沉寂,没在宫墙之外兴起一丝波澜。而且,景冥也并没有派人将昀佑的官印、官服和兵符取回来,只让心腹重兵把守帅府,昀佑出不来,任何人也都没有机会靠近昀佑。 —————— 此刻帅府内,昀佑正对着铜镜枯坐。“若有一日你要杀朕,记得瞄准心口。”景冥昔日的笑语混着更漏声在回忆里响起,昀佑猝然攥紧心口衣襟。她对着虚空喃喃:“可是景冥,我宁愿为你饮尽南野三千毒,被你剜心百次,也不会伤你哪怕一次……” 伏在梁上奉命暗中保护昀佑的景禹屏住呼吸,听见那柄从不离身的残月匕“当啷”坠地,伴着几不可闻的哽咽:“景冥,我以为你知道……” 昀佑听着禁军统领将一道铁锁扣上帅府门楣。而此刻亥时的东宫,太子景昀昭搁笔,听见檐角铜铃已乱响如催命符。 — 景昀昭搁下批阅到亥时的奏折,香炉腾起的青烟在他眉宇间凝成寒霜。檐角铜铃忽地乱响,本该戍守宫门的金吾卫佩刀声凌乱如骤雨,少年太子指尖轻叩玉带钩上镶嵌的明珠,暗格里立即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这是他自幼与暗卫约定的险情暗号。 “诛杀妖女,匡扶新帝!”嘶吼声破窗而入,殿门轰然洞开。一披麻戴孝的老者捧着玄铁兵符踉跄扑跪,涕泪纵横的模样宛如丧考妣:“殿下!陛下暴虐无道毒杀昀帅,求您念及昀帅多年教导之恩......救她一命!”他颤抖着将兵符高举过头,金属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景昀昭慢条斯理地执起案上茶盏,澄绿茶汤映出他波澜不惊的眉眼:“孤竟不知,东宫戍卫已松懈到任人披麻闯殿的程度了?”茶盖轻叩盏沿,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裹着寒意:“你方才说昀姨怎么了?” “昀帅被陛下赐了毒酒,此刻正困在朱雀街药坊!”老者膝行半步,袖中滑落的香灰在地砖上拖出蜿蜒痕迹。“陛下密旨取她性命,京中三万皇城军只听这兵符调遣......” 景昀昭倏地轻笑出声,腕间珠串发出金石之音:“那你们想孤如何?”十五岁的景昀昭,脸上是不符年龄的老成,淡定的看着不速之客。 他猛然抬头,浑浊老眼里迸出精光:“只要殿下即刻登基拨乱反正,老奴愿率军为新君清侧!” 景昀昭缓缓站起来,负手而立,却悄悄在背后向暗卫做了个手势:“可你也该先坦白一番,你到底是谁?” 那人反倒愣了一下——这小孩不好骗,都说让他做皇帝了,怎的还要问东问西? “殿下不认得老奴也是正常,老奴是昔日逆贼景然的书童。自景然伏诛,老奴亲见昀帅忠心护国却没落得好下场,心中实在不平!” “那么再说说,你手里怎么会有昀帅的兵符?” “这、自然是昀帅不忿陛下作为,趁兵符还在手中,托老奴向殿下求援,使殿下登基名正言顺!” “哦?是吗?”景昀昭装作疑惑的问,“那这枚兵符上,怎么没有母皇独独留给昀姨的‘昀’字刻痕?” “怎么没有?”那人将兵符符底亮了出来,一个刀刻的“昀”字闪闪发光。“请殿下接下兵符,救容国于水火!” 景昀昭敏锐的嗅到兵符上新煅金属的味道,冷笑一声:“你们倒是用心,可惜你们忘了,带字的兵符自始至终都在我母皇手里。而昀帅手中的半枚,寓意江山清明,无痕无刻!” 眼见被识破,那人也不再伪装,佝偻的身形骤然绷直,藏在孝服下的短剑寒光乍现。景昀昭却已旋身掀翻紫檀案,泼洒的墨汁在空中凝成屏障。十二枚透骨钉钉入屏风,少年太子如游鱼般滑入龙柱暗影,扬手将明珠掷向承尘机关——这是去年工部改造东宫时,昀佑为他增设的九宫连环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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